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生死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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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得次日天明,林劍英一早便起來。心裏惦記疾風劍之事,吃了早飯,便匆忙去大廳。進得廳內,見杜嘯天及少林派慧靜、慧明,嵩山派丁開山及老君山金衣道長正在喝茶。

    杜嘯天見林劍英進來後,便道:“劍英,這幾日功夫擱下了沒?”林劍英坐下道:“回外公,孫兒不敢懈怠,每日裏早晨練一個鍾頭。”杜嘯天點頭道:“嗯,古人聞雞起舞,頓學累功,你務必持之以恒才對。”嵩山派丁開山道:“林公子天資聰慧,旁人用功一個月未必如林公子一天進步的快呀。”林劍英忙起身抱拳道:“丁大俠過獎了。丁大俠今日可續昨夜故事嗎?”

    丁開山哈哈笑道:“這疾風劍有甚的故事,不過是些江湖舊事罷了。昨夜裏慧靜大師及老朽均已講過了,也沒甚可說的了。倒是林公子你以後行走江湖可要小心提防。”

    林劍英道:“我又須提防什麽?”丁開山道:“江湖學武之士把寶劍利刃看得有如性命一般,身懷利器,等於武功增強數倍。你有如此一柄寶劍,無怪江湖中人眼紅。”

    林劍英性本自負,自入中原以來與人交得幾次手,也未曾落敗,聽得丁開山之言,心道:“有此寶劍在手,隻須小心提防遭人暗算罷了。”卻又不能過於自傲,便道:“多謝丁大俠指點,小子謹記在心。”

    丁開山道:“林公子虛懷若穀,日後定能名揚天下。”轉身對杜嘯天道:“杜兄,深夜叨擾丁某心自不安,丁某這就告辭了。”眾人亦紛紛向杜嘯天道辭。杜嘯天說了幾句挽留客套的話,見眾人執意告辭,也不便強留,便與兒子及林劍英送至府門口。

    眾人走後,林劍英道:“外公,今日怎地不說這疾風劍的事了?孫兒至今還未知這劍中奧秘呢。”杜嘯天道:“丁先生等人所知也就此劍的些許淵源,至於奧秘,便參悟不透了。”

    原來丁開山等人在林劍英未來之前便已向杜嘯天說明,此劍的奧秘還是他人少知的好,本就是把寶劍,已令江湖人士垂涎三尺。杜嘯天與丁開山相交數十年,自然心照不宣。待眾人相辭,便也未曾強留。

    杜嘯天頓了一頓,又道:“江湖中習武之人個個將寶劍利刃看得貴重,劍英,日後行走江湖切記要小心。”林劍英忙道:“孫兒謹記在心。”林劍英知杜嘯天從小便疼愛萬分,更不會騙他,對這疾風劍之事便不再追問。二人邊走邊談,杜嘯天道:“你在洛陽多住些時日,外公近來無事,多多督促你練功。”林劍英忙稱是。

    過了幾日,林劍英修書一封,將信由陸青峰保管,便打發青衣樓十三太保及陸青峰先回福州向父母報信。陸青峰執意留下陪他,林劍英執意不允,隻得與眾人回福州去了。

    這樣過了兩三個月,林劍英每日早晨由杜嘯天督促練功。杜嘯天將刀法、拳技的精要傾囊以授,杜嘯天‘神刀無敵’的外號殊非幸致,刀法,拳術上確有獨到造詣,這兩三個月中,林劍英實是獲益匪淺。練過功後,平日裏無事常與杜秋蓉一同玩耍,將洛陽城轉了個遍。一日,忽發奇想,覺得自己近來功力大進,便想著遊俠江湖,一來長長見識,二來順道到長安考取個功名。便向杜嘯天告辭,杜嘯天原本執意不允,但又執拗不過這外孫,隻得讓他獨個兒出去曆練曆練。

    這日林劍英收拾好東西,便向杜嘯天與二位舅父告辭,杜秋蓉知他要走,便要跟著去,杜人傑臉色一沉道:“大姑娘家整日裏動刀掄劍,什麽女紅烹飪全都不會,又有誰家要你這樣的野丫頭?”杜秋蓉嘟嘴道:“爹爹日裏布置的作業,女兒無不完成,成日學這閨門之事,早膩歪了。姑媽不也是整日裏舞刀弄劍的,爺爺都未曾阻攔呢。”杜嘯天個性爽朗,又偏愛這個孫女,哈哈笑道:“小鬼頭,淨拿我這老頭子做擋箭牌。”杜人傑道:“罰你回屋抄寫十遍‘禮經’,拿與我看。”杜秋蓉氣道:“我今日未曾犯錯,幹嘛又要罰。”杜人傑道:“不學禮,無以立。”這本是《論語·季氏》第十六章,孔夫子庭訓兒子孔鯉的話。

    杜人傑平日也甚愛自己女兒,卻終自覺得,女孩兒家的,成日動刀掄劍不像話,便自杜秋蓉幼年教她讀書識字,學些閨門之事。偏偏這女兒性格開朗,古靈精怪,常纏著杜嘯天教些拳腳功夫,杜人傑又不便發作。

    杜秋蓉知父親說的是論語中庭訓的故事,便低聲道:“我送劍英哥哥後便回屋抄寫,這可行麽?”語氣中甚是哀求父親之意。杜嘯天父子又豈不知女孩兒家的心思。幾人送至洛陽城外後,這才被林劍英婉拒,才住了腳。杜秋蓉道:“劍英哥哥,我再送你一程。”林劍英牽馬與杜秋蓉又走得幾裏,見杜秋蓉一路悶悶不樂兀自低頭走路,細看之下見淚眼婆娑,內心不舍道:“蓉妹,我這番是想去長安城討個功名,一路風餐露宿倒也長些江湖見聞,待我江湖中立些名頭,我便回來看你。”杜秋蓉抬頭看向林劍英,隻見兩眼通紅,顯是內心十分不舍,兀自哽咽道:“送君千裏,終須一別。我就送到這吧。”說罷頭也不回便直奔洛陽城去了。

    林劍英看著杜秋蓉去時,心內亦是五味雜陳。此時正自夕陽,夕陽映在杜秋蓉背影之上,一番說不出的難受,心中難過萬千。轉念一想:“好男兒誌在四方,又豈能沉迷這兒女情長。”想罷,心中便沒了這番難過,翻身上馬,一路向西奔去。

    幾日間便到了關中平原,林劍英倒也清閑自在,沿路漫遊領略關中風采。這日,眼見烏雲密布,知是變天,心想須策馬急馳找個避雨的地兒。豈知頃刻間便已瓢潑大雨而至。忙策馬疾馳向前奔去,忽見北方高崗之上有座破舊寺廟,便一路奔寺廟而去,到得崗下歇了馬,走至寺廟。隻見乃一荒廟,隨眼看去院牆多有幾處坍塌。進得廟內隻見廳中已有幾人避雨,看些衣著都是些鄉下人打扮。林劍英隨地一坐左右看了幾眼這廳內,正廳塑一泥像,周身布滿蛛網,顯是此廟荒廢已久。便生了堆火,烘烤這身濕衣服。

    忽聽得崗下有人道:“大哥,前麵有座破廟,咱幾個在這躲躲雨,待雨停後再回寨吧。”沒一會兒,有十幾人便進了廟內。林劍英斜眼看了一眼,見這十幾人都是些粗布黑衣打扮,心道,先前聽得他們道待雨停後再回寨吧。料得便是江湖中占山為王的剪徑賊寇。兀自烤火,也不抬頭。

    這十幾人進得廟內,四處看了看,這廟中多是些鄉下人。孕婦與丈夫依偎一旁,挑柴的正擦著臉上的雨水,小販吃著鬆米糕……

    目光一轉,見一旁自顧低頭烤火的林劍英,幾人低聲嘀咕了幾句。林劍英內力雖深厚,但因這廟外雷雨聲交加,哪裏聽得半句。隻見其中一人臉色黝黑走到跟前,伸出雙手蹲下烤火,眼光自林劍英身上轉個不停,顯是看他衣著是個富家公子。林劍英便已猜到這十幾人顯是見自己身穿錦衣,腰懸這鑲滿玉飾的寶劍,定是起了賊心。

    忽聽見一人道:“小娘子長得倒是有點姿色,就是懷了孩子。”林劍英抬頭看去,見這賊寇中滿臉胡子一人已走向那孕婦夫婦,伸手去捏孕婦的臉。那孕婦見了害怕將臉扭在一旁,坐在地上往後退。他丈夫見了忙笑臉道:“大爺,俺媳婦快臨產了,你老就高抬貴手,不要為難俺們夫妻了。”他說話一口陝地方言,顯是關中本地的鄉下人。那漢子道:“我看你這小娘子,有些姿色,跟了你實是受委屈了,不如跟大爺回去做個壓寨夫人罷了。”那孕婦丈夫忙跪下磕頭道:“大爺饒命,俺媳婦這幾日害肚子疼,小的這才帶著媳婦去鎮上看,請大爺放過俺們。”那滿臉胡子的盜賊笑道:“放過你們,老子現在就劈了你。”說罷,一刀刺向那鄉下人咽喉處,那鄉下人嚇得眼睛一閉,兀自等那胡子大漢殺他,過了一會睜開眼一看,隻見刀尖離他咽喉約一寸處停了。

    林劍英心道,這胡子大漢,隻須右手輕輕一遞,瞬間便要了這鄉下人的命,誰知此時卻停了下來。看來這關中小小賊寇武功亦不可小覷,像這般大刀,這漢子竟像使劍般刺,隨心而停。已知他是個練家子,不然刀法不能這般隨心所欲。原來這刀法與劍法不同,刀法向來凶猛,劍法向來以輕靈著稱。林劍英在洛陽與外公杜嘯天學了幾手刀法,杜嘯天號稱神刀無敵,刀法造詣自不用說,刀法向來以攻勢迅猛,劈,砍為主。使刀之人亦多是孔武有力之人。

    那滿臉胡子大漢道:“好小子,你不怕老爺我劈了你,再霸占你這小娘子?”那鄉下人早已嚇得張目結舌,說不出話了。那胡子大漢右手一轉,將刀撤了哈哈笑道:“沒用的東西,我道是你有點骨氣,卻原來是嚇得動也不動,說不出話了。”轉身也走到火堆旁,將刀將地上一放伸手烤火。原來這滿臉胡子的大漢進得廟內,見林劍英衣著華麗,腰懸玉飾寶劍,便已起了歹意。又怕對方是個武林人士,他知武林中人遊俠甚多,愛打抱不平,殺些貪官惡霸好在江湖中立萬,便調戲這對夫婦,激他出手,誰知林劍英視若無睹毫不理會,他猜想這小子多半是哪家的富家公子,繡花枕頭,哪裏還敢做什麽路見不平的事。三人兀自烤火各自不語。忽地,那黑臉漢子右手一抓,抓向林劍英的左手,林劍英左手一抬猛地向下一沉,便壓到那黑臉漢子手上。那黑臉漢子罵道:“小子,有兩下子啊。”右手一轉向後一回摸出刀來便砍,林劍英左手將劍鞘一格,擋了他這一刀。那黑臉漢子站起身來,道:“弟兄們,把這小子拿了,今天二爺我非把他衣服剝光不可。”眾人紛紛抄起家夥便向林劍英砍去。

    林劍英自幼習武,區區些毛賊哪裏是他對手,也不拔劍,三五下便踢倒幾個,其餘幾人見他隻腳踢,手卻放在背後,知他武功高強,卻個個不敢再衝,隻是圍了圈等待時機。林劍英忽地向左,一拳打倒一個,忽地向右一腳踢飛一個。一會功夫便將這十餘人打翻在地。

    那胡子大漢,兀自坐在地上烤火,看也不看一眼。林劍英重坐回地上,烘烤衣服。那胡子大漢站起身來道:“請了。”

    林劍英更不答話起身連劍帶鞘刺向那胡子大漢,那胡子大漢萬料不到他出招如此之快,將刀一橫格他這劍,林劍英一招不成,又刺一劍,大漢又將刀格了一下,此番如此,林劍英刺了十餘劍,招招刺向那胡子大漢咽喉之處。那胡子大漢被迫的無法進攻,隻得向後一跳,揮刀劈來,林劍英心道:“好一招力劈桃山。”心裏雖道好,手上絲毫不停,忙以劍擋,如此拆了三十餘招,林劍英一劍劈來,雖未脫鞘,但威力也是不小,那胡子大漢身子微斜便橫刀砍來。忽聽“叮”的一身,大刀被一把扇子擋住,林劍英的劍鞘被一人握在手中。斜眼看去,是一白衣男子,隻見他右手握住了劍,左手拿的扇子擋住了胡子大漢那刀。不禁心驚道:“我二人決鬥之時未曾發覺此人進廟,單以空手便接了劍,一把扇子擋的這把大刀。若是剛剛忽施偷襲我早已喪命。”隻見那白衣男子約摸不到四十來歲,一臉書生之氣。

    那胡子大漢道:“哪裏來的窮酸,敢阻老子財路。”刀鋒一轉,當即舉刀削去,白衣男子右手一鉤一帶,已將他單刀奪下,往地下一摔。胡子大漢大驚,向後一躍。原來那白衣男子使得小擒拿手法,單刀被他奪過來拋在地下。那大漢轉念一想,道:“閣下可是玉麵鐵扇鍾兆輝先生?”那白衣男子姓鍾,名兆輝,原是一落第秀才,考了幾次都未求得功名,一機緣巧遇拜得名師,學了一身武功,常流浪江湖,因他書生氣十足,又像個富家公子附庸風雅,玩弄扇子,這才有了玉麵鐵扇的名號。

    鍾兆輝笑道:“不錯,正是區區在下。吳寨主近來怎地做的盡是些小本買賣。”這胡子大漢原來叫做吳衡奎,一手大刀出神入化,做的是剪徑劫財的勾當。

    吳衡奎哼了一身道:“今日撞見了鍾先生,是吳某晦氣,改日再來請教鍾先生高招。”說罷,帶著手下也不等雨停便回寨去了。

    眾賊寇走後,鍾兆輝道:“這位公子劍招迅猛,為何適才打鬥未曾拔劍?”林劍英抱拳道:“承鍾先生相助,區區小賊,不值動刀掄劍。”鍾兆輝道:“不錯,不錯。”說著哈哈大笑。過得片刻,鍾兆輝道:“聽公子口氣不像中原人士,不知公子可是進京趕考?”林劍英道:“在下空有一腔熱血,想求個功名,報效朝廷。”鍾兆輝道:“在下年少時也是如公子這般心思,隻是考了幾次,次次名落孫山,這才棄文從武,浪蕩江湖罷了。”

    二人正說話間,忽聽到:“你看這位白衣公子的扇子,刀子也砍不斷,是把好扇呢。”說話那人一口陝地方言,卻也聽得懂。二人扭頭看時,說話之人是挑擔子的小販。那砍柴的道:“啥子寶扇,是那大胡子刀子不好使嘛。還不如我這砍柴的刀呢。”那小販道:“你一把砍柴的破刀又哪裏好了,連個人也砍不死。淨是砍些木頭罷了。”那挑柴的道:“你伸出頭來試試,看我能不能砍下你個頭來。”二人越說越急,旁邊的孕婦道:“你二位不要吵了,你砍柴的刀好,就借那位公子的扇子試試唄,看看能不能砍斷,這般吵得沒完沒了的,又能怎地。”

    那砍柴道:“我要是砍了公子扇子可賠不起嘞。”那小販道:“吹大氣,你砍斷了我替你賠,你若砍不斷便怎地?”那砍柴的道:“砍不斷,我把我頭擱下給你。”那小販道:“行,俺這就跟你去借公子的扇子。”隻見那小販站起身來走向林劍英和鍾兆輝,道:“這位公子,你這扇子可否借俺使使,俺知道你這是一把寶扇哩,讓那小子莫要再吹大氣。”鍾兆輝哈哈一笑,對那小販道:“這次你定能贏了,我這可是一把寶扇,刀槍不入的。”說著便將扇子給了那小販,那小販接了扇子回到砍柴的那人身邊道:“扇子給你借來了,若是你砍不斷,須把你的頭擱下來給我做夜壺。”那砍柴的抹了抹臉道:“要是俺砍斷了,你可要賠,莫說謊子。”那小販道:“砍就砍,哪來的廢話,俺說賠便賠。”

    林劍英看著這二人爭吵,心笑道:“這把扇子通體烏黑,絕對是精鐵所製,看來這砍柴的鄉下人要輸咯。”

    那砍柴的從腰間拿出一把刀來,黑皮鞘子木頭把,一看就是把砍柴的刀。看來是這砍柴的愛護有加,這才加了個鞘子。他慢慢抽出刀來,寒光逼人,果然是把好刀。眾人讚了一聲:“好刀。”砍柴的拿起刀來,一刀作勢向那小販砍去。小販抱頭大叫:“媽呀!”急忙向一旁避開,眾人一陣大笑。

    那砍柴的道:“瞧你膽子小的樣子,俺就嚇唬嚇唬你。”那小販聽了這才回來,拿著扇子道:“你砍吧。”砍柴的道:“你拿穩了!”那小販將扇子高高舉起。砍柴的橫刀揮去,鐺的一聲,扇子斷為兩截。

    眾人齊聲喝彩:“果然是好刀。”

    那砍柴的甚是得意,大聲吹噓,說他這砍柴的刀如何厲害,家傳至寶,削鐵如泥。廟內眾人臉現羨慕之情,津津有味的聽他吹噓。林劍英聽他吹了一會,臉露不屑之色,哼了一聲。

    鍾兆輝道:“這位公子,這也算是寶刀了,卻在些鄉下人手上,甚是可惜。”說著便搖了搖頭。林劍英道:“什麽寶刀,隻不過是把砍柴的刀而已。又怎能稱得上寶字。”

    那砍柴的聽了不樂意道:“俺這把是祖傳寶刀,削鐵如泥,要不比比?不過你這把劍鑲著這名貴金銀玉飾的,一看就是個繡花枕頭,俺要是給你砍斷了可賠不起。”林劍英心想:“鄉下人能有什麽寶貝,砍了把扇子兀自氣焰囂張,真如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心中雖想,嘴上又不喜羅裏吧嗦,道:“不用你賠。”說罷,‘噌’的一聲,將劍抽了出來,道:“你這便砍。”眾人見他拔劍出鞘,一齊湊攏過來看,隻見劍長三尺三寸,劍身青光閃爍不定。伸指一彈,嗡嗡龍吟之聲。眾人道:“好劍。”那砍柴的道:“什麽好劍,看我砍斷了他。”舉刀便砍,‘啪’的一聲清響,二人兵刃相交,那砍柴刀斷為兩截。眾人一愣,林劍英已還劍入鞘。

    眾人齊聲喝彩:“果然是把好劍。”

    林劍英哼了一聲便自轉身。忽覺身後一麻‘肩井’、‘大椎’、‘巨骨’、‘神道’幾處大穴被點,緊接著‘腰眼’、‘殷門’二穴被點,瞬時間動彈不得。原來趁他轉身未曾防備之餘,鍾兆輝伸手便點了他肩上幾處大穴,待其察覺已點了‘腰眼’、‘殷門’腰間及腿上穴道。

    眾人見狀,拍手叫好,甚是歡喜。那砍柴的一腳將林劍英踢倒道:“你娘的,為了激你拔劍,害的老子損失了一把好刀。”說話口音全然變了,哪裏還有半點陝地方言的味兒。

    林劍英萬沒料到,這些人個個身懷絕技,不禁心下暗自惱怒,小販與砍柴的樵夫爭吵扇子可抵得住刀砍,隻是串戲讓自己看,那懷孕的夫婦及鍾兆輝假意借扇子試刀,砍柴的再來吹噓寶刀削鐵如泥,出語相激都是事先安排好,賺他寶劍。等他拔劍出鞘,他們一看確是疾風寶劍無疑,便下手點了穴道。怎奈他究竟全無江湖經驗,不知人心險詐,身上大穴既被人點,空有周身本事,卻已半分施展不出。

    眾人笑嘻嘻的圍著林劍英看,林劍英此時心火難抑,罵道:“有種的跟小爺比劃比劃,暗地裏下黑手又算得什麽好漢。”那小販道:“少幫主讓咱們打聽消息,咱們幾個卻將寶劍帶了回去,咱們幾個可不是立了大功麽?”那孕婦的丈夫道:“可不是麽?咱幾個此次回去定能弄個堂主做做。”眾人齊道:“是啊。”鍾兆輝道:“咱們這就殺了這小子,回去稟告少幫主。”眾人齊道:“正是。”卻未有一人上前。鍾兆輝道:“嚴兄弟,你殺了這小子罷,也算報你這把寶刀之仇。”那砍柴的道:“我忽覺身子不適,腿麻手軟,提不起半點力氣。”鍾兆輝橫了他一眼,道:“沒用的東西。喬家姐姐,常聽幫內兄弟說起過你,說你‘摧心掌’的功夫練到了十成,幹脆你一掌結果了這小子,給他個痛快罷。”那孕婦道:“現如今我有孕在身,哪有什麽力氣shā rén呀。”那姓嚴的道:“你這孕婦是假扮的,又不是什麽真的。”說罷一拳打向那孕婦,那姓喬的孕婦忙向後一躍,笑道:“嚴東海,你現下不腿麻腳軟了?”那姓嚴的道:“我這拳沒半點內力,隻是個樣子罷了,你偌大個肚子還能翻跟鬥呢?”林劍英心知今日性命不保,奈何穴道被點,提不出半點氣力來。隻得看著他幾人爭吵,心道:“臨行時外公還刻意提醒,江湖之中人心險惡,讓我時刻提防,誰知還是著了別人圈套。”心自懊惱。隻聽那小販向鍾兆輝道:“動手啊。”鍾兆輝道:“無常鬼邱高明素來行事幹脆,最有英雄氣魄,還請邱兄動手。”邱高明道:“我動手倒是可以,動手前得先宰了你。”鍾兆輝哈哈笑道:“既然邱兄不敢shā rén,那請陳兄代勞吧?”邱高明道:“你奶奶的,誰說老子不敢動手了,隻是老子這幾日向佛祖齋戒,不想shā rén罷了。”那假扮孕婦丈夫的那人道:“你奶奶的鍾兆輝,你讓這個動手那個動手,你為何不動手?青衣樓勢力之大,殺了青衣樓的少樓主,萬一此事被泄露出去,江湖之大,可沒了咱們的容身之處了。”林劍英心道:“原來這五人誰也不敢單獨動手殺我,是怕日後此事泄露出去,青衣樓報複。但這般耗著,他們也決計不會。今日怕是真要命喪於此了。”心內直暗罵自己活該:“怎地就沒發現那小販和那砍柴的兩邊太陽穴微微凸起,一看就是練家子。那姓陳的先前被姓吳的用刀抵著,卻絲毫沒有驚慌,分明就是武功高手,尋常百姓又怎會有如此膽量。我還道是被嚇破了膽,林劍英呀林劍英枉你自作聰明,今日卻這般栽在這些宵小之輩手中。”

    他幾人你推我,我推你的,僵持半天誰也不敢下手殺林劍英,此時廟外雨早已停了。鍾兆輝道:“這樣罷,咱們五人立個誓,今日之事誰也不許說出,若有泄露,遭萬劍穿心而死,眾位意下如何?”眾人齊道:“著啊。”說罷幾人一齊立誓。

    林劍英知道他幾人立完誓便會動手殺了自己,急運內功在幾處被封穴道衝了幾下,怎奈全無動靜。他心中一急道:“諸位殺我不過為了搶我這把寶劍回去邀功,但林某臨死之前總不能做個糊塗鬼,不如諸位說與我聽,諸位是何門何派?”那姓嚴的樵夫道:“林公子,你死了什麽也不知道了,哪裏有什麽聰明鬼糊塗鬼了,就算死,也不能讓你去向閻羅王告狀去。”林劍英道:“嚴東海嚴大俠,林某未入中原之時,常聽家父提起過,家父說你刀法已得蓬萊派真傳,不知尊下現下投了哪門哪派呀?”林劍英聽眾人叫他‘嚴兄’,現下不說陝地方言,說起了官話,又聽他口音夾帶齊地的味道,便猜了出來。嚴東海道:“你既已知我,今日我更不能留你。林公子,姓嚴的對不住了。”林劍英道:“我方聽各位說起,奪了我這疾風寶劍要送與什麽少幫主邀功去,升個堂主做做。林某細數天下大幫,能與青衣樓勢均力敵的可沒幾個?”鍾兆輝道:“嚴兄弟,快將這小子殺了便是,何必這般婆婆媽媽的。”林劍英道:“諸位朋友,你看這樣如何,你們今日不殺林某,改投我青衣樓門下,別說是什麽堂主,以諸位的心智武功門主都可以做得。想我青衣樓雄踞福建廣東等地近百年,賭坊,銀號,妓院數不勝數,諸位可想仔細了。那時諸位可是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呀。”那姓喬的女子道:“可不是嘛,青衣樓勢力之大,財力雄厚,倒也是個好去處。”那姓陳的道:“鍾兄,不如咱們幾個改換門庭,投奔青衣樓去,落得榮華富貴,日後再可不必受這奔波之苦了。”鍾兆輝笑道:“著啊,那咱們就改投青衣樓。陳兄弟,快解開林公子的穴道吧。”那姓陳的道:“可是少幫主素來心思慎密,手段毒辣,咱們這般改投青衣樓,怕是到那時性命也是不保呀。”鍾兆輝道:“如此這般,放也不是,殺也不是,這便如何?”嚴東海道:“那就動手啊,今日我等都已立誓,料來也不會走漏風聲,幹脆一殺了之。”眾人齊道:“正是,那就動手吧。”

    這五人心思瞬間轉換幾遍,放也不是,殺也不是,甚是為難。嚴東海道:“我數一二三,咱們便一齊下手。”眾人道:“是。”嚴東海道:“一、二、三。動手。”五人一齊出掌打向林劍英。林劍英知他幾人今日非要至己於死地,隻得閉目待死。誰知這五人掌到身前,忽地停了。鍾兆輝道:“嚴兄,你說一二三咱三人便一齊動手,你為何突然停了。”嚴東海道:“你娘的,是我看喬家妹子停了我才停的。”那姓喬的女子道:“我待出掌時見陳兄忽然手掌一轉撤了,我便也撤了。”那姓陳的道:“我是看邱老弟掌心忽地朝下,我才及時撤掌不發。”邱高明道:“你奶奶的,老子是忽覺肚子有些不適,可能是剛吃的鬆米糕吃壞了肚子。”林劍英眼瞧他幾人立誓後仍是誰也不敢先下手,心內暗喜道:“這五人各懷鬼胎,誰也不肯先下手,須得再灌些**湯,改投我青衣樓下,日後再一個一個收拾。”鍾兆輝道:“你們也是江湖成名的英雄,如此膽小鬼,隻想別人殺了他,自己不落罪名。”嚴東海道:“你膽子倒大得很,怎地你的手連他衣服也不沾得一點。”那姓喬的孕婦道:“幹脆咱們隻奪劍,不就惹不上麻煩了。”

    林劍英聽到,忙道:“還是喬姐姐說的在理,區區一把兵刃,何必要了我的命?”嚴東海道:“呸,別聽這小子花言巧語,今日不殺這小子,日後青衣樓的豈肯善罷甘休。”林劍英道:“在下發誓,今日諸位英雄饒了林某不死,林某日後絕不報複,若敢對諸位加以一指,教林某天打五雷轟。”嚴東海道:“放你娘的屁。老子不信。”那姓喬的女子道:“我倒有個法子,各位看怎麽樣?”眾人道:“什麽法子?”那姓喬的女子道:“素聞青衣樓言出必行,不如讓林公子立個血書,日後必不報奪劍之仇,饒過我等性命。如何?”眾人齊道:“好法子,還是喬家妹子機靈。”那姓喬的女子道:“我這便割破林公子的手指。”說罷便走到林劍英身旁,從腰間解下疾風寶劍拿在手中。拔劍出鞘後道:“林公子,對不住了。”一劍下去劃破林劍英錦袍,一把拉起林劍英的左手,林劍英此時穴道被點,動彈不得,被他一把拉起,坐在了地上。那姓喬的女子伸手在他背上點了幾下。

    鍾兆輝心智聰明,見那姓喬的女子手伸向林劍英的背後,便知事情不對,道:“不好,這小婊子要放了他。”說罷,運足內力一掌拍向那姓喬的女子身上,那姓喬的女子一個轉身,劍光一閃,一劍便砍下了鍾兆輝的右手。鍾兆輝捂住斷手慘叫,其他三人一見,抄出家夥便向那姓喬的女子身上招呼,此時林劍英穴道已解,站起身來便拍了一掌,拉住那姓喬女子手,道:“走。”二人破窗而出,,奔到馬前,一前一後坐在馬上,此時嚴東海等三人已下了台階,林劍英將劍一奪,手起劍落將栓馬的繩一劍砍斷,掉頭便奔大路疾馳。三人邊追邊發暗器,直待越追越遠,三人心知再追也追不上了,這才回廟內去救鍾兆輝。

    林劍英策馬直奔,不敢走大路,隻撿些小路,忙亂中也不知奔到何處,越走越是頭暈,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掉下馬去。那姓喬的女子,慌忙下馬將他扶起,一看,原來是胳膊上插了一枚鐵蒺藜,心道:“慌亂之中,中了那邱高明的毒蒺藜。”伸手點了林劍英‘抬肩’、‘青靈’、‘尺澤’、‘少海’幾處胳膊上的穴道,以防毒液蔓延。抬頭四處張望,隻見漫山遍野四處皆是草木,此時天色已黑,又剛下了雨,隻得將林劍英橫在馬上,牽馬向前走去。

    折騰了這許久,那姓喬的女子抬眼向天望去,隻見月亮已漸自升到中天,走了約摸幾裏,見前方山路崎嶇怪石嶙峋,石下長滿了草,更尋不得路,馬兒也上不得,隻得將馬拴在樹上,將林金英抱了下來,放至地下,將衣帶一解,從懷中掏出床單子,枕頭出來。不禁苦笑道:“扮個大肚子原本是為了殺你,誰知是這番用場。”單子一伸,將林劍英放在上麵,解了林劍英衣衫,將毒蒺藜一拔,隻聽林劍英哼了幾聲。伸嘴便趴在林劍英胳膊上吸他傷口,吸一會,吐口黑血,再吸一會,再吐口黑血。如此這般,直到吸出來的血成了紫紅色,這才罷口。坐了一會兒,心想需找些水來清洗傷口,可是這荒山野嶺上哪找水去?心中念頭一閃道:“有了。”又站起來借著月光四下尋望,走了幾步見地上有些水坑,雙手一捧,捧在朱玉般的手中,喝了一口含在口中,回頭走向林劍英,輕吐口中的水衝洗林劍英胳膊上的傷口,這般清洗幾次,又找了些草,用石頭砸爛,也不管是什麽草藥,靈不靈效,塗在了林劍英的傷口上。這般折騰了許久,自己也覺得累了,便躺在林劍英身旁睡了。

    那姓喬的女子睡夢中昏昏沉沉,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人道:“鍾先生,邱老弟,這小婊子跟她這小姘頭在這兒。”心中一驚:“嚴東海他們幾個終究還是找到了。”忙坐起,黑夜中見前方不遠處站著二人,此時月已西垂,照在二人背上,卻看不清臉,瞧身形像嚴東海和陳千福。心道:“這般如何是好,我雖有寶劍在手,怎奈寡不敵眾,再說那邱高明暗器手法又高,鍾兆輝的小擒拿手更是已有七成功夫,不如拋下這姓林的一走了之。”轉念一想,心道:“這般走了,江湖之中還是無藏身之所,最終還不是落得慘死下場,一不做二不休,死便與這姓林的死在一起,也不枉我一見鍾情做的些荒唐事。”站起身來道:“嚴東海,陳千福,怎地就你兩個?不會是鍾先生和邱高明分頭尋我二人,不在這邊吧?”嚴東海笑道:“鍾先生這就到。”她聽了二人回答,道:“要是他二人也在,你兩個為何還楞在那裏不動,定是他二人分頭追去,你們兩個又忌諱這疾風劍的厲害,不敢貿然出手拖延時間,故意嚇我的吧?”隻聽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道:“嚇你?哼。”她忽地打個機靈出了一身冷汗,還未來得及轉身,已被鍾兆輝的扇子抵住咽喉,隻聽見:“小婊子,敢背叛少幫主,今日就結果了你。”隻覺喉嚨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