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以逸待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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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喬姓女子不覺一聲驚呼,猛地坐起,原來是做了場噩夢,還道自己死了,驚了一身冷汗。伸手摸了脖子一下,原來是樹枝上落下的水,扭頭看向林劍英,仍是昏迷不醒。此時月已西垂,月光正照在林金英臉上,俊俏的臉上布滿了傲慢,高貴。忽然動念:“嚴東海等人若是此時追來,將我二人殺了,能與他死在一起,也無怨無悔了。”正自出神之際,‘咕嚕,咕嚕’幾聲清響,頓覺腹中饑餓。自從廟內施計騙得林劍英至今,到此刻已有七八個時辰,早餓得狠了,見四周鬱鬱蔥蔥,山縫崖邊長滿了樹木,心道或許能摘點野果什麽的,起身爬至山腰之上,她輕功極佳,幾個起落,抓到一枝鬆樹枝幹,抬眼向上望去,借著月光隱約見得,上處樹上有些果子,又一個起落,攀上上處的樹枝,此時身在半空,不住搖晃。向下望去,隻見深穀中雲霧彌漫,兀自不見盡頭。心內一陣害怕,上來時不曾記得爬了這許遠。見崖邊一大叢小樹上生滿了青紅色的野果,一個起落又攀到崖邊樹上,去采了一枚野果,咬了一口,入口甚是酸澀,饑餓之下,也不加理會,一口氣吃了十來枚,饑火少抑。又摘了十來枚,無處擱放,將些野果隻得放入懷內。心道:“雖澀了點,也是我一番心意,你若吃了可會覺得甜麽。”麵露兒女姿態,雖是夜間無人見她這番表情,自己卻又是忽地害羞了起來。
將野果放入了懷中,看準腳下樹枝便輕輕向下躍去,待落到下邊樹上還未站穩,腳下一滑,不禁大叫:“啊喲。”便落了下去,她身在半空又無從借力,雙手亂揮隻盼能抓到什麽東西,慌亂之際,恰巧抓住一株鬆樹,一個借力便躍上枝幹,坐下一陣喘息,暗暗心驚好險。這才又看準腳下輕輕躍下,落得地來。
這時天將黎明,但見穀中靜悄悄地,別說人跡,連獸蹤也無半點,唯聞鳥語間關,遙相和呼。他見了這等情景,又發起愁來,心想我死在這裏不打緊,累了林公子的性命,那可太也對不起人家。
將身挨到林劍英身旁,見他仍是不醒,心內一陣苦惱。心道:“林公子怕是毒氣攻心,性命不保了。”自己折騰了這許久,本想奇貨可居,可誰知?不覺落下淚來。
正哭間,忽聽身邊一個聲音極其脆弱傳入耳內:“多謝喬家姐姐相救,林某不勝感激。”她心內一喜,忙轉過身來看林劍英,柔聲道:“你醒了就好,我還以為你.......”
便沒在說下去,忙從懷中掏出果子道:“餓了吧,我給你采了些果兒,就是澀了些。”林劍英麵露疲憊之態,微微一笑,道:“喬家姐姐,我甚是口渴,勞煩給我弄些水來。”她聽了忙跑去捧了些水,放在林劍英嘴邊。林劍英莞爾一笑低頭正欲喝時,見她雙手手指修長,手心如朱玉般無暇,甚是柔美,又不忍喝了。待他喝完,她又柔聲道:“還喝麽?”林劍英點了點頭,她忙又轉身去幫林劍英捧水。林劍英看她背影阿娜多姿,甚是纖瘦,背影又是這般好看。心道:“她不是懷著孩子麽,怎麽忽地就變了一般。”待她回來林劍英又喝完,她又問道:“還渴麽?”林劍英搖了搖頭,道:“多謝喬家姐姐相救,林某還不知喬家姐姐芳名呢,姐姐可否告知?”林劍英知貿然問她芳名出於無理,見她這般舍得性命救自己,也不管甚禮儀規矩了,另者又都是江湖人士,何必糾結這等。
她低頭輕道:“我叫......叫.......喬念夢。”聲若蚊鳴,幾不可聞。林劍英還是聽到了,低聲沉吟:“念夢,念夢,念君如夢。”道:“夢姐姐,你名字真好。”喬念夢聽了,耳根一紅,輕輕道:“江湖女子,哪裏懂什麽好與不好。”林劍英笑道:“姐姐可是蘇北鬼見愁於文清於大俠門下?”喬念夢臉露詫異之色,道:“你是怎地知道的?”林劍英道:“我幼時常纏著爹媽講些中原豪俠的故事,爹媽總是忙,就纏著鍾離叔叔他們幾個講,鍾離叔叔便說與我一個鬼見愁於大俠的事。說於大俠的摧心掌甚是了得,又因他俠義心腸,江湖中做得都是些殺貪官惡霸的事,壞人見了他都心驚膽寒,這才稱他為‘鬼見愁’。”喬念夢道:“不錯。家師嫉惡揚善,卻是如此。你方才說的鍾離叔叔可是江湖人稱一諾千金的鍾離莫?”林劍英道:“不錯,鍾離叔叔出手向來闊綽,言之有信,他說江湖中人說他有秦末名將鍾離眜遺風,便有了這個名號。他卻苦惱這麽個名號呢。”喬念夢道:“他為何苦惱?”林劍英笑道:“他說有了這麽個外號,不知說錯了多少句話,自己還得一一兌現,若不然就打了自己的招牌。”喬念夢點頭道:“也是,像我等立了誓仍不敢下手殺了你哩。”說罷嗬嗬笑了兩聲。林劍英一聽不禁心驚,暗道:“她這會別再轉了心思要殺我,她舍命救我,怕是想折磨我,逼我說出疾風劍的秘密,再shā rén棄屍。”喬念夢見他低頭沉思,知是自己說到了昨日廟中之事,引他不安。又道:“你不必多想,我救你是因不忍看你年紀輕輕就此死去,可不是為了你那把破劍。”林劍英聽她語氣有些生氣,心內一慰,道:“夢姐姐,我沒這個意思。你別誤會了我。我初入江湖什麽都不懂,隻是想著昨日廟內著了你們的道的事兒暗自惱怒。”喬念夢微微一笑,道:“那都是鍾先生想的法子,隻是那些個強盜可不在計劃之中。”林劍英哦了一聲,暗道:“且引開話題,以免又說了這個,她心思一轉將我一殺了之,豈不嗚呼哀哉了。”便道:“夢姐姐,我有些餓了,你不是摘了些野果麽,讓我吃些罷。”
喬念夢忙拿起幾個野果在自己衣服上一擦,道:“吃罷,就是澀了些,此時六月天,果子還未熟呢。”林劍英拿了一個,便一口咬了下去,頓覺苦澀不比,心道她能吃得,我也吃得,心念及此,也不管苦澀,將些個野果,吃了個幹淨。喬念夢見他吃個精光,不禁微笑道:“先前摘時怕你不吃,心想爬那麽高,還是摘些回來,以備餓時之需。”林劍英抬頭望向四周,道:“這些野果是姐姐從崖上摘的麽?”喬念夢道:“是啊。”便將自己摘果滑落之事說了。
林劍英聽了,道:“夢姐姐救命之恩,我沒齒難忘。回來咱們且去拜拜五大夫救命之恩。”喬念夢道:“什麽‘五大夫’?”林劍英道:“就是那株救你的鬆樹呀。”喬念夢道:“鬆樹就是鬆樹罷了,怎地你叫他什麽‘五大夫’呢,可是你們福州話麽?”林劍英道:“當年始皇帝泰山封禪,天降大雨,頃刻間便匯聚成流,眼看將始皇帝及其兵衛要衝下山去,忽見邊上有株鬆樹,高達數丈,枝繁葉茂,樹冠如棚,風雨不透,蔭翳數畝,正是一個天賜避雨的好地方,始皇帝急忙躲到樹下避雨,避了這場禍事,便封了這鬆樹為‘五大夫’的官爵。可不是我福州的土話。”喬念夢道:“我讀書少,你莫要騙我,哪裏有封樹做官的?”林劍英笑道:“騙你做甚,騙你你又不給銀子。”喬念夢道:“銀子,咱們習武之人不都是為些銅臭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麽?”林劍英道:“我說著玩的,身外之物,焉能沾我一身銅臭麽?”喬念夢道:“是啊,你從出生便是富貴人家,哪裏懂得窮苦人家的苦惱。”林劍英道:“是,從小爹媽疼愛,也不知這銀錢來的不易。”說罷,便站起身來,走向那馬兒,從包袱內拿出一遝銀票,留了幾張放與懷中,將餘下的一手遞給喬念夢道:“夢姐姐,這些送給你罷。”喬念夢看也不看道:“我救你性命又不是為了這些錢票,也不是為了做什麽青衣樓的堂主,我隻是.......”說到此處,低下了頭,便不再說了。
林劍英道:“夢姐姐,這次你救了我,得罪你們少幫主,怕是江湖中再沒容身之地了,這些銀票留著與你日後做些打算。再說,咱兩個在這深山野林之中,這些銀票又沒甚用。不如這樣,咱倆出了山後仍舊一起,我怕我都花了,請你替我保管。”喬念夢這才接過,道:“咱二人若出了這山你要我與你一起嗎?不怕我心懷不軌,奪你的疾風劍了?”林劍英道:“姐姐要是想奪我寶劍,早已將我殺之棄屍,又怎會幹冒生命之險與我吸這傷口的毒呢。”喬念夢微笑道:“這些你都知道?那你哼都不哼一聲。我以為你......”說罷莞爾一笑。林劍英笑道:“你以為我活不成了是麽?”喬念夢點了點頭。林劍英又道:“姐姐救命之恩,劍英無以為報,今世姐姐若有差遣,劍英定當赴湯蹈火。”喬念夢聽了這一番話,心內歡喜不已。
此時天已大亮,晨霧四起,林劍英睡了一夜,精神大振,心想:“說不定山中有一番乾坤,隱在花木山石之後,昨日慌亂奔逃,未曾尋見。”二人弄些水洗了把臉。林劍英道:“夢姐姐,咱們棄馬走吧,呆了這一夜,我怕嚴東海等人再追殺咱們。”二人便起身收拾了東西,將馬割斷繩索,林劍英撫摸那白馬的頭,道:“馬兒,馬兒,你這就回外公家罷。”提了包裹,沿路爬嶺向上走去。
一路上,林劍英心情甚好,當即哼著曲子,興高采烈的與喬念夢沿嶺走去。一路上在所有隱蔽之處都細細探尋了。但花樹草叢之後盡是堅岩巨石,每一塊堅岩巨石都連在高插入雲的峭壁上,別說出路,連蛇穴獸窟也無一個。
二人約摸走了十幾裏地,也不知身在何處,越走心頭越來越沉重,索性往地上一坐,道:“不走了,不走了。”喬念夢回頭看他一眼道:“區區數十裏山路,就累成這般了?我常聽聞福州都是山路,馬都得累死,你久居福州未曾走過山路麽?”林劍英往地上一躺,雙手放於頭下,左腿翹至右腿上,道:“福州山路比這般多,每次出去打獵都是師兄弟前呼後擁,也未曾覺著累。”喬念夢道:“你這般憊懶,呆會兒嚴東海等人追來,我倆免不了成了刀下鬼。快起來。”說罷,便伸手拉他,林劍英忙拉住她手道:“好姐姐,你猜第一個追上來的是誰?”喬念夢道:“我料他四人定會一齊追來。”林劍英道:“不對,不對。”手一用力將喬念夢也拉在身邊坐下。又道:“他四人個個心懷鬼胎,肯定會分頭來追咱們。”喬念夢道:“為何?”林劍英道:“如今他們隻道我已右臂中毒,就算醫好,也無力使劍。而你一個柔弱女子雖有寶劍在手,也未必鬥得過其中任何一人。我猜他們定然分頭來追,先追到的便可獨自立了這大功。你說是麽?”喬念夢微笑道:“那你還賴在地上不走?”
林劍英悠然道:“咱們這叫以逸待勞。待他們來了,咱們便能一個個擊殺。”喬念夢滿臉驚疑之色,道:“就憑咱二人?”林劍英道:“正是,喬姐姐,你昨日在廟內看我劍法如何?”喬念夢道:“你的劍法江湖之中也就排個中上等罷。”喬念夢說他劍法江湖中排得中上等,是怕說的低了,他心下過意不去,若要排名,最多也是中等。林劍英道:“著啊,何況有疾風劍在。”喬念夢道:“但你右臂已中毒,無力使劍。難不成你左手也會使劍?”林劍英麵露傲慢之色道:“不錯。我持左手劍與伏牛派的柯百惡拆了五十招才落敗。”
喬念夢道:“那你劍法定是了得,我聞柯百惡也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一手庖丁解牛劍甚是了得。你可知陳千福是他的三弟子,劍法更是青出於藍勝於藍。”林劍英眉頭微皺,道:“合我二人之力還不能誅殺他麽?”喬念夢道:“我是怕他四人未如你所料這般。”說罷,臉露愁容之態。
林劍英哈哈笑道:“我猜先追到咱們的是鍾兆輝。”喬念夢道:“為何是他?”林劍英道:“四人之中屬他江湖閱曆豐富,輕功也是極佳。”喬念夢道:“我已斬斷一隻手,他的烏金扇昨日廟中串戲也被斬斷,若是他第一個來,咱二人便可輕易殺之。”林劍英道:“不錯,他的小擒拿手怕是也使不出來了罷?”
二人正說話間,遠處看似有個身影,二人四目相對,齊道:“來的好快。”定睛望去,依稀一襲白衣。喬念夢道:“不錯,果然是鍾兆輝。”
鍾兆輝遠處望到他二人,心內一陣竊喜,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疾奔他二人而去,離他二人數丈之內便停住了。喬念夢見他離自己已有數丈,便道:“鍾先生,這小子毒發身亡,我白歡喜一場,還請鍾先生不計前嫌饒了我性命罷。”鍾兆輝斜眼看了躺在地上的林劍英,道:“如此甚好,你將寶劍扔過來罷。咱二人回去,我向少幫主稟明,饒了你性命。”喬念夢道:“少幫主若知此事有此變故,定會拿我受那‘定百脈、喘不得’的刑罰。”鍾兆輝心道:“且先騙得你將寶劍扔過來,再殺了你這賤人。”心內盤算過後,道:“喬家姐姐,鍾某浪跡江湖數十載,未曾婚配,早已仰慕喬家姐姐多時,若得喬家姐姐同意,咱二人攜了寶劍向少幫主邀功,變節之事鍾某自不會說,不過那時你便是我鍾某的人了。”喬念夢道:“如此甚好。隻是我昨日中了暗器,手臂麻木,還是鍾先生自己來取罷。”伸腳將寶劍將鍾兆輝處踢去,隻是踢了數尺。
鍾兆輝看了一眼,心道:“此事定是有詐,這小子若是死了,她又為何不攜劍而逃,莫不是想賺我上當。”心裏雖是這番打算,但見疾風劍離己僅數丈之內,摘手可得。又是不舍,心內暗自打算:“常言道,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待我走近些,用腳將他勾上來,待我寶劍在手,先將這小婊子奸殺,報我斷手之恨。”他早年是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怎奈趕考數次,次次落第。妻子嫌他窮苦,跟城內某富紳私通,活活戴了頂綠帽,他一氣之下,便到富紳家中說理,卻被富紳家奴打了一頓,足足躺了一年才傷好痊愈。偶然一次,一江湖遊俠得知此事,替他將那惡霸殺了,教了他一身功夫,這才丟了家,闖蕩江湖。原本久讀聖人之書,通曉孔孟之禮,但終究身遭奇恥大辱,心內早已恨盡薄情寡義,事態炎涼,為人亦正亦邪。
鍾兆輝心內主意打定,便向他二人走來。走至劍所在處時,稍一頓足,左腳將劍一挑,正欲伸手接時,喬念夢忽地一掌而至,他未曾接劍便向後一躍,還未落地,林劍英已然躍起,將劍抽出,欺身近前便刺了一劍,鍾兆輝見狀將身猛的向後一翻,幾個起落便逃了數丈之遠。待他身子落定後,罵道:“狗男女如此歹毒。”林劍英見他輕功了得,自己追他不得,道:“鍾先生,你殺我在前,可怪不得我心狠。”鍾兆輝哼了一聲,伸出左手拇指食指向嘴裏一探,‘嗚嗚’打個響哨。他內力深厚,響哨傳得遠處,聽得遠處亦有響哨回應。
林喬二人心知不妙,他這一響哨便是通知其他三人。林劍英道:“夢姐姐,先殺了這廝再說。”二人互一點頭,直奔鍾兆輝而去,鍾兆輝見他二人衝己而來,扭頭向山下竄去。
林劍英見他一忽兒便奔了好遠,也追不上了,頓足道:“夢姐姐,咱們快逃命去吧。”二人回頭取了包裹,便一路疾奔而去。
未走得幾步,忽覺身後勁風而至,林劍英轉身一看原來是一枚鐵蒺藜,一劍砍落在地,道:“邱先生來的好快。”
“哈哈,林公子心思精巧,見了這鐵蒺藜,便知老子到了。”林劍英聽得聲音自上而來,抬眼向上一望,邱高明掛在一顆樹梢之上,山間之風吹的樹枝左右搖晃,他立在上麵隨風擺動。林劍英道:“邱先生,好輕功。這就下來比劃比劃罷。”邱高明打了個哈哈,道:“林公子福大命大,中了我的毒蒺藜,這般還好好的。”探手入懷,摸了一枚毒蒺藜,猛地向前一躍,將毒蒺藜向林劍英麵門之上之射而去。他這猛地一發,去勢甚急,倏忽間便到林劍英麵前,林劍英萬料不到這毒蒺藜如此之快,向後一躺,毒蒺藜擦麵而過。此時邱高明已躍到他二人眼前,道:“好一個鐵板橋,再看這招。”他嘴上雖說,手上卻無絲毫停滯,一招“直搗黃龍”刺向林劍英腹部,他使的是一對短槍,長約二尺左右,槍身至槍頭全是精鋼所鑄,鋒利無比。林劍英還未起身,見他一槍刺向小腹,右手將地上一托,左手將劍一格。邱高明見他將搶一格,令一槍隨後而至,林劍英一個鯉魚打挺又躲了一槍。
邱高明正待向前再刺,忽覺一股勁風而至,忙一個後翻將身退到幾步之外,道:“喬妹子,幫內兄弟都道你摧心掌練到了十成,我看連三成未到罷,這掌軟綿綿的,怎地,沒吃飯麽?”喬念夢道:“打便打,廢話如此之多。”邱高明道:“你二人鬥我一人,我定不是對手,常聽聞青衣樓武功天下一絕,不如我單獨與林公子鬥上幾個回合如何?”喬念夢道:“呸呸呸,才不上你的當,你知鬥我二人不過,便一一相鬥,可沒安什麽好心。”邱高明道:“林公子,怎地讓一個弱女子出手相助,傳出去不怕丟了青衣樓的臉麵。”林劍英明知邱高明有意激他,但他偏生性子自負,狠狠道:“誰說青衣樓的讓一個弱女子相助,林某就領教領教邱先生高招。”邱高明將短槍向腰後一插,道:“你寶劍厲害,咱們今日不比兵刃,單以拳腳切磋,如何?”林劍英明知他懼己寶劍,又聽得這般相激,將寶劍向喬念夢一扔,道:“好。看招。”這‘招’字剛出口,左手一拳已向他臉上猛擊過去,邱高明右手向上一翻,擋他這掌,豈知林劍英左掌擊出,不等招術使老,右掌已從左掌之底穿出,正是祖傳“煙花掌”中的一招“暗藏殺機”。邱高明道:“好小子,有兩下子。”揮掌格開,右手來抓林劍英肩頭。林劍英右肩微沉,左手揮拳擊出。邱高明的側頭避開,不料林劍英左拳突然張開,拳開變掌,直擊化成橫掃,一招“霧裏看花”,拍的一聲,打了他一個耳光。邱高明大怒,飛腳向林劍英踢來。林劍英衝向右側,還腳踢出,邱高明左腳一壓,壓在他左腿之上。林劍英將他父親親授的‘煙花掌’一招一式使將出來,邱高明一一格開。這‘煙花掌’掌法精妙無比,林劍英平日裏常和師兄弟拆解,眾師兄弟對這位少樓主均都容讓三分,決沒哪一個蠢才會使出真實功夫來跟他硬碰,因之他臨場經曆雖富,真正搏鬥的遭際卻少。雖然在福州城裏城外,也曾和些dì pǐ惡少動過手,但那些三腳貓的把式,又如何是他林家絕藝的對手?用不上三招兩式,早將人家打得目青鼻腫,逃之夭夭。可是這次自己右臂中了毒蒺藜之毒,鬥得片刻便驕氣漸挫,隻覺對方手下甚是硬朗。猛地一躍大喝一聲,雙手抓住邱高明兩條臂膀,向下一壓,使出渾身力氣。邱高明原本武功與林劍英隻在伯仲之間,怎奈他家傳掌法精妙,被抓了雙手,無法使出暗器,飛腳踢向林劍英小腹,林劍英忙撒手,格他這腳,未及挨到他腿,右臂一麻,被邱高明短槍插中,一頓之間,又被邱高明一腳踢中小腹,倒在地上。
喬念夢道:“下流東西。”拔劍便向邱高明砍去,邱高明一個驢打滾,滾到一邊,林劍英起身將劍一奪,衝他就是一劍,邱高明此時已站起身來,見林劍英持劍刺來,拔腿便跑。林劍英向他追去,追得幾步,心道:“不好,莫中了請君入甕之計。”稍一頓步,向下望去,隻見樹後一件白袍。
原來鍾兆輝本想獨自將他二人殺了,怎奈右臂斷了之餘,功力大減,不是他二人對手,隻得打個響哨,慌忙逃去。他四人分頭追時,邱高明知他心思聰明,便選離他不遠的去處,聽得他打的響哨,知他找到他二人,慌忙直奔響哨所在之處而來,二人稍作合計,便定了這個計策。
林劍英此時已知是鍾兆輝在這打了埋伏,自己險些中計。轉身就往回跑,道:“夢姐姐,快跑,他們在穀內埋伏。”林劍英邊跑邊心內竊喜:“還是我聰明,看出了這廝的詭計。”他向來驕氣自負,如今識破敵人歹計,心下更是喜歡的不得了,霎時覺得自己了不起的很。
二人走一會,回頭望下,一口氣奔了約摸五六裏。再回頭望時,未見有鍾兆輝等人身影,心內暗歎僥幸。又走得一會,頓感腹中饑餓,又尋了些野果吃了。二人又走了些許路程,轉了十幾次山彎,隱隱聽到轟隆轟隆的水聲,又走得一裏多地,水聲已然振耳欲聾,他二人加快腳步,又轉了幾處山彎,探頭向下一望。
一眼望出去,山下怒濤洶湧,水流湍急,竟是一條大河。河岸山石壁立,嶙峋巍峨,看這情勢,已是到了汾河畔。二人又驚又喜,慢慢下得山來,行至河畔,隻見河道甚寬,不知水深水淺,但要走到河岸,卻也著實不易。
二人隻得沿河岸向北行去,河岸盡是山石,小路也沒一條,七高八低的走出七八裏地,沿途又摘了些野果子,吃了一通。二人吃罷後各自精神一振,又走了十餘裏,才見到一條小徑。沿著小徑行去,將近黃昏,河麵由窄變寬,由急變靜,遙眼望向對岸,見到河對麵有一條小船。
林劍英大聲道:“船家,我等過路之人,迷失山林,眼見天色已晚,可否渡我二人過河?”喊罷,見那船艙內出來一人。那人道:“此處對岸便是稷山,你二人怎地從山內而來?”邊說邊劃槳過來。林劍英道:“我二人貪戀山中景色,不覺便走到此間。”不消一會兒,船已到了他二人身邊。喬念夢低聲道:“林公子當心,這船夫頃刻便至,可見內力深厚。”林劍英略一點頭,見那船夫,一副漁家裝扮,約摸五十歲左右,臉色黝黑,知他平日裏在這水上過活。
上得船來,林劍英拱手道:“多謝大哥。”那船夫打量他二人一番,也不說話,兀自劃槳,待離對岸不遠處,那船夫忽伸手,道:“一百兩。”林劍英驚訝道:“此間到對岸僅二十來丈,也不值一百兩銀子呀。”那船夫搖了搖手,道:“誰說是一百兩銀子,我是要黃金一百兩。”林劍英道:“船夫大哥這等宰客,不怕我二人報官麽?”那船夫哼哼冷笑兩聲,道:“此間離臨汾城尚約百裏之遙,荒山野嶺,二位如何報官?”林劍英道:“我二人若是不給便怎地?”那船夫道:“二位若是不給,怕是要跟水龍王做鄰家了。”林劍英知自己若是與他格鬥,必致船倒,這船夫久居河邊,水性定是很好,自己若落得水中,可使不出半分氣力。心內稍一盤算,向後一望,見對岸離此間約有三丈遠,心知自己輕功了得,可落得對岸,拉住喬念夢手,道:“走。”二人心照不宣,勁力向岸邊一躍,眼見力氣使足,離岸邊還有三尺,心道:“糟糕,這番可要落水了。”忽聽身後那船夫道:“我助你二人一臂之力。”頓覺一股真氣推他二人後背,僅這一推,他二人紛紛跌倒在對岸。那船夫將船劃至河岸,上得岸,道:“老子將你二人運到河對岸,又不曾將你二人扔在河內,不偷不搶的,這酬金也不給麽?”林喬二人各被拍了一掌,頓覺五髒六腑之內一股真氣激蕩,難受不已,哪裏還說的出話來。那船夫見他二人臉色難看,便伸手一拉,拉中帶捏,消了他二人體內煩惡,將他二人拉起。
林劍英道:“恕在下眼拙,不知這位大哥高姓大名。”那船夫冷冷道:“你也配得上問老子的名號?”林劍英見他一個起落推他二人上岸,借力打力轉躍入船上,內力雄厚,力道把握之準,不覺心驚,暗道:“怎地江湖中有如此厲害人物,功夫如此之俊,他這等躍起拍掌,借力再躍入船內,我便做不到他這般。在福州時,怎地從未聽鍾離叔叔說起過?
那船夫見他二人此時默不作聲,又道:“可曾想好了,是要錢還是要命?”林劍英心知這船夫功力在他二人之上,二人合力也不是這船夫對手,忙從懷中掏出銀票遞了過去,那船夫一手接過,道:“此間向北七八裏有個莊子,叫做‘四鬼莊’,二位趁著天色未黑,快去罷。”林喬二人聽他道‘四鬼莊’,心內各自一驚。喬念夢道:“可是汾河四俠的府上?”那船夫不耐煩道:“什麽俠不俠,鬼不鬼的。去便去,羅裏吧嗦的。”林喬二人知這人脾氣古怪,不敢多言,便一路向北尋著‘四鬼莊’方向而去。
林劍英道:“夢姐姐,方才你說‘汾河四俠’,我怎未曾聽說江湖有這號人物?”喬念夢道:“哪裏是什麽‘汾河四俠’,實則是‘汾河四鬼’,江湖中人礙於臉麵,當麵時稱他四人為俠,背地裏均稱為‘四鬼’。”林劍英到:“不知這‘汾河四鬼’是正是邪?你我二人貿然拜莊,萬一......”
喬念夢道:“家師有次提過這四人,那時我還年幼,未曾記在心上。至於是正是邪,我便不知了。江湖中人多半脾氣古怪,林公子,既來之,則安之。若有幸是江湖豪俠,也是咱二人一場造化呢。”林建英微一沉吟,心道:“也是,既來之,則安之。常言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這般也算是大難不死了吧?”當下也不再多說,便拉住喬念夢手向北走去。
喬念夢正自走間,被他拉住了手,臉下一紅,便欲掙脫。林劍英道:“夢姐姐,你莫要‘林公子,林公子’般的叫,忒是見外。”喬念夢聽他這般說了,心道:“我雖是江湖人士,心內鍾意於你,若不潔身自好,他定會覺得我水性楊花。”便輕輕將手掙脫了,道:“那我如何稱呼於你?”林劍英笑道:“我今年剛滿二十,姐姐芳齡幾何?”喬念夢道:“我虛長你三歲,便稱你林弟罷。”林劍英拍手叫好,道:“好,常言道,女大三,抱金磚。”喬念夢臉一微紅,道:“什麽‘女大三,抱金磚’。我又不是你媳婦。”
她將手掙脫出,徑自向前走去。林劍英心道:“待得時機成熟,便問她這‘少幫主’何人,她投身哪門哪派。”便加緊走得幾步,追了上去,道:“夢姐姐,這‘汾河四鬼’叫做什麽名字?”喬念夢道:“曾聽家師說起過,好像是姓範,什麽名字我倒是不知了。”林劍英心內暗道:“呆會若是進了這‘四鬼莊’,非是龍潭虎穴不成。江湖之人對這疾風寶劍早垂涎已久,‘汾河四鬼’若是巧取豪奪,為之奈何?”心內雖是如此打算,腳下未停。過得半個時辰,二人便見到前方炊煙嫋嫋,已知將近‘四鬼莊’。
二人又稍走片刻,見前麵黑壓壓一片大森林,進得林內,走了片刻,但見前方一座莊院,暗藏在這森林之中甚是陰森恐怖。莊前幾株大鬆樹參天並列,如柱子般挺立,更像是陰曹地府中的擎天柱。靠門一鬆樹上被削平一片,上寫道‘四鬼莊,天地無常,三界之外,若進莊內,飲孟婆湯。’喬念夢看了心內不覺哆嗦,道:“林弟,我看咱們還是別進去了,我覺得這莊子古怪的緊。”林劍英聽她言語顫抖,知她心內恐懼。便一挺胸膛,道:“故弄玄虛,怕他怎地。”拉起她手向門口走去。
黑漆的大門,如地獄鬼門,兩邊各鑲著貔貅獸頭門環,惟妙惟肖,更是恐怖。林劍英強自硬著頭皮一把拉住門環,敲了幾下。過得盞茶時間,門內傳來一陣陰森聲道:“何人敲門。”‘門’字音拖的甚長,林劍英不禁打個機靈,道:“在下林劍英,貪玩迷途,未知去路,眼見天色已晚,前來借宿一宿。”此時‘吱’的一聲,那黑漆大門開了道縫,隻見一rén miàn目蒼白,渾似無血,一張老臉皺紋頗多,道:“請進。”語氣甚是緩慢。林劍英拱手,道:“叨擾老丈了。”二人便進得門來。那老丈兀自在前,慢慢悠悠,如身在半空中漂浮一般。喬念夢緊握林劍英手,戰戰兢兢。林劍英雖心內害怕,被喬念夢拉住了手,知她亦心內害怕,便挺足了胸膛,鼓足了氣,拉著喬念夢的手緊隨那人身後。林劍英初在莊外強自逞了英雄,進得院內更是裝作若無其事,氣定神閑一般。他本就高傲,做事做得漂亮時,常在父母麵前炫耀聰明,父母從未誇過他,且每次炫耀之時訓導他,不卑不亢。他與眾師兄弟間拆招,每次都贏,更是心滿意足,常被師兄弟誇獎,一經誇獎他凡事更是上心,越是上心,做每件事時越是做到極致。這時在這‘四鬼莊’內,他雖是心內恐懼,但在這柔弱女子身邊又怎能如此畏懼不堪,豈是大丈夫行徑。便越是顯得無所畏懼。
二人隨那開門老者之後,過了前院,與牆角房屋之間轉了幾處彎,來到後院。見後院四方盡是房屋,院內空曠,唯獨一口井正中院內,井邊有兩塊大石,大石中穿著根粗棍,棍那頭綁著轉盤,轉盤上纏滿了麻繩,井邊立著木桶。那老者轉過身來,道:“二位,這便打水喝湯吧。”林劍英道:“我未曾用過此物,還請老丈指點。”喬念夢道:“我會。”來至井邊,將桶掛在麻繩勾上,扶著那轉盤搖把,將桶卸入井內,聽得桶已挨得水麵,微一彎腰,左手將繩一擺,片刻便右手轉動搖把,將桶提了上來。
待喬念夢提了水桶,打了水上來。那老者道:“二位這便請喝吧。”林劍英心想,喝就喝,難不成這口井被下了毒不成。當下欺身到井邊,拿起飄來,便喝盡了。喬念夢見他喝了,拿起瓢來也舀了一瓢喝了。
那老者忽地笑道:“很好,很好。常言道英雄出少年。二位今夜就住東屋罷,稍後會有人送飯與二位。”他不笑還好,一笑之間,麵容更是恐怖。林喬二人各自心內一凜。那老者說罷便飄然而去。
二人進得東屋,見分裏屋外屋,各有一塌,外屋廳內放張桌子,再別無他物。二人坐下後,林劍英道:“夢姐姐,你說這井水之中有甚古怪,可是他說的‘孟婆湯’麽?”喬念夢搖了搖頭,道:“這我說不準。我看這老頭甚是古怪,你看他走路都未曾腳貼地,如飄著一般。我幼時聽媽媽講些鬼故事,說鬼都是這般走路。如今見著,我心內怕的緊。”林劍英道:“姐姐莫怕,世上哪有什麽鬼,都是些騙人的把戲罷了。”喬念夢正欲說話,忽聽得‘砰...砰....砰’敲門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