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進這家酒吧之前，我想過很多。

    但是我怎麽也沒有想到，我會在這裏見到我爸，而且我爸還給了我這麽大的一個驚喜。

    我以為在明白了他對我造成了多大的傷害之後，我爸會後悔的。

    可是此時此刻，我看著他的貪婪目光，聽到他說的那些話，我出來惡心之外什麽感覺都沒有。

    “你不要過來，你不是我爸，你是魔鬼，你怎麽能怎樣呢？”

    我一步一步後退，轉身跑出了酒吧，一路撞在了酒吧的椅子上都毫無感覺。

    衝出陰暗的酒吧，陽光照在我身上的那一刻，我卻冷得像是在冰雪侵襲的寒冬一般。

    酒吧外的街道上沒有幾個人，我失魂落魄地沿著街道向前走，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裏走。

    我走了很久很久，等我停下來的時候，到了一處我完全不認識的地方。

    周圍已經有了許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甚至還有不少的學生穿著校服在追逐奔跑，所有人看上去都很開心，都很快活。

    我靜靜地站在樹下，茫然地看著眼前，放空了腦子什麽都不去想。

    站了很久，雙腿都又酸又麻，等街上的人已經消失了大半，忽然又個人氣喘籲籲地想我跑了過來。

    “沒事吧？”戚未寒饅頭大汗，身上的襯衣全部都是汗水，濕了大半。

    他衝到我麵前一把抱住了我，急切地問我出事沒。

    我的鼻子有點酸，沒有推開他，也沒說話，就這麽靜靜地任由他抱著。

    過了許久，戚未寒放開我，低頭看著我一臉複雜，漆黑的眼底帶著我看不懂的深沉。

    他動了動唇，但是沒說出什麽來。

    過了好一會兒，戚未寒才牽住了我的手，然後淡淡地說到，“餓了沒，想吃什麽？”

    我低下頭，手被戚未寒緊緊抓著，有點疼，而且感覺很滑。

    戚未寒的掌心也是汗水，身上的汗味也濃。

    這個傻子，找了我多久，才找到這麽一身狼狽？

    我用力閉了閉眼睛，然後努力控製住了自己的表情，沒有甩開戚未寒的手，抬頭對著他說到，“我想吃辣的，辣死人的那種辣，超級變態辣。”

    戚未寒衝我笑了笑，說“好”。

    戚未寒拉著我在街上走著，一家店一家店走過，可是怎麽都找不到那種有變態辣的，最後我指了指一家大排檔，說，“我們去那吧，我想吃小龍蝦了。”

    戚未寒二話不說就帶著我走了過去。

    大排檔人很多，戚未寒點了很大一盆的小龍蝦，讓老板能放多少辣就放多少，越辣越好。

    我聽到戚未寒對老板說的話，忍不住笑了起來。

    戚未寒不能吃辣，他一吃整張臉都紅著，喘不過氣來。

    周圍還坐著很多人，吵吵鬧鬧的滿是生活的氣息。

    我坐在塑料椅子上看戚未寒，目光灼然，戚未寒有些不適應，便突然伸出遮住了我的眼睛，問我，“不要這樣看我。”

    “為什麽？”我抓住戚未寒的手，不解地看著他。

    戚未寒愣了一秒，然後對著我說到，“因為，你的眼睛看起來很難過。”

    “哦。”我垂下眼，不再看戚未寒，而是雙手拖住下巴看著遠處黑色的夜空。

    “戚未寒，你一早知道我爸跟蹤我？”

    戚未寒倒了杯水遞給我，搖頭說到，“不知道，你出事之後我查了劇院才知道，一開始我以為我認錯了，但是我找去查的人證實在劇院推你的人是你爸，而且那天我坐在離你不遠的地方，看到有個人影晃了一下。”

    “你那個時候問我是不是袁思雨，我說不是，因為她確實一直坐在我身邊。”

    我點點頭，然後繼續問到，“那麽餐館有人給我下藥的事，你又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戚未寒停頓了一下，然後說到，“我找人去查你爸，發現他藏在劉茂的酒吧，然後偶然發現袁思雨也去過酒吧，所以我懷疑他們是不是見過麵了。後來裴安找我，和我提了餐館的事情，我私下找人去餐館尋找那個領班，才得知那個領班在你出事當天就cí zhí了，店裏的那天的jiān kòng錄像也不見了。”

    “既然這樣，你是怎麽知道那藥是我爸給袁思雨的？”

    “我發現袁思雨和劉茂那邊可能有關係，一直在查她，然後發現她給一個賬號打了一筆錢，於是我找了人去查，然後摸出了那個領班，領班承認是袁思雨往湯裏放了藥我去找了袁思雨。”戚未寒說到這裏，忽然停了下來，眼神有些沉重地看著我。

    我眨了眨眼，沒什麽情緒地問到，“然後呢？你去問她為什麽給我下藥了？”

    戚未寒放在桌上的手忽然用力攥緊成拳頭，手背上的青筋全部露了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戚未寒說到，“她一開始一直否認她往湯裏下了藥，但是後來我給她聽了領班的話，她就承認了但是她說，藥是你爸給的。還說劇院裏那件事本來是不需要做的，但是你爸那天下午發現藥似乎沒起效，所以就去了劇院動手我找到了袁思雨和你爸見麵的shì pín，那藥”

    戚未寒說不下去了，擔憂地看著我。

    而我木然著一張臉，忽然覺得很累很累，活著，連呼吸都累。

    外人算計我，連我一直信任的父親也在算計我。

    “戚未寒，或許一來是就是錯的，如果我們不重逢，就不會有孩子，後麵的事情也可能不會發生了，戚家和夏家，不該重新出現在一起的。”我慢慢說著，戚未寒卻用力抓住了我的手。

    “夏初雪，這世界上沒什麽一定是錯的，就算有，我們的重逢也不是錯的！”戚未寒很嚴肅地說著，那鄭重的表情幾乎讓我以為，他在向我許諾什麽。

    小龍蝦已經做好了，老板熱情地將一大盆鮮紅的小龍蝦端上桌，然後給我們上了一打啤酒。

    我戴上手套，然後直接拿了一個大大的龍蝦，滾燙的感覺讓我差點把龍蝦扔掉。

    “戚未寒，你不覺得這就是個錯誤嗎？你看，我們再見之後吧，我倒黴，你也倒黴是不是？”

    “你和袁思雨本來都要結婚了，郎才女貌，多年愛情長跑修成正果，過幾年在生個小娃娃，褥子別提多幸福，可是現在呢，你的新娘跑了，孩子也沒了。”

    “我呢，遇到你之後，媽死了，爸呢，黑化了，孩子呢，也掉了所以啊，我們在一起之後就沒發生什麽好事情。”

    我一邊說著，一邊低頭專心致誌處理小龍蝦。

    剝掉那些硬硬的紅色外殼，裏麵的肉又白又軟，浸透著辣味，讓人欲罷不能。

    “我以前很喜歡吃螃蟹，但是家裏破產之後就不怎麽吃了，因為沒錢，而且吃起來好麻煩。後來我工作了，和我媽的生活好了些，我會和同事出去吃夜宵，那時候大家就會一起來大排檔吃小龍蝦，味道越辣越好，現在想想，那時候的日子大約是我最好的日子了，雖然喜歡的人不在身邊，但是我很開心。”

    戚未寒也戴上了手套，卻沒有動手，而是目光緊緊盯著我。

    我吃完一個之後，又吃了一個，眼前很快堆了一座小山的龍蝦殼。

    我挑了一個大的，然後剝掉殼，將鮮嫩美味的肉遞到了戚未寒嘴邊，笑著說到，“你嚐一個，也沒有很辣，你是不是不會剝殼啊？我今天心情好，我給你剝殼啊？”

    戚未寒皺起了沒，他皺眉之後，有點老氣，我看得很不舒服。

    於是我將他嘴邊的龍蝦肉推了推，生氣地說到，“你快點呀，我手很累的，而且肉冷了不好吃的！”

    戚未寒這才慢慢張開了嘴，我立刻將龍蝦肉塞到了他嘴裏，看著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你看好吃吧？你以前一定不來這種大排檔吃東西對不對？你高中的時候就不喜歡來這種地方，說不幹淨。我現在想想呢，覺得那時候你看我，就和看大排檔還有那家牛肉粉店一樣，不上檔次，不怎麽吸引人，甚至還有點厭惡袁思雨呢，在你心裏應該和五星級飯店差不多。”我說著，又剝了一個龍蝦，然後強行塞到了戚未寒嘴裏。

    “你之前說喜歡我，我覺得你想錯了，你不喜歡我，你隻是吃習慣了五星級飯店，偶爾也會像嚐一嚐街邊的牛肉米粉或者小龍蝦。可是街邊米粉和小龍蝦都不能吃一輩子，所以啊，我們在一起是錯誤的，你明白嗎？”

    我說著，嘴裏辣的已經發麻了，而坐在我身邊的戚未寒，整張臉都紅著，不知道是辣的，還是太生氣了。

    但是我想無論如何，他現在的心情都不怎麽好就是了。

    “夏初雪，你不要自以為是。我喜歡誰，我知道！”戚未寒咬著牙說到，用力捏住了我的手，似乎在用力量證明他對我是真心喜歡的。

    我推開他的手，然後開了一罐啤酒喝下去，最後說到，“是嗎？如果你真心喜歡我，那麽為什麽會和袁思雨結婚？”

    “就算你是為了補償六年前我意外犯下的錯誤，覺得愧對袁思雨，那麽在你知道袁思雨和我爸一起讓我流產後，你為什麽什麽都沒做？”

    “我爸，我假設你是為了我著想，那麽袁思雨呢？你該不是會覺得我失去一個孩子，袁思雨也沒法生孩子，這才是公平的吧？”

    我一邊喝啤酒，眼神虛無地望著夜空，用著生平最平靜的語氣，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問著。

    有時候痛到一定程度，是不會歇斯裏地的去叫喊的，因為已經沒有力氣去叫喊了。

    戚未寒奪下了我手裏的啤酒，看著我，沉默了片刻後說到，“我和袁思雨結婚是因為我以為我們再也沒有重逢或者在一起的可能了我出國之前，知道了你家破產和我們家的事情，或許你不知道，在你和你媽離開江城之後，你爸找到了公司，然後狠狠鬧過一場，而且你爸私下找過我，然後我被綁架了。”

    戚未寒說到這裏，自嘲得勾了勾唇角。

    而我聽著他的話，則是完全震驚了。

    我和我媽當時在江城待不下去離開，我爸那時就不見了，但是那時候我爸應該還沒什麽變化才對，怎麽回去綁架戚未寒。

    但是我知道，戚未寒不會對我說謊，或者說，戚未寒不說謊。

    有些事他可能永遠不會說出來，但是若是說了，那麽一定是真話，至少我到現在，除了在愛情這件特殊的事情上，一直是在認為的。

    “你爸綁架了我，讓我們家把公司還給他，還要了很多的錢。我勸過你爸不要這樣做，一旦綁架成立，就算你爸拿到了錢，也會被通緝，我說我將來會補償你們。我不明白你爸的想法，在我看來，你們家破產，但是你們都還活。但是如果你爸再出事，那麽你和你媽的生活必然要更加艱難”

    戚未寒抓著我的手漸漸鬆開，他的眼神變得淩厲起來，周身的氣勢也驟然變強。

    “你爸和我說，他欠了很多錢，你和你媽是死是活都不清楚。而且和我說，以你媽的性子，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原諒戚家的人。我那時候想你應該也知道了這件事，我們要是還有可能再見麵，那麽也是仇人。”

    “再後來jǐng chá找到了我，我休息了幾個月就出國去了，我爸媽和奶奶都不希望我在國內受到傷害，公司的一些早期發展也不是很希望我了解，我那時候討厭他們的所作所為，所以就和國內切斷了聯係，回國之後我試圖找過你，但是一直都沒有消息，於是我想著差不多就算了，有些事情沒法強求。”

    “但是，那次公司在海城有個項目要做，你們公司做了一個產品展示的pp發給我們這邊，我路過小會議室的時候，pp裏麵出現了你。隻有一個鏡頭，我以為我眼花了，但是卻還是瘋狂地找出了pp，然後讓人去海城查，知道了你的公司和你過去的六年。”

    戚未寒放開我的手，自己拿了一罐啤酒喝了下去，神態放鬆。

    我就這麽看著他，又呆又傻。

    過了很久很久，我才顫抖著問到，“所以那次不是偶遇”

    戚未寒脫下手套，然後忽然撫上了我的臉頰，說到，“不是，你以為一個百億上市企業的**ss，會真的去一個小公司的飯局？我這麽閑嗎？”

    我覺得臉頰很燙，很麻，我無措地扭開了頭，低頭說到，“可是你不是去幫袁思雨買東西的嗎，他們都說你是為了袁思雨才去海城的！”

    戚未寒哼了一聲，然後將我整個人連椅子拉到了他身邊，揚著嘴角說到，“禮物，我對下屬說一聲，他們一定比談生意還用心的幫我找。而且，除了你，你覺得我會那麽用心對誰？”

    心跳仿佛慢了一拍，我用力推開戚未寒，忽然覺得整個人都不對勁。

    “戚未寒，你，你還是冷一點，我不太習慣你這樣”

    這個感覺就好像在調戲我一樣。

    戚未寒倒是沒有在意，他的神情冷了一下，然後說到，“至於我知道了袁思雨和你爸合謀後為什麽沒動作，是因為我很疑惑，你爸和袁思雨怎麽糾纏在一起，這中間劉茂又扮演了什麽角色他們是不是會繼續傷害你，在打什麽算盤。在我確認你的安全之前，我不會輕舉妄動。”

    我神色微頓，有些猶疑。

    戚未寒似乎猜出了我的不確認，立刻說到，“你放心，袁思雨我一定不會放過的，我很明確地警告過她不要試圖對你的孩子動手，否則我不會放過她，我甚至許諾過她，我會和你離婚然後娶她，但是她幾次三番想你死，我不會再容忍她。”

    “你，想怎麽做？”

    戚未寒冷笑著說到，“領班我已經控住了，證詞也找到了。和你爸的拿藥錄像也在我手裏，無論袁思雨之後承認不承認，她都不可能逃脫罪責。如果她不願意認罪，那麽袁家那邊，我會好好動作一番，讓一個袁家破產，以我現在的能力，不難。”

    戚未寒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沒什麽神情，冰冷得有些可怕，又變成了那個我不熟悉的，厭惡的戚未寒。

    “你和袁思雨畢竟相處了那麽久，你一點都不會舍不得嗎？”我想了想，問了一句。

    這樣的冷漠，對待別人的時候我尚且覺得可怕，若有一日，他這樣對我呢？

    “為什麽這樣問？”戚未寒眯了眯眼，似乎察覺到我的心情有些不對。

    我笑了笑，說到，“兔死狐悲罷了。”

    戚未寒皺眉，然後鄭重地說到，“不可能，你是你，她是她。我喜歡的一直是你，不是她。”

    我僵了一下，然後說到，“你以前不是很喜歡她？”

    戚未寒竟然想了一下，說到，“我以前隻是討厭你，所以找了個女朋友做擋箭牌來擋你。”

    “那袁思雨還挺可憐的，但是就算這樣，戚未寒，你還是和我把離婚證辦不了吧？”我抬起頭，苦笑著看向戚未寒。

    我的目光模糊，約莫是帶著淚光的，

    就算你真的喜歡我，就算你真的想和我在一起，可經曆了這麽多，我真的覺得我們不該在一起。

    下雪了，天一定很冷。

    夏初雪和戚未寒，從名到人，通通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