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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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下一家子看電視看得熱火朝天,徐漠卻躲在自己房裏生悶氣。這些日子他的精神狀態一直不太好,今天一整天更是恍恍惚惚地,看文件沒看仔細,差點簽錯了字讓公司蒙受巨大損失。

    mì shū是外公身邊的老人,這事兒自然沒能瞞過外公,老爺子打diàn huà過來將他狠狠訓了一頓。說三十四五了又如何,這沒結婚成家當爹做事就是欠穩重。自己這把老骨頭辛勞了大半輩子,老了想撂挑子歇息,無奈小輩沒一個能叫他放心的,也是命苦。

    徐漠給罵得灰頭土臉,回到家又被祖父祖母念叨了一通,一吃完飯就縮回房裏躲清靜。他昨晚又夢到姑姑了,這一次姑姑沒跳樓,卻滿臉血地指責他錯了,怎麽能不要自己的孩子呢?

    他這幾天老想著要是自己當初強行讓薑沅君生下孩子,兩人如今還會斷得這麽幹淨嗎?日有所想夜有所夢,因為他隱隱然在後悔,所以才會做那樣的夢。

    孩子,孩子……三十四五了還沒有孩子,所以外公不高興,祖父祖母也不高興。他長這麽大,就隻有薑沅君一個女人,這女人也確實懷過自己的孩子,兩次,不,應該是三次。如果這些孩子都生下來,大的都讀小學二年級了。

    就是最小的那一個,要是當初不做掉,這會兒也快要讀幼兒園了。徐漠歎了口氣,腦海裏一下閃過薑沅君那張蒼白得沒有半分血色的臉。

    那天,薑沅君去下頭縣裏做流產手術,徐漠其實親自駕車偷偷跟了過去的。他怕薑沅君發覺,開的是公司其他領導的車。薑沅君走進紅十字會醫院的時候,他的車就停在門口不遠處等候。

    薑沅君弓著腰捂著肚子,神情痛苦地從醫院門口出來的時候,他差點衝出去把人抱進自己車裏。後來薑沅君去了qì chē站,他也一直跟著。薑沅君買票上車,因為身體虛弱,靠窗閉眼坐著,對周遭的一切絲毫不關心,根本不知道徐漠站在車外一直看著她。

    那幾年他有預謀地接近薑豔秋,事情一直在按照他設計好的步驟順利推進,薑豔秋一步一步地往他設計好的圈套裏鑽。對薑豔秋他可以毫不猶豫地算計,然而麵對薑沅君的時候,他卻一次又一次地違背初衷。

    薑豔秋完全落入了他布置的陷阱,他決定抽身離開的時候,原本是不打算給薑沅君兩百萬補償的。可是一想到那天薑沅君刮宮後,佝僂著身子踽踽獨行在陌生縣城大街上的背影,他的心一下就軟了。身為男人弄大了一個女人的肚子,又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上手術台,即便是為了報複,徐漠都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

    薑沅君和阿昌攜款潛逃,她那兩個店鋪自然得由薑沅君這個女兒來收拾爛攤子。而那個女人明明什麽也沒有,偏偏硬氣得要命,人又單純善良,自己不留下小袁幫她,她哪裏應付得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就是不舍得薑沅君受別人的氣。

    他厭惡這樣的自己。當年他唾棄趙振華,覺得堂堂七尺男兒怎麽能輕易被美色衝昏了頭腦,以至於被薑豔秋這種胸大無腦野心勃勃的女人玩弄於鼓掌之中,最後戴了綠帽子淪為笑柄實在是咎由自取。

    趙康是姑姑唯一的孩子,姑姑跳樓前叮囑過他要照顧好表弟,可是他食言了。早知道趙康會被薑家母女迷惑得那麽深,他當初就不該聽從長輩們的安排,隱瞞姑姑的死訊,騙表弟說姑姑被送去國外治病了。

    他要是告訴表弟實話,讓表弟知道他的媽媽已然慘死,表弟肯定不會去火車站送別那對禍害母女,也就不會遇上車禍,瘸了一條腿。表弟因為薑沅君終生殘疾,自己卻日漸迷戀這個禍害。這樣一想,他自己又比趙振華強多少呢?

    薑豔秋當年雖然嫁給了趙振華,心裏卻始終裝著林達。薑沅君呢?雖然不得不屈從了自己,心裏卻始終裝著高鴻飛。

    虧得他得知薑沅君懷孕了的時候,當時甚至想薑沅君如果求自己同意她生下孩子,他大概狠不下心來拒絕,然後會一輩子好好地養著她母子,該給予他們的愛一分都不少。然而薑沅君的表現讓他覺得自己多麽可笑。人家得知懷孕了,甚至都不告訴他一聲,就自己著手處理了,好歹他也是孩子的父親啊。

    薑沅君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心裏頭對自己隻有恨,自己對她的那些好她大概半分也沒感覺到。更可悲的是,他明知這女人不愛自己,卻怎麽也放不下她。

    即便他們已經分開兩年了,即便他無數次地告誡自己那是害了姑姑和趙康的薑豔秋的女兒,自己對她應該隻有恨不能有愛,可他就是忘不了薑沅君。他嫌棄長輩給自己安排的那些女孩子這不好那不好,其實哪裏是人家不好,是他忘不了薑沅君。

    相對於薑豔秋,這場報複戰是他贏了,而且贏得相當漂亮然而從薑沅君這裏來看,他不過是表麵上取得了勝利,實際上他才是徹徹底底的輸家。

    徐漠正懊惱迷惘著,外頭燕燕在大聲叫門:“二叔,太爺爺喊你下去。他老人家很生氣,你快點!”徐漠不情願地起身開門,然後被小侄女快步拖下了樓。

    “徐漠,你過來看,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爺爺手指點著電視,臉色黑如鍋底。

    好端端地喊自己來看什麽電視,還這麽大火氣,自己不就是對老家夥們看中的女孩子不感冒嘛,至於這麽大呼小叫地。徐漠邊腹誹邊莫名其妙地坐到沙發上。

    “回放給他看!”徐老爺子瞪了一眼兒媳婦。徐漠老娘再次按了回放鍵,電視畫麵再次出現了市人民子弟兵解救市民的場景,薑沅君母子的鏡頭很快就出現在徐漠眼前。

    薑沅君,她竟然上了新聞。不對,她怎麽去了省市?嗯,八成是去送那叫撿撿的小子。徐漠看到薑沅君,眼神不自覺地就變了。徐家老爺子一直在密切觀察他,看到這裏一下就明白了。

    於是老爺子盯著孫子,沉聲道:“徐漠,你老實說認不認識這姑娘!”老爺子大半輩子在軍營裏摸爬滾打,雖然八十多了,可眼神依舊凜冽,徐漠不敢與之對視,低頭強笑道:“爺爺問話好奇怪,我認識她又如何不認識她又如何?不過是新聞裏出現的陌生人罷了,您這究竟是怎麽了?”

    老爺子狠狠一掌拍在沙發扶手上,厲聲道:“好小子,反了你了,你媽明明說你認識這姑娘,你竟然敢撒謊!”

    徐漠額頭冷汗一下冒了出來,支吾道:“呃,那個,不過一麵之緣,也說不上認識吧。”

    老爺子冷笑:“一麵之緣,那為什麽這姑娘的孩子和你小時候一模一樣?”

    “孩,孩子……”徐漠懵了,然後順著老爺子的手指望向電視,屏幕上薑沅君正從武警戰士手中接過薑林小胖子,小胖子被驚醒了,眨巴著大眼睛看過來,然後露出幾顆小乳牙笑了起來,那萌萌噠的小模樣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你們,你們覺得這孩子像我小時候?”徐漠的聲音有些微微發顫,他許多年都沒翻看過去的相冊了,對自己幼年時候的長相沒多大印象了。

    徐家老太太立馬吩咐:“燕燕,去我那床頭櫃裏拿出相冊來。”

    徐燕牌小狗腿得令後,蹬蹬蹬很快就取來了相冊。老太太翻出徐漠和電視中小胖子差不多年齡時候的相片,讓徐漠自己比照。徐漠比照了一通後放下相冊一言不發,雙手卻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徐漠,我再問你,究竟和這女孩子有沒有瓜葛?”徐家老爺子再次逼問。

    徐漠一咬牙,承認了:“有,我,我在市的時候,曾經逼迫她跟過我三年。”

    “嘩啦”,徐漠老娘手中的相冊滑落到地上。

    “逼迫人家,不得了了,我們徐家竟然出了個欺男霸女的東西,我,我打死你個畜生!我的拐杖,燕燕快,給我拿來!”徐老爺子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臉色鐵青著大吼。

    徐老太太嚇得直叫:“老頭子,當心你的血壓!燕燕,快,把你太爺爺那藥拿來!”徐燕小臉煞白,飛快地拿來藥**子,麻利地伺候著曾祖父吃下藥丸。

    “老頭子,先別動氣,等小蘇問清楚了再說,當心自己的身體啊!”徐家老太太一邊給老伴輕撫著胸一邊叮囑。

    “好,我先不打他。”徐家老爺子深吸一口氣,輕輕點頭,然後揚聲道,“大柱媽,帶燕燕去樓上,把門反鎖別叫她出來。”

    伺候了徐家三代人的李媽立刻從廚房出來,帶著燕燕上了樓。

    自己有可能會多個弟弟,徐燕雖然害怕但更多的是興奮,她很想留下聽聽原委,但盛怒的曾祖父太可怕,小姑娘隻好滿心不甘地被李媽帶去了樓上。

    徐燕被帶走後,徐老爺子立馬瞪向徐漠,冷笑道:“不肖的東西,給我跪下!老老實實地回答你媽的問話,如果有半句隱瞞,不死也叫你脫層皮!”

    老爺子是家中絕對的權威,別說徐漠,就是如今的徐漠老子徐遠鵬,老爺子讓跪也得跪。徐漠不敢有半分猶豫,當即直挺挺跪在地毯上。

    徐漠老娘至今還不相信徐漠所說,看著兒子疑惑道:“漠寶,你,你們兩個當時不是不認識嗎?”

    徐漠一閉眼:“那是為了騙您,演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