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過往已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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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若珺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去的。
好像是她一個人,滿身寂寞清冷,恍若披了一身寒雪,就此獨身一人。
將軍府守衛看到她,大驚失色,不敢置信地迎了上去。
她的衣衫淩亂,雙眸呆滯,嘴角還噙著血痕,她依舊美麗,卻空洞地失去了靈魂,隻有皮囊。
“小姐回來啦,小姐回來啦!”白芷扶著老夫人一路小跑,一眼就看到了門外那道挺拔修長的身影。
“若珺.....若珺啊,你終於回來了.....”老夫人緊緊握著她的手,眼圈泛紅。
所有人都忍不住唏噓。
楚若珺握緊了她的手,聲音有些沙啞:“奶奶,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沒事,沒事。”老夫人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麵,“若珺啊,你有沒有事?”
“我沒事。”楚若珺努力地擠出一個微笑,淚眼朦朧中,她笑道:“我替哥哥報仇了。”
將軍府眾人聽完皆是愣怔了一下,緊接著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歡呼。
“大少爺九泉之下也瞑目了。”在楚家的老人說著,眼裏流下兩行濁淚。
“小姐你做的真好,你真是太厲害了。”白芷按耐不住彭湃的新潮,然而說著說著,他就已經哽咽的不成樣子。
楚若珺扯了扯嘴角,“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傻丫頭.....”老夫人罵了一句,“你真是嚇死奶奶了,你爹不讓你報仇,你不聽,整天和他對著幹,還被關進了天牢裏,誰成想你就成了。”
老夫人的臉上已經滿是笑容。
過了好一會兒,他們的情緒才平複下來。
楚若珺在桌邊吃著飯,一邊講今天夜裏發生了什麽,好像隻是再講別人的故事一樣。
一夜之間,宮裏掀起驚天巨浪,一切都被推翻,覆滅,重新開始。
老夫人幽幽的歎息一聲,怪不得這丫頭報了仇,還一副失了魂的樣子,原來皇上自刎了。
自古多情空遺恨,感情啊......真的是再傷人不過的東西了。
“我吃飽了。”楚若珺放下筷子,麵無表情。
“啊,就吃這麽一點啊,小姐你再多吃一點吧。”白芷忍不住勸慰道。
老夫人咳嗽了一聲,白芷頓時扁了扁嘴,語調也變得輕柔,“小姐,沐浴水已經燒好了。”
楚若珺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然後舉步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老夫人歎息著搖頭,看白芷一副打算追上去的樣子,連忙道:“讓她一個人靜靜吧。”
白芷隻好頓住腳,滿含擔憂而又神情的眼神注視著她。
小姐未免也太瘦了。
楚若珺伸手試了試水,水麵上還漂浮著一層花瓣,她笑了笑,這種天氣,從哪裏弄來的花。
她將自己沉進熱水裏,悉數數著自己身上的傷疤,她的皮膚很好,有些傷疤已經開始淡化,留下淺淺的痕跡,再過多久,就會撫平。
包括她心裏的那道疤。
她看著手臂上那顆圓潤飽滿的守宮砂,心底冰涼,這個疤,是取血做藥引,為了救劉太後,這個疤,是以陳國唯一會武功的女子身份,對戰金國使者,這個小小的疤,記不得了,應該是在戰場上留下的吧......
楚若珺數著數著,回首望去,自己已經站在了前所未有的地方。
......
一夜之間,整個朝野驚變,震驚舉國。
皇上,劉太後,皇後,左遠昆四個人的死,隻是一個開始,後麵的殺戮,清理殘黨還遠遠沒有結束。
左丞相密謀邵家逼宮奪位,叛賊左遠昆已經就地正法,左家十惡不赦,誅九族,邵家滿門抄斬。
朝廷上下凡是參與密謀官員者,抄滿門。
與民間造謠生事者,妄議者,殺無赦。
皇上不幸駕崩,厚葬先帝陵墓旁。
太上皇即位,立其皇子為太子。
而林家,楚家,平定叛賊有功,自是封賞加身。
昭陽公主請罪,雖然她是公主之尊,但已經嫁入左家,請求皇上除去公主身份,貶為庶人。
短短數日,朝野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而楚若珺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很少說話,很少吃飯,對什麽事情都漠不關心,整個人顯得尤為冷淡。
每每想起那個人的音容笑貌,就整夜無眠。
他的名字,如同一根刺,直捅進心窩,滲出血來。
她掏出那隻錦囊,裏麵放著他的青絲。
蕭瑟夜風,淡淡的月光朦朧,外麵很安靜,楚若珺卻覺得在下雪。
她推開窗,一片雪花飄了進來。
如今,她再也發不出那一句“好美啊”的感慨。
淡淡月色下,她的嘴邊扯出一抹淺笑,然後回去穿上衣服,悄悄走到後院最大的一顆梨樹下,用木棍拚命地挖著,直到露出盒子的一角,才丟下樹枝用手刨。
拂去盒子上的泥土,裏麵那隻琉璃花還是那樣美的讓人心醉。
她輕輕地撇了一眼,將那隻錦囊也放了進去,重新蓋好盒子,再度將他們深埋在冰冷漆黑的泥土之中。
葬送一段過往。
天際隱約浮現了一線白光,楚若珺拍了拍手,走到馬廄裏牽了一匹馬出門。
這一次沒有馬車,也沒有翩若驚鴻的公子,隻有她一個人,著一身單薄的棉衣,頓覺涼風襲心,絲絲透骨。
紅梅穀的梅花開的依舊灼灼,落紅如血。
楚若珺坐在雪地中,想他深夜吹簫的風雅,想他踏雪尋梅的高雅,想他一挑眉,一揚唇,仿佛帶了無邊的春色,迷了她一生華夢。
她看得出神,直到天已大亮,依舊沒有回神,眼神毫無光彩,仿佛在看梅花,卻又似透過紅梅在看其他。
梅花從裏好像有兩道快活的身影暢遊花海,在枝頭蕩來飛去,笑顏純真,不染纖塵。
楚若珺哭笑不得,猛地起身,握緊手中的劍衝向了梅花林深處。
她好似瘋了一把,握著劍柄一劍劍橫掃,用盡全力發泄,劍鋒所到之處,梅花樹整齊落下,沒多久,周圍已經被她損壞不少。
她站在如火似血的殘紅裏,看見一道身影,遠遠地凝視著自己。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裏有一種心碎。
微風一吹,飛揚的發絲多了幾分灑脫。
他們就這樣,一個站在雪地裏,一個站在紅梅裏,相互對視了很久。
自從宮裏那場驚變之後,楚若珺便不再問外界的任何事,將自己關在一方小小的方格裏。
沒想到她出來就遇見了他。
就這樣靜默了片刻,那道身影忽然朝自己飛奔而來,她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提劍迎去,那人側身一閃躲過她這一招,身影一晃,後退半步,和她隔著一個人的距離。
男人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紅梅冰雪下,劍刃似有火光流動,而男人的眸子裏,更是炙熱如火。
楚若珺隻覺得心猛地一駭,他怎麽還活著?
連英也沒有想到楚若珺會來這裏,他從宮裏逃亡,本想守在哪裏,殺了那些逼宮的人為皇上報仇,誰料老天爺如此垂簾,把這個那人活生生地送到了他的麵前。
沉默,隻能是沉默,他的主人走了,他留下,一定是有事情要做,身為皇家的暗衛,這條命早就是皇家的了,豈有苟活的道理。
連英見楚若珺良久都不出聲,忍不住冷聲譏諷道:“你還記得這裏啊?”
楚若珺還是不語。
連英眼神漸漸冰冷,手上握著軟劍的力度漸大,“楚小姐,想不到我們會以這種形式見麵。”
“我也沒想到,你竟然還活著。”楚若珺忽然道。
連英手下一緊,突然冷笑,問道:“你以為就隻有你們能活著?”
“既然你逃出來,我也不告發你,我們就當做見過。”楚若珺麵無表情的道。
連英靜靜地盯了她片刻,冷哼一聲,“憑什麽皇上死了,你們還可以這麽毫無負重的活著?”
楚若珺還未開口,連英已經渾身發抖“你可知道,當時他病重,口口聲聲念的都是你的名字,就連他死了,還讓你轉過去,不要看。”
劍尖指著她的胸膛,“你與那些貪慕虛榮的女人一樣,你根本就不愛陛下!”
楚若珺錯愕地望著他,說不出話來。
“邵皇後歲作惡多端,但是她一生隻愛陛下一個人。”連英呼吸急促,身軀顫抖,繼續控訴:“可你呢,你不僅和林長天有染,還舍身仇敵,你憑什麽得到陛下的愛!你還有何顏麵存活於世!”
一字一句,飽含怨恨。
楚若珺的心裏揪痛,“沈頤之所以走到今天,難道不是因為邵家派人截殺歸國的戰俘,難道不是因為她去搶剛出世的小皇子嗎,她才是催命符,她做錯了這麽多事,不是一個自刎就可以原諒,她有今日,完全是咎由自取。”
連英抿緊了嘴唇,沉沉的目光向她投去。
“你休要狡辯。”連英怒瞪著她,“如果你愛陛下的話,就應該和他一同而去。”
“做夢!”楚若珺抬頭,“我這一生,從來不為任何人而活。”
連英倒吸一口涼氣,萬分失望地看著她,眼神如破碎的琉璃,竟然泛起了點點淚光:“我真為陛下不值。”
“陛下不是喜歡你麽,我就送你去陪陛下。”刹那間,他手中的劍如銀蛇一般帶著陰沉的寒意直朝她的胸口而去。
楚若珺的目光一炳,仿佛燃起火焰,側身避過刺過來的軟劍。
淩厲的風猛地吹過,卷起了漫天火紅。
劍氣襲人,紅梅穀裏充滿了肅殺之意。
轉眼間兩人已過十幾招有餘,仍是難舍難分,一黑一青的身影交纏在一起,此時若有外人的話,一定隻看到兩道顏色。
連英從宮裏逃出來,身上受了傷,幾招就看出他的不自然,沒多久,順著黑色衣袍已經滴出了點點血跡,隻不過在滿地殘破的梅花瓣裏,一時分不清楚罷了。
連英眉頭緊皺,身法漸漸緩慢,如果和她一直糾纏下去的話,一定會落了下風。
隻有一擊致命才行。
連英咬緊牙關,忽然淩空一翻,一劍向著楚若珺的頭劈了下去。
隻有用最大的力氣出擊,才能給予敵人最大傷害。
這一劍之威力,惹得樹上花瓣紛紛飄落,如一場傾盆血雨。
楚若珺冷笑,在她麵前的落下的柔軟花瓣已經變成了最好的武器,隻聽淩空劃過皮膚之聲,飛揚的花瓣在他臉上刮出一道道血口,讓他疼痛的有些扭曲,卻依然不減劍的威勢。
隻聽“叮”的一聲,金屬碰撞,火花四濺。
楚若珺雙手將劍橫在頭頂,擋住了他攜帶死光的迎頭劈下。
兩人死死的僵持著,連英不斷加重手下的力氣,繃緊的臉頰顯得扭曲無比。
連英覺得她不過是一個女子,就算從小習武又能有多大力氣,遲早會撐不住。
楚若珺此時的理智已經脫離的大腦,她隻知道自己不能硬抗,但是此時也無法從他的劍下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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