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牛肉米粉，吃了很久，我其實能吃辣，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抵抗不住地想要流眼淚。

    我覺得我大概是老了，老了就容易懷念以前，容易傷感。

    吃完牛肉米粉，戚未寒帶著我慢慢散步去了酒吧街。

    酒吧街和以前的樣子大不相同。

    以前一整條街都是酒吧，現在卻隻有零星兩家酒吧，其他的都改成吧和一些商業店鋪了。

    “前兩年開展整治huó dòng，酒吧街因為在學校附近，治安管理不方便，所以整體搬遷了去了新城區，這裏還剩下兩家酒吧，其中一家是劉茂的，你還記得這個人吧。”戚未寒帶著我走到了一家酒吧前停下。

    我抬頭看了看酒吧，和記憶裏那家是挺像的。

    劉茂就是當時和袁思雨一起，準備坑戚未寒的混混，這家酒吧是他家的，或者說是劉茂自己的產業。

    可是這件事已經過去那麽多年了，戚未寒現在帶我來這裏要做什麽？

    見劉茂嗎？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回想當年？”

    現在是白天，酒吧自然關著門，周圍的街道上也沒有多少人，顯得有些冷清。

    戚未寒走到酒吧門前敲了敲門，很快就有一個黃頭發的男人開了門，然後打量了戚未寒一會兒，回頭衝著屋內喊到，“劉哥，人到了。”

    劉哥？

    我眯了眯眼，看了一眼戚未寒，他真的帶我來見劉茂的？

    我不清楚劉茂當年記不記得我，他應該不知道我，因為我當年跟著袁思雨的時候，一直都沒和他正麵撞見過。

    黃發男人開了一半門讓我和戚未寒進去，我猶豫了一下，心懷忐忑地走了進去就。

    酒吧裏開著燈，好幾個人位圍在一起打牌抽煙，看樣子已經在酒吧裏等了一會兒了。

    酒吧裏其他的座位還坐著不少人，看樣子應該是這裏的老板自己養的手下。

    戚未寒走到那一桌子打牌的rén miàn前，然後拉住了我，讓我不要東張西望的。

    氣氛有些嚴肅。

    “我到了，我要見的人呢？”戚未寒直接問了，坐在戚未寒正對麵的男人抬頭，然後衝著身後的小弟揮了揮手。

    過了一會兒，一個看起來有些佝僂的人從酒吧後麵走了過來。

    我探出頭去看，恰逢那個人抬起頭來，看到他的臉，我不由錯愕震驚。

    “爸？”我幾乎認不住我爸了，他現在蓬頭垢麵的，比城市裏的流浪漢還要慘。

    我見到我爸，立刻甩開了戚未寒跑過去，但是站在我爸身邊的人擋住了我，隔開了我和我爸。

    我扭頭焦急地問戚未寒，這是怎麽一回事。

    為什麽我爸會在這裏？

    戚未寒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隻是扭頭對著剛才揮手的那個男人說到，“我們需要一點空間。”

    “行！”那個男人扔掉了手裏的牌，然後讓周圍的人都到門外去等著，自己卻沒有動。

    等人都走了，我立刻拉過了我爸，仔細檢查他身上有沒有傷。

    “爸，你怎麽在這裏，他們抓你做什麽？你是不是有欠錢了？”我焦急地問著，可是我爸一眼不發的低著頭，看上去很木。

    戚未寒拉過我，然後讓我在一邊坐了下來，說到，“你要見初雪我已經帶來了，你現在可以說說，為什麽要做那件事了吧？”

    戚未寒的語氣很重，而且特別的冷，眼神也是那種很嚇人的，甚至帶著一點恨意。

    我完全看不懂戚未寒的眼神，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爸。

    “爸？你早就回來了，為什麽不見我？上次在江心廣場，我見到的是你對吧？”

    我爸過了很久，才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眼神仍然有些呆滯。

    “你怎麽還和他在一起？”

    我爸忽然說了這麽一句話，我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我爸是在說戚未寒。

    我想和我爸說這件事等以後再說，太複雜了。

    可是戚未寒卻直接和我爸說到，“我們沒有離婚，自然是要在一起的。如果我們不在一起，你以為我會讓她來見你？”

    “戚未寒！”我衝著戚未寒吼了一聲，對他這樣的態度十分反感。

    眼前的人是我的父親，不是他戚未寒的下屬。

    戚未寒見我生氣，嘴角撇出一抹冷笑，然後直接將我拉到了一邊，對著我說到，“你當她是你爸，他把你當女兒了嗎？”

    “你胡說八道些什麽，你放開我”我想要甩開戚未寒的手，但是他一動不動地站著，居高臨下的目光帶著極深的壓迫氣息，讓我不敢亂動。

    “戚未寒，你有病是不是？我爸怎樣那是我的事情，和你有什麽關係？”我實在是無法理解戚未寒的反應，於是求助一般地看向了我爸。

    我爸這時候也站了起來，但是卻沒有上來幫我，而是對著我質問，“你為什麽不和戚家這個小子離婚？”

    我掙紮的動作愣住，皺著眉看向我爸，沒想到他會是這樣子的態度。

    “爸，我和他之間的事情很複雜。等我們離開這裏之後我在和你說好嗎？”

    我好不容易甩開了戚未寒的手，剛走道我爸麵前，我爸竟然抬手給了我一巴掌。

    我站在原地，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半張臉都麻掉，耳朵也好像一瞬間耳鳴，都是“轟轟”的聲音。

    我喘著氣，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臉，指尖戳在臉上，終於有了一點點感覺。

    “爸？”我顫抖著聲音難以置信地看著我爸，不明白他為什麽要打我。

    而且這麽突然，就因為我現在還沒和戚未寒離婚？

    我想不通我爸為什麽對我和戚未寒結婚的事情這麽反感和激動，他到底知不知道，我當初會和戚未寒在一起，就是為了幫他還錢？

    “爸，你怎麽了？如果是因為這樁婚姻你不看好，你和我說，我之後會離婚的，我”我想要解釋，半張臉麻著，口齒都變得不甚清晰。

    可我爸根本不想聽我解釋，那雙我以為是木楞的雙眼，此刻看去，不是木楞，而是充滿了恨意。

    那些恨意和厭惡純粹，不僅是對著戚未寒，還是對著我的。

    我有些害怕和無力，伸出手想要抓住我爸。

    但是我爸突然伸出手推開了我，那動作就像趕走蒼蠅一樣。

    我向後跌退了幾步，戚未寒扶住了我，然後攔著我不讓我上前。

    “你放開我，那是我爸！”我衝著戚未寒叫，用力拍打著戚未寒。

    戚未寒冷笑，雙臂如鐵抓著我的手說到，“夏初雪你清醒一點，那是你爸？天底下哪個父親會一見到半年不見的女兒就給一巴掌的？”

    “我爸不想的，那是”我想解釋，卻不知道該怎麽說。

    戚未寒用力摁住了我的肩膀，讓我抬頭看著他的眼睛。

    那雙漆黑的瞳仁裏此刻竟然泛著一層紅色的血絲，像極了危險的猛獸，瀕臨爆發！

    “夏初雪，你是不是很疑惑我今天為什麽帶你來這裏，為什麽對你爸是這樣的態度？不如你親自問問你爸？”戚未寒鬆開了我，將我推到了我爸麵前。

    我疑惑地看著我爸，心裏起起伏伏，說不出來的擔心。

    “爸？”我緊張地問到，希望我爸給我一個dá àn。

    我爸盯著我，沉默得不說話，但是眼神有些閃躲，似乎是在心虛。

    心裏疑惑更盛，我不由看向戚未寒，嚴肅地問到，“到底怎麽回事？”

    我有種所有人第好像知道了某個秘密，卻隻有我一無所知的樣子，這種感覺糟糕透了。

    戚未寒見我爸不說話，低頭無言了片刻，然後說到，“之前你問我，你的孩子是不是因為袁思雨沒有的，在劇院是不是袁思雨推了你。”

    我慢慢咬緊了牙關，突然有種預感，也許我今天不該走進這個地方，也不該去問戚未寒為什麽我爸會這樣對我。

    但是我沒能出聲阻止戚未寒繼續說下去。

    “我說過我沒有騙你，那天在劇院裏推你的人不是袁思雨，我後來找人去劇院調查，他們在錄影裏找到了一個男人的身影，那個人後來從劇院溜出去，被附近廣場商店拍到了正臉。”戚未寒說到這裏，忽然停了下來，然後看向了我爸。

    我看著戚未寒的動作和眼神，忽然渾身控製不住地顫抖。

    不可能，不可能，那個在劇院對我下手的人怎麽可能是我的父親？

    戚未寒一定是在為了袁思雨開脫，我懇求般地看向了我爸，希望我爸能給我一個解釋。

    我甚至不需要他給我什麽有力的理由，我隻要他說一句，“不是”。

    但是我爸沒有說，那雙已然很陌生的眼睛，死氣沉沉地從戚未寒身上收回目光看向我，然後我聽到我爸用漠然地聲音說到，“是我。”

    我覺得我的世界仿佛一瞬間坍塌了一半，我最不相信會發生的事情，或者說我從來沒有懷疑過的親人傷害了我？

    “爸，你騙我。是不是他們威脅你了？”我無力地問著，希望我爸改變dá àn。

    但是我爸沒有，而且還十分厭惡地看著我說到，“就是我推的你。”

    “你出事第二天我就知道了是你爸，但他是你唯一的親人，所以我沒有報警。”戚未寒說這話時，每一個字都咬得很重，在極力忍耐著什麽。

    我身子一軟，整個人跌坐在了沙發上麵，腦子木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做些什麽。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慢慢緩過來，然後強撐讓自己不要倒下，不要去質問我爸。

    我努力平靜地開口說到，“不是的，孩子是因為那碗湯，是在私家餐館喝的那碗湯是袁思雨，沒事袁思雨害了我的孩子！”

    我喊著叫著，想得到戚未寒和我爸的認可。

    我爸看著我不說話，戚未寒看著我，神情嘲諷。

    許久之後，戚未寒將我拉了起來，然後說到，“夏初雪，我現在明明白白告訴你，菜館裏那個給你的湯下藥的女人是袁思雨，但是你知道袁思雨的藥是從哪裏來的嗎？”

    “哪裏？”我用力瞪著眼睛，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戚未寒承認是袁思雨給我下藥了？

    戚未寒笑了笑，然後一個字一個字說到，“那藥是你爸給的。”

    我攥成拳的手慢慢鬆開，戚未寒也放開了我。

    我站著，沉默著，然後慢慢看向我爸，沒有說話。

    但是我想我爸清楚我想問什麽，因為他沒有任何的隱瞞，直接說到，“那藥是我給她的，我不想你生下戚家的孩子，她也不想，所以我們合作了。”

    我聽著我爸說話，好像能聽懂每一句，卻又覺得每一句都聽不懂。

    虎毒不食子為什麽他可以傷害我，傷害我的孩子。

    “那是我的孩子，你的外孫，身上也流著你的血！”我看著我爸，控訴著，眼淚落下，帶著苦痛的味道。

    我爸臉上閃過一絲痛楚和心慌，但很快，他便冷漠地說到，“可那是戚家的孩子，你和戚未寒不能在一起，也不能有孩子！要不是戚家，我們家不會破產，要不是他們，我不會染上賭癮君，雅蘭你媽媽也不會這麽年輕就死了”

    我笑了起來，問到，“所以，你就為了當年的事情，要我打掉我的孩子？”

    “爸，就算你不要我和戚家有關係，你恨戚家，那你為什麽不和我說，為什麽不直接和我說，讓我不要這個孩子你為什麽要直接動手，而且是用這種方式來讓我流產？”

    “你知不知道那孩子四個月了？你知不知道我很可能一屍兩命直接死了？爸，你是不是瘋了？”

    我嘶吼著說完，聲音沙啞，遍體生涼。

    我設想過千千萬萬種被人傷害的情境，卻從未想過有一天這個傷害我的主謀會是我的父親。

    曾經最疼我，最愛我，最寵我的人，是我寧願去還那上千萬的高利貸，寧願放棄尊嚴去求別人給我錢也想要保下來的人。

    “爸，真的就是為了當年破產的事情嗎？”

    “初雪，你聽爸爸說，爸爸這麽做是為了你好我現在知道了，當年都是戚家，戚隆盛和戚家那個老太婆設計的，使他們偷走了我的資金，是他們害得我破產，被人追債所以我們才會顛沛流離”我爸忽然有了神情變化，他激動地看著我，和我解釋。

    但是我攔著他的神情，覺得無比猙獰，尖叫著站起來後退躲開了他。

    一直站在一邊的戚未寒衝出來，擋在了我麵前，然後一拳將我爸打到了地上。

    “當年的真相到底怎麽樣還另說，就算是因為我戚家的緣故害得你們破產，那簽下幾千萬的高利貸，染上賭癮這種事情，除了你自己還能是我戚家幫你的？”戚未寒舉著拳頭，整張臉都漲紅了，衝著我爸說到。

    我爸縮在地上不敢靠前，嘴裏衝著戚未寒罵罵咧咧，絲毫沒有悔恨的意思。

    我無力地用手捂住了臉，然後問到，“兩個月前你是不是一直在跟蹤我？”

    裴安好幾次說感覺又在在看著我們，而我出門偶爾也會有不舒服的時間，但是我沒有在意，現在想來，說不定那時候就是我爸在尋找時機了對我下手了。

    我覺得這簡直不可理喻。

    因為那些早就無法挽回的憤恨往事，去傷害一個無辜的生命，將對戚家的恨都轉嫁到我的孩子身上，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能做出來的事情。

    我推開戚未寒，他想要攔我，但我固執地推開他走到了我爸身前，然後蹲了下來，說到，“爸，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會留下這個孩子？”

    我微笑著，眼淚在嘴角淌下，落在地上。

    有些事情已經傷疤，愈合之後就不該再次觸碰。

    可是今天，我卻要親自將這些傷狠狠扯開，給別人看。

    “我和戚未寒睡了一晚上，然後拿著他給的一千萬替你還債！”

    “錢不夠，我懷孕了。所以我找到戚未寒，那孩子和他做交易，說你和袁思雨結婚，給我一千萬我就打掉孩子，安安靜靜不鬧。後來杜秀敏代替戚未寒給了我一千萬，要求是我生下孩子。所以，我第二次賣了孩子，拿著那一千萬給你還債！”

    “爸，你欠下那些欠的時候想過我和媽嗎？你知道那些人是怎麽對我和媽的嗎？媽媽因為那些人，來不及看醫生，癌症末期沒辦法治療，所以才死得那麽早！”

    我伸出手，死死攥著我爸的衣領，衝他嘶吼著，“媽媽說，以後這世界上隻剩下我了，希望戚家看在以前的事情和孩子的好好保護我，照顧我，萬一哪一天你有被人追債，戚家也能幫我擺平！”

    “媽媽怕我一個人孤單，讓我好好生下孩子，這樣以後我就不是一個人了。我也想過我還有個父親，可是現在想想，媽媽想的真對，這世上哪裏還有什麽父親，隻剩下一個禽獸不如的人了。”

    我哽咽著，鬆開了我爸的衣領，然後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一步步後退。

    “夏添安，你瘋了，你的心早就爛掉了，你整個人也早就爛掉了。媽媽一定早就看透了你六年前你一個人逃走的時候，你就和我，和媽媽沒關係了。”

    “不是的，不是的，小雪你聽爸爸說孩子沒了沒關係的，我們有錢，戚氏的股份我們也有份的那個袁思雨她下藥害你，你隻要指控說她和戚未寒有不正當的關係錢，戚家的錢就是我們的了”我爸從地上爬起來，那雙木然眼裏陡然迸發出了貪婪的目光，令人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