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兒女情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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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蒙麵人帶頭人安排手下追去,心道:“既已奪得寶劍,何不就此離去。”當下向鍾離莫等人微一拱手,道:“諸位,對不住了。嘿嘿。”右手一揮,下崗而去,眾人聽得馬蹄聲漸遠,心下更是惱怒不堪,也不知著了哪門哪派的道。

    杜秋蓉被震的重傷,被一人抱起,直奔崗下。昏昏沉沉,如夢如醒,隻覺耳邊‘呼呼’風聲。她睜眼看去,隻見正被一人抱在懷中。此時她氣虛微弱,道:“大哥,我死了麽?”那人道:“先莫說話,別岔了氣。”那人抱著她又奔了一會,找個隱秘之處,將她輕放地上。柔聲道,:“賢弟,你在此稍等片刻,我去救令尊與三弟脫難。”杜秋蓉微微點頭,輕道:“你去吧。”

    原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淩霄。他與黃巢在長安城遊玩了一番,二人又喝了一頓酒,均是惺惺相惜,又談了許久,這才分手。回到客棧,房間內空無一人,他幾日來與杜秋蓉形影不離,此時杜秋蓉隨杜氏兄弟已回洛陽,他頓覺無味,自己留在長安城作甚。在房間躺了一會,歇息片刻,看到杜秋蓉包裹還在屋中,心念一動,將包裹掛在肩上,騎上杜秋蓉留下的馬,一路向東都洛陽奔來。奔了許久,獨自一人,路上行程自然要快。他內力深厚,正奔行間,忽聽得遠處兵刃相交之聲。他心想三弟的疾風劍實是令江湖中人垂涎,今日與大哥喝酒時問了幾次,大哥始終將話引到一邊。這打鬥聲或是三弟被歹人偷襲麽?將馬歇了,施展輕功徒步上去,待到得打鬥處,隻見陸青峰等人已被點倒在地,不禁一驚,陸青峰及鍾離莫等人均是江湖一流好手,現今均已被擒,可見對方武功極高。又擔心杜秋蓉等安危,心急之下隻得做疑兵之計,將敵人一一引下崗去,再行解決。眼見杜秋蓉被內力震傷,也顧不得什麽計劃,隻得抱起她先行逃去。

    這時將杜秋蓉放至隱蔽之處,便想法搭救林劍英等人。正行間聽得馬蹄聲響,心道:“莫不是敵人已經離去?”提力奔去,隻見敵人離去,隻剩林劍英等人兀自倒在地上。他奔至眾人身前,道:“三弟,杜伯父。”他一躍而起,雙手或拍或打,或點或捏,頃刻間將各人被封的穴道重解開了,然後以內力輸入林劍英體內,助他順氣。鍾離莫道:“多謝淩少俠相救。”淩霄道:“說來慚愧,適才在下本欲相助,隻是敵人太多,這才沒敢現身,是我之過。”眾人均稱謝不已。林劍英道:“二哥,你不是與大哥在長安城麽?怎地到此間了?”淩霄微微一笑,道:“此事說來話長,日後再說與你聽。”頓了一頓,道:“也不知敵人是哪門哪派?三弟何時與敵人結的梁子?”林劍英道:“實是不知?或是搶那疾風劍而來罷。二哥,這夥人現今身在何處?他們身著夜行衣,又戴著麵罩,不敢以真麵目示人,奪了疾風劍後便去了,可是咱們相識之人麽?”淩霄道:“這個我便不知了,聽得馬蹄聲是向長安方向去了。秋風賢弟現已重傷,我先行帶他療傷,先告辭了。”微一拱手,向杜人傑道:“杜伯父,秋風賢弟因我受了重傷,我勢必將他醫好,在下先行告辭了。”說罷,轉身疾奔而去。杜人傑正欲說話,見他去得遠了,身形之快,無不是當世一流高手,‘唉’的一聲,歎了口氣。林劍英道:“舅父,我二哥向來光明磊落,蓉妹在他身邊不會有什麽差池,何況我二哥自幼跟隨郭老大俠行俠仗義,醫術想必很是精湛。”鍾離莫道:“可是藥王門郭老大俠麽?”林劍英道:“正是。”杜氏兄弟驚道:“藥王門郭老大俠高徒?郭老大俠尚在人世麽?”林劍英道:“那日我在四鬼莊中,聽汾河四鬼說再過得幾日,郭老大俠要過壽辰,可不是還在人世麽?”杜人傑道:“你外公見了郭老大俠也是以叔輩相稱呼,近幾十年未曾聽聞江湖上還有他的消息,想必亦是英雄垂暮之年了。蓉兒既得藥王門高徒相救,想必無甚大礙。”鍾離莫道:“杜侄女被內力震傷了心脈,咱們就是尋遍天下良醫也未必……唉,如此甚好,吉人自有天相,但願淩少俠能救得她性命罷。”林劍英道:“是了,但願表妹逢凶化吉。鍾離叔叔,咱們現今作何打算?”鍾離莫道:“這次咱們青衣樓栽了跟頭,此仇定是要報,隻是咱們連敵人是誰都不知。不如這樣,咱們今夜在此歇息一晚,待傷好後,咱們再去長安城。”眾人均道好,這才在此歇息。

    淩霄一路疾奔,尋到杜秋蓉後,隻見她軟癱委頓,蜷成一團,似乎早已死了。淩霄一驚,忙伸手探她鼻息,隻覺呼吸若有若無,極是微弱,再去搭他脈搏,也是跳動極慢,看來立時便要斷氣。淩霄心下一亂,道:“賢弟,是我害了你。若是我及時現身,也不至你……”伸手到他胸口去探他心跳,隻覺著手輕軟,這杜賢弟竟是個女子!

    淩霄急忙縮手,心道:“他……他真是個女子所扮?”他是個豪邁豁達之人,不拘小節,他幾次疑心這位賢弟是個女兒身,卻萬沒料到,當真便是。此時杜秋蓉口唇動了幾動,想要說話,卻說不出半點聲音,顯是命在垂危,如懸一線。

    當下伸出右掌,抵在他後心,自己丹田中真氣鼓蕩,自腹至臂,自臂及掌,傳入了杜秋蓉體內,就算救不了她性命,也不願她就此喪命。過不多時,杜秋蓉脈搏漸強,呼吸也順暢起來。淩霄見他一時不致便死,心下稍慰,尋思:“此處離藥王穀尚遠,不能逗留太久,需盡快回五岩山找師兄去。”當下雙手將杜秋蓉橫抱在臂彎之中,邁開大步,向洛陽方行去。

    淩霄展開輕功,越行越快,奔到天色黎明,此時離洛陽尚有數百裏之遙,抱著杜秋蓉走到右首小樹林處,見一條清溪穿林而過,走到溪旁,捧些溪水擦了把臉,又捧些水去喂杜秋蓉。杜秋蓉被淩霄抱著一路疾奔,一夜之間昏昏沉沉,這時口被清水一濕,睜開眼來,見到淩霄正自喂水與她,勉強一笑,道:“大哥。”隻是她實在虛弱,叫了一聲,便又閉了眼睛。淩霄輕聲道:“先喝點水。”杜秋蓉閉著眼睛吮了幾口,聽她輕輕‘嗯’了一聲,便將手中潑在地上。

    淩霄將手又探她鼻息,氣息微弱,忙將她扶起,掌心貼在她背心“靈台穴”上,將真氣送入她體內。過得一盞茶功夫,杜秋蓉睜開了雙眼,輕聲道:“大哥,謝謝你啦。你又救我一命。”淩霄道:“是我害你受了這般苦,我若是不故弄玄虛,敵人搶得疾風劍,也不會傷你等性命。偏是我多事,這才被敵人內力震傷了心脈。賢弟,是我之過,說什麽我也要治好你。”杜秋蓉微微一笑,道:“大哥,怪不得你,我被點了穴道後,便忙運內力想衝開被點穴道,豈知敵人內力深厚,我運功之際,被震得受了內傷。大哥,你自幼跟隨郭老大俠行醫江湖,你定能將我醫好,是麽?”淩霄心道:“此刻你氣虛微弱,能挨到此刻,全係我真氣相助。現今你心脈被震得俱碎,又怎能醫好?”心下甚是過意不去,見杜秋蓉滿臉期待之色,輕聲道:“賢弟,我自幼隨師父師父行走江湖,學了些粗淺醫術,都不成話,我帶你去找我大師兄,他定能醫治好你。”杜秋蓉‘嗯’了一聲,不再說話。淩霄道:“你怎知我自幼隨師父行醫江湖的?又怎知我師父是郭老大俠呢?”杜秋蓉也不睜眼,輕聲道:“我聽我表哥說的,至於其中原委,一時說不完,待我傷好了,再與你說罷。”淩霄‘嗯’了一聲,道:“賢弟,咱們再趕些路,到得前麵鎮上,與你雇輛馬車。”杜秋蓉應了一聲,淩霄將她抱起,施展輕功一路又是疾奔。

    這一日奔了約摸五十餘裏,到得欒川城,二人投了間客棧,要了一間上房,淩霄又輸了些真氣給杜秋蓉,杜秋蓉微微笑道:“大哥,折騰了你一夜,你快些歇息會罷。”淩霄吩咐店小二要了些酒菜,吃了一通,便出門去了。過得約摸一個時辰,帶了些藥回來。杜秋蓉見他去了好大一會兒,道:“大哥,你去買藥了麽?”淩霄道:“都是些補藥,人參靈芝,補氣血用的,你這傷此間大夫怎能醫好?”杜秋蓉聽他買了這許多珍貴藥材,心知他向來清貧,又哪裏有銀子了買藥了。定是為了自己,去偷了些。不覺心下有愧:“大哥向來光明磊落,不願做些偷雞摸狗的勾當,今日卻為了治好我的傷,做些他不願做的事。”淩霄又哪知他這賢弟此時想的什麽,隻道杜秋蓉定是心知自己的傷不大好治,心下難過罷。便吩咐店小二將人參靈芝熬成湯藥。

    杜秋蓉道:“大哥,這小小欒川城也有如此貴重藥草麽?”淩霄笑道:“這人參靈芝本就長於山中,此處離老君山不遠,當屬伏牛山脈。我本欲買些藥材,身上沒了銀子,這才向當地農夫打聽了下,原來這城中有個財主,百姓都叫他做‘杜剝皮’,隻因此人勾結當地官府,無惡不作,臭名昭著,我這才去府上拜訪拜訪,這杜剝皮倒也好客,送我些銀兩倒也罷了,又送了這些藥材,哈哈。”杜秋蓉聽他說去拜訪拜訪,便知他定是去搶了一番,他一身鄉下人裝扮,與那杜剝皮無親無故的,人家為何送他銀子及藥材?微微一笑,道:“大哥,這杜剝皮原來也是姓杜,倒跟我是同宗了。”淩霄道:“世間姓氏之多,又有哪家沒個好人惡人了。杜家向來是洛陽大姓,大詩人杜甫先生不也是姓杜麽?”杜秋蓉聽他說道,拍手大喜,道:“是了,我聽爺爺說起過,我家便是杜少陵之後呢。”淩霄笑道:“可不是麽,你還是忠良之後呢?”杜秋蓉與他又說了會話,道:“大哥,這般累了你一日一夜,你歇息會罷。”淩霄道:“好,咱們在此歇息一夜,明日咱們再走。”說罷,出去看店小二參湯熬得如何了,過了一會,他將參湯端了進來,喂杜秋蓉喝了一碗,又輸些真氣與她,這才躺在地上睡去。

    模糊中,隻覺杜秋蓉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他心下甚急,心道:“賢弟難道……難道這便不成了麽?”慌忙坐起,原來是自己睡夢之中心事重重,這才有此一驚。將手在她鼻息間一探,覺她呼吸與常人無異,這才又躺下歇息了一會。

    到得晚間,淩霄醒來見杜秋蓉兀自不醒,又擔心她安危,探她鼻息若有如無,忙扶起她,輸些真氣與她。過得片刻,杜秋蓉精神大振,這才住手。淩霄道:“賢弟,想吃些什麽,我這便讓店小二買去。”杜秋蓉搖了搖頭,道:“大哥,我方才夢見吃西瓜,甚是口渴,想喝些水。”淩霄忙倒些水與她,又出去讓店小二去街上買些西瓜及點心之類的食物。

    淩霄見她氣色相比昨夜好的不少,心下大喜,又讓掌櫃的送了五斤酒,兩斤熟牛肉,自斟自飲。酒入愁腸易醉,五斤酒喝完,便微有熏熏之意。杜秋蓉見他獨自飲酒,這會又顯是醉了些,便道:“大哥,平日裏你就是喝十斤二十斤也不覺醉,怎地今日酒量這般淺了?”淩霄微微一笑,道:“或是此間釀的酒重些。”說罷嘿嘿一笑,心下暗自苦惱:“你重傷之下,又豈知這傷是否醫得,若無我真氣相助,怕是,怕是。唉。”杜秋蓉道:“大哥,那日在長安城中,你與黃大哥和我表哥賭酒之時,我見你酒量很好,你是練過麽?”

    淩霄嘿嘿一笑,道:“我幼時不學無術,常與鄉裏之間些dì pǐ喝酒,或是我幼時家中貧困,平日裏父母更沒有錢給我買酒,每與他們喝時,喝得一碗,腹內便如火燒,頭暈腦脹,吐的一塌糊塗。”杜秋蓉笑道:“既然不能喝,為何偏要喝呢?”淩霄微微一笑,道:“此事說來也不好說的出口。”杜秋蓉道:“怎地說不出口了?你說與我聽聽。”淩霄沉默片刻,道:“好,就說與你聽罷。那時我家境貧困,我又沒讀過書,常與街頭的混混dì pǐ一起廝混,但凡在湯陰城中擺攤的小商小販,我們幾個便前去收些‘安家文’。”杜秋蓉道:“什麽是‘安家文’?”淩霄道:“就是些地皮錢,他們在這擺攤兒做個小買賣,每月裏給幾文錢,便不去搗亂,若是不給便整日在他那生事,讓他做不成買賣。”杜秋蓉道:“原是這般,你接著說。”

    淩霄接著道:“我們收了這些錢,常買些酒喝,我酒量向來很淺,每次又被他們挨個勸酒,每喝一次,就醉一次,醉一次就吐一次。”杜秋蓉臉露疑問之色,道:“你不能喝,不喝便是,為何他們非要勸你喝酒,害你當眾出醜,你卻還是要喝?”淩霄道:“賢弟,你祖父是中州大俠,你自幼生長在這富貴人家,又豈知窮人的孩子如何過活?自古以來,喝酒之人覺得哪個人酒量不如他,便在酒桌之上冷嘲熱諷,咱們混江湖的,又生怕因此得罪了他,他硬要敬你酒時,你隻得硬著頭皮喝。若不喝,得罪了他,日後定是漸漸疏遠於你。”杜秋蓉‘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隻是大哥你武功高強,也被人如此看不起麽?”淩霄道:“那時我才十五六歲,會什麽武功了。是後來機緣巧合之下,遇見我師父,這才跟他學藝,遊俠江湖罷了。那時我每喝醉時,吐的到處都是,第二天醒來頭疼的緊,聞著酒味就想嘔吐,我爹爹每次見我吃醉酒,常端碗酒讓我喝,那時別說喝,就是聞下,都覺腹中翻滾。我爹道:‘頭日裏吃醉了酒,第二天在喝一兩口,以後酒量便會大漲。’我端起碗來,閉著氣,一口喝下,哇的又嘔了出來。後來我常偷偷在家飲酒,將酒量練了出來。現如今,不喝酒都不成,提到酒字,心思便到了酒上。”杜秋蓉嘻嘻笑道:“原來大哥以前喝酒是個膿包,好在你毅力堅韌,這才終於練得酒量極佳了。”淩霄笑道:“可不是麽,自跟隨師父學藝之後,內力精湛了許多,喝酒更是越喝身子越是清健,內力越是雄厚了。”杜秋蓉拍手笑道:“可不是有誌者事竟成麽?從今往後你的那些朋友可都不是你對手了罷。”

    淩霄笑道:“他們常人喝一斤也算得上酒量極佳了,隻是我練武之人,內力雄厚,些許水酒,自然不能與我相提並論了。”杜秋蓉見他喜形於色,拍手笑道:“可不是麽,那日在謫仙樓你便……”她一口氣接不上來,身子軟軟的彎倒,伏在床上,一動不動了。淩霄吃了一驚,食指在她鼻孔邊一探,似乎呼吸全然停了。他心中焦急,忙將掌心貼在她背心“靈台穴”上,將真氣送入她體內。過得片刻,杜秋蓉慢慢仰起身來,笑道:“大哥,我有些困了,說著說著,便想睡著了。”

    淩霄道:“可不是麽,你睡了一整日了,現今又困了。可是條小懶蟲呢,嘿嘿。”淩霄知道她此刻全仗自己的真氣續命,隻要不以真氣送入她體內,不到三個時辰便即氣竭而死,那便如何是好?卻又不敢讓她知道,心下暗自傷心。

    杜秋蓉道:“大哥,你說我會死麽?”淩霄道:“瞎說些什麽呢,有大哥在,你便無事。”杜秋蓉怔了一會兒,道:“大哥,原來我數次垂危,都是你以真氣救活。我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不成了?”說著便掉下淚來。淩霄聽她說的可憐,心下一軟,道:“不會的,你不會死的。咱們回到藥王穀,我師兄一定能治好你的。”杜秋蓉道:“你會不會騙人?”淩霄道:“不會的。”杜秋蓉道:“你生平沒有說過騙人的話麽?”淩霄笑道:“小時候,我常常說謊。後來在江湖上行走,便不騙人啦。”杜秋蓉道:“你說我傷勢不重,是不是騙我?”

    淩霄心想:“你若知道自己傷勢極重,心中一急,那就更加難救。為了你好,說不得,隻好騙你一騙。”便道:“怎會騙你呢,你還不信大哥麽?”杜秋蓉歎了口氣,說道:“大哥,我聽你這般說,我就放心了。”淩霄道:“賢弟,你早些歇息,咱們明日早些趕路。”杜秋蓉看了淩霄一眼,眼珠一轉,道:“大哥,我睡不著,小時候我睡不著時,媽媽常唱歌哄我入睡。”淩霄笑道:“我這鄉下漢子哪裏會唱歌了?”杜秋蓉道:“那日咱們在客棧中,我聽你哼著曲子,甚是淒涼。你是有什麽傷心的事麽?”淩霄聽她一說,想到自己與韓xiǎo jiě之事,不禁愁入心來,苦笑道:“沒有,那是我隨便哼著玩的。”杜秋蓉將嘴一嘟,道:“你方才說絕不騙我,現下又騙我。”淩霄見她嘟嘴,心下道:“她果然是女兒身,男子漢又嘟什麽嘴,做這些兒女之態了。”便道:“賢弟,你說我騙你,你可騙過我麽?”杜秋蓉萬料不到淩霄會問這話,心裏尋思,難不成他已知道我是女兒身了麽?當下臉色一紅,道:“大哥,我本想說與你聽,隻是未及時說與你聽。”

    淩霄笑道:“你先莫說,讓我猜上一猜。”杜秋蓉道:“你別猜了,我說與你聽便是了。”淩霄哈哈笑道:“很好,那你說罷。”杜秋蓉道:“你向來心思縝密,定是早已知道,其實,我是女兒之身。”說罷臉上飛霞滿布,低下了頭。淩霄道:“先前咱們二人同乘一匹馬時,我見你耳後有針孔,便已猜到,隻是尚不確定,直到昨夜,我與看你傷口,怎知你……”杜秋蓉‘嚶’的一聲,將頭轉至床內,嗔道:“你……你……”

    淩霄道:“我……我……賢弟,我隻是疑心,無意間碰到你胸膛,這才……”杜秋蓉道:“既然你已知我是女兒身,為何還口口聲聲叫我賢弟?”淩霄一愣,不知說什麽好,便道:“那我該如何稱呼?”杜秋蓉心道:“是了,他至今未知我真實姓名。”悠悠歎了口氣,道:“其實,杜秋風是我堂兄之名,我叫‘杜秋蓉’。”淩霄道:“嗯,是了。從今往後,我便叫你蓉兒罷,可以麽?”杜秋蓉輕輕‘嗯’了一聲,始終不肯將臉扭過來。淩霄道:“算了,還是叫你賢弟罷,一路之上免得被別人見了,流言蜚語。”杜秋蓉道:“大哥,你且說說,你在長安城中,如何又來尋的我。”淩霄當下將他與黃巢又喝了一場,回到客棧之中頓覺無聊,見她包袱尚在,特地來與她送包袱。杜秋蓉道:“大哥,你兩次救我,實是上輩子你欠我的,是不是?”淩霄道:“誰說不是呢?”杜秋蓉道:“大哥,你將我包袱打開,將我女兒家的衣服拿出來罷,從今往後,我便穿這女兒裝了。”淩霄道:“這……這……這樣一來,行人看到,風言風語的,我倒是無計較,隻是賢弟你……”杜秋蓉道:“你還叫我賢弟呢,我現今是女兒身了。”淩霄道:“是了,是了。叫習慣了,一時半會改不過來。嘿嘿。”

    杜秋蓉道:“大哥,你先出去一會,我……我想……”淩霄心知她要出恭,女兒家的又不好意思說出,便道:“我出去一會,過會你喊我一聲。”說罷,轉身出去。杜秋蓉在屋中如廁後,又將包袱中的女裝拿起,換了女裝,聽得外麵淩霄哼著淒涼的曲子,不禁想起林劍英,心下一酸,便自掉下淚來。

    淩霄在外麵站了好大一會,不聽杜秋蓉叫她,怕她有事,在門外喊了兩聲:“賢弟,賢弟。”不聽杜秋蓉答應,心想莫不是出事了麽?忙推門入內,見她換了女人服飾,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忙將她扶起,又輸送真氣助她。過了一會,杜秋蓉醒轉過來,道:“大哥,我現下沒有秘密瞞著你了,你也莫要騙我了。我方才聽你在外麵又哼那曲子呢,你現下可以告訴我了麽?”

    她醒後第一件事便是問這曲子來曆,不禁又勾起淩霄傷心事來,溫言道:“妹子,你快些歇息,我也有歇累了。”杜秋蓉知他一日一夜間,未曾歇息,頓時心疼起他來,看他三番四次轉移話題,也不便再問。隻得悻悻道:“你歇息吧,不用理我。”

    忽聽門外敲門之聲,店小二在門外喊道:“這位爺台,您要的點心,我給您買來了。”淩霄忙開門將他迎了進來,店小二將東西放在屋內桌上,看了一眼坐在榻上的杜秋蓉,心道:“原來是個女娃子,怪不得初見他時,見他生的這般好看。”杜秋蓉見店小二眼睛一直朝她偷瞟,嘻嘻笑道:“小二哥,你一直偷瞟我作甚?可是我生的好看,是不是?”店小二臉一紅,忙道:“不是,不是。”杜秋蓉嗔道:“那你就是說我生的不好看了?”店小二忙道:“小的不敢,姑娘閉月羞花,花容月貌,還看的緊。小的就是納悶,中午時您還是個富家公子呢,這一會兒就變了個模樣。”杜秋蓉聽她誇自己好看,心下欣喜,咯咯笑了起來。淩霄不願聽他羅裏吧嗦,便道:“勞煩小哥,這就請回罷。”店小二從腰間掏出些碎銀子,道:“大爺,這是今日晚間買點心餘下的,共花了十錢,剩餘九百九十貫錢,您收好。”淩霄將手一擺,道:“這些就不用找了,送與你了。”店小二忙稱謝退回,出去時也不忘將門帶上。淩霄見他走後,對杜秋蓉道:“妹子,你吃些瓜吧,這小二哥也是細心,用些涼水先冰了冰,這時吃正好,沒甚暑氣。”

    杜秋蓉道:“大哥,你今日怎地這般大方了,一下送這小二哥九百文錢。可抵得住他幾年在這客棧中跑腿了。”淩霄笑道:“這九百錢可不是我賞他,是杜剝皮賞的。”說罷哈哈笑了幾聲。忽聽得門外又有敲門聲,淩霄道:“誰?”門外一人低聲道:“大爺,是我,我還有件要緊事與大爺說。”淩霄開門將他迎進,還是方才那店小二,那小二向外望了幾望,生怕別人看見似的,見無人在院內,這才進了屋中。店小二進了屋中便低聲對淩霄道:“大爺,今日我出門買點心時,小店外來了三個大漢,模樣甚是凶惡,一把抓住我,問道:‘小子,可有兩個青年男子投到你們店中?’我見他三人模樣凶狠,哆嗦道:‘小的未曾見到。’那年輕一點的漢子一把將我丟出,道:‘沒有就好。’轉頭又對另外二人道:‘三哥,九哥。咱們今晚在此歇息一夜,晾那小子抱著個病懨懨的少年走不遠,明日咱們再去尋他二人。’那漢子將我一丟,我惦記著幫大爺您買點心,後麵的話便沒再聽見。”說罷,看向杜秋蓉。杜秋蓉知這店小二說的‘病懨懨的少年’便是自己,心下不禁一陣驚嚇,心道:“聽他說道‘三哥、九哥’可是丁三麽?大哥說他兄弟十人,今日來的應是丁三與丁九丁十了。大哥說惹不起他眾兄弟,如今大哥以真氣續我性命,內力耗了不少,這下可拖累了大哥。”正自尋思間,聽得淩霄道:“小哥,那三人住在那間屋子?”店小二道:“他三人住在‘地字號’西首第一間房,大爺您住的是‘天字號’東首第三廂房。離他三人屋子不遠。”淩霄道:“多謝小哥提醒,在下自會理得。”店小二見他氣定神閑,毫不畏懼,心想他定是武功極高的江湖人,也不再多說,便退出忙活去了。淩霄道:“小二哥,這茅桶勞煩你提出去罷。”店小二又提了茅桶出去,清洗了一番,又送至二人房前。敲了敲門,說了聲,這才離去。躲在柴房內,從腰間掏出那九百錢,心下甚是高興。

    杜秋蓉見淩霄沉默無語,也不知再想些什麽,心下焦急,道:“大哥,你以真氣續我性命,內力耗得不少,這丁三現下找shàng mén來,咱們怎麽辦?”淩霄道:“妹子放心,丁家兄弟雖成名甚早,他兄弟幾人還不是我對手。怕隻怕丁老大也跟了來。”杜秋蓉知他武藝超群,聽他這般說,不禁心下擔心,道:“那丁老大可厲害的緊麽?”淩霄怕她擔心,柔聲道:“早年間在江湖中,名頭有點響亮,已有二十年隱居山林了,估計也是沽名釣譽之輩,妹子你放心睡會,有大哥在便相安無事。”杜秋蓉輕聲‘嗯’了聲,頓覺疲憊不堪,閉上了眼。

    杜秋蓉雖閉著眼,心裏不住胡思亂想:“表哥現在身在何處?他記掛著我安危麽?”想了一會,又想到喬念夢,又一陣心痛。不禁歎了口氣。淩霄以為她心下不喜的是自己的傷,便輕聲:“還沒睡麽?你不用擔心你的傷,我師兄絕對能治好你的。”杜秋蓉輕輕‘嗯’了聲,輕聲道:“大哥,那韓xiǎo jiě生的好看麽?”

    淩霄心下一震,道:“什麽韓xiǎo jiě?”杜秋蓉悠悠道:“湯陰城韓大財主家的韓xiǎo jiě。”淩霄道:“你都知道了?”杜秋蓉道:“前些日子我聽表哥說起的,大哥,我現下睡不著,你跟我說說你倆的事罷。”淩霄心下納悶不已,心道:“三弟又怎知我與雲兒之事。”問道:“三弟是如何得知的?”杜秋蓉嘻嘻一笑,道:“我若告訴了你,你要告訴我,你與韓xiǎo jiě的事。”淩霄道:“好,你說罷。”杜秋蓉道:“表哥是聽什麽十二郎說起的。”淩霄心道:“果然是上官十二郎,這等事也與別人說起。”杜秋蓉見淩霄沉默不語,又道:“大哥,你便說與我聽罷。?”淩霄覺得這個義妹天真爛漫,說話行事卻往往出人意表。然而一瞥眼間,見杜秋蓉眼光中流露出熱切期盼的神氣,又見她容顏憔悴,心想:她受了如此重傷,隻怕已難以痊愈,一口氣接不上來,隨時便能喪命。她想聽我與雲兒之事,我便說給她聽罷了。便道:“那就說與你聽罷。”杜秋蓉喜上眉梢,道:“好,你快講。”

    淩霄雖然答允了,真要他說,可實在說不上來,過了好一會,才道:“三年前,師父生了場病,調養好後,便不再於江湖之中遊蕩。師父既已康複,又不再遊俠江湖,派我去看了四位師兄幾次,告誡他幾人,期滿之後不得尋對手報複。我在四位師兄家中住了幾日,心道自己老大不小,也尚未婚配,尋思回到家中求人做媒,娶妻生子,過些平淡日子。少年時常於街頭dì pǐ廝混,倒是滿腔熱血,跟隨師父學了武功之後,遊蕩江湖,見慣了江湖廝殺,江湖中的武林前輩也好,名滿天下的大俠也罷,哪裏又有什麽除暴安良,濟世救民的俠義行為了,漸漸對這江湖名利也沒了熱情。”

    “我尋思著,回頭尋個好的差事,攢些錢財,討個媳婦,便過此餘生罷了。我告別四位師兄,一路回老家去了。行了十幾日,見前麵幾輛馬車,一個財主模樣的男人,不時將頭探出,罵趕車的,嫌他們走的慢,我從路旁越過時,見後車廂中坐著一位富家千金,她生的甚是好看,我不禁多看了兩眼,那財主見我看他女兒,就罵道:‘你這小子,眼珠子賊溜溜的看什麽?’我聽他話音與我口音相像,知他是我同鄉,我也沒搭理,雙腿輕挾馬腹趕超過去,聽得那財主女兒道:‘爹,你瞎說什麽呢,人家是過路的客人。’那財主道:‘雲兒,你知道什麽,這些窮小子,都沒安得什麽好心,他若再多看你一眼,我定是挖他眼珠子出來……’那時我已走得遠了,後麵說的什麽便沒聽見。”

    “行至邯鄲時,離湯陰也就不遠了。此時天已正午,又熱的不堪,我將衣衫脫了,騎在馬上,忽聽得後麵女子喊道:‘爹,救我。’我尋思莫不是這富家xiǎo jiě出事了?未及轉身,聽得身後馬蹄聲響,我忙向後看去,隻見一人騎著馬,馬鞍前橫放著一人,正是那富家xiǎo jiě,我心道定是這歹人見她生的好看,起了歹心,搶了她。待那人離我不到五尺時,我將馬鞭一揮,打向那人,那人將身子向前一探,躲了我這鞭,我見他騎術精湛,不禁喝了聲彩,那人罵道:‘哪裏來的混小子,不想活了麽?’說這話時他已躍出我一丈,我提氣一躍,躍到那人馬上,出手點他後背穴道,那人吃了一驚,一個打滾,翻到馬腹之下,我提起那富家xiǎo jiě,便落下馬來。那人複轉馬背之上,將馬揪停,跳下馬來,罵道:‘哪裏來的鄉巴佬,敢壞大爺好事。’我道:‘青天白日,膽敢在這官道上做打家劫舍的事來。不怕我報官麽?’那人嘿嘿冷笑一聲,也不答話,從腰間拔出一枝狼牙棒,欺身近前,對我就是一棒,我見他拔出狼牙棒便猜出了他來曆,十招之後,便將他點倒在地。”

    “過了好大一會,那財主才趕了過來,見他女兒無事,歹人也被我點倒在地,對我一陣道謝,又問了我何處人士,一問之下,原來都是同鄉。那財主便邀我同他一路,心想路上有個照應。我見那xiǎo jiě低頭不語,甚是靦腆,我便一口答應了。這幾日裏,我甚是快活,夜間歇馬後,那xiǎo jiě見我坐在一邊歇息,也坐在我身旁,與我說些話。我才知她閨名叫做‘韓秀雲’。”

    杜秋蓉嘻嘻一笑,道:“大哥,這韓家xiǎo jiě名字起得倒是俗氣的很。”淩霄微笑道:“我們當地的女子起的名字都是這般,什麽雲呀,葉呀,花的。我也沒覺得多俗。”杜秋蓉道:“後來你二人便日久生情了麽?”

    淩霄道:“我將韓財主一家送到湯陰城後,韓財主對我說,問我今後什麽打算?可有正當的差事。我道沒有,韓財主說不如就在他家罷,說我武功高強身手不凡,比他府上這些護院的武師強很多,每月給我一百文錢。我一聽之下,欣然答應,這樣一來,能每天都遇見她。”

    “自打在韓府看守以來,過的幾日,韓財主便去拜訪些達官貴人,我二人便有機會單獨一起,她喜愛四書五經,常讀與我聽,講些書上道理。我甚是歡喜。我又常常舞劍讓她看……”淩霄說著便回憶起從前那些日子,不禁心馳神往。

    杜秋蓉見他發起癡來,便道:“大哥,後來怎樣了?”

    淩霄出了一會神,道:“後來,韓財主也不知怎麽搭上的什麽劉將軍,硬要將雲兒嫁給劉將軍之子做小妾。雲兒當然不允,後來的事你便知道了。”杜秋蓉‘哦’了一聲,輕道:“韓家姐姐怕你被他爹爹打死,這才求情,同意了這門婚事麽?”淩霄也不答話,心底尋思:“門當戶對,門當戶對。我一個窮小子,與她門不當戶不對,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麽?”杜秋蓉見他又不答話,心知勾起了他傷心事,便道:“大哥,你常哼的那首曲子,也是韓家姐姐教你的麽?”說到最後兩字時,已氣若遊絲。淩霄知她體內真氣又竭,當即伸掌抵在她背心,以內力送入她體內。

    杜秋蓉精神漸複,歎道:“大哥,你每給我渡一次氣,自己的內力便消減一次,練武功之人,真氣內力都是最要緊的東西。你這般待我,我……如何報答?”淩霄笑道:“我隻須靜坐吐納,練上幾個時辰,真氣內力便又恢複如常,又說得上什麽報答?咱二人義結金蘭,從此便是一家人,何必和我見外?”當下盤膝坐在床畔椅上,緩緩吐納運氣。杜秋蓉看他臉龐,清秀俊逸,心道:“他堂堂正正,七尺男兒,又頂天立地,足智多謀,又瀟灑倜儻,武藝高強,見義勇為,天下間好的都給了他,也覺得不夠”。想著想著便閉上了眼。

    淩霄運功良久,忽聽得東南角上高處傳來閣閣兩聲輕響,知有武林中人在屋頂行走,不禁一驚,心道:“難不成是丁家兄弟?”他低聲向杜秋蓉道:“你出去一會,即刻就回來,你別怕。”杜秋蓉點了點頭。淩霄將門輕輕打開,吹滅屋內蠟燭。側身挨出門外,繞到後院窗下,一個起躍,躍到屋頂,隻見屋頂一人,正趴在一間屋頂之上,揭瓦向看下。淩霄心道:“定是丁家兄弟尋我二人。”提氣向那人奔去,伸手一點,點在那人後背幾處大穴,那人哼都沒哼一聲,便軟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