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欠你一個人情。”

    他說過的，如果望廣文幫他，那麽他就欠他一個人情，夢兒的爺爺曾經跟他說過這樣的一個道理，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他雖不太讚同這句話，但卻不反對要懂得報恩。

    “呃……這個……”

    少年如此的坦然，倒是讓有些小心思的望廣文有些不好意思了，不過他也沒說什麽，摸了摸鼻頭，看了看床上依舊安詳的熟睡著的小女孩兒，問道。

    “小兄弟，這位小姑娘看起來應該沒什麽問題了，倒是你們以後的出路，不知小兄弟想好了嗎？”

    “出路？”

    少年手上動作微微一滯，卻很快就恢複了原狀，淡然一笑，道，“什麽出路？”

    望廣文皺了皺眉頭，他有些不太確定，這少年到底是真不知道，還是因為不想與自己說太多才這樣講。

    “當今亂世，群雄並起，七大帝國相互之間沉寂了這麽多年，早在三年之前就開始了摩擦，雖說還不曾大規模的戰爭，但大大小小的爭鬥也幾乎是三天兩頭就有一次。朝廷現在到處抓壯丁服兵役，像那些小城小鎮當中，小到十四歲，大到四十八歲的男子都在目標當中。這些男子跑的跑，被抓的被抓，家中跑不掉的婦孺更是三天兩頭的被官兵找shàng mén鬧事。所以，以小兄弟你現在的年齡狀況來看，目前你應該隻有三條路可以走。”

    這倒不是望廣文瞎說，打仗嘛，肯定是要死人的，而且死的還不少，在這舞刀弄槍的時代，人數優勢可是很重要的，所以朝廷要想不輸，就隻能不斷的往前線送人。那麽人不夠了怎麽辦？也就隻有抓人服兵役這一條路可以走了。這是整個世界每個國家的通病，到哪裏都是一樣。隻是望廣文說的也有些誇張了。像那些小鎮小城當中的確是抓人服兵役的好地方，這一點不假，畢竟小地方一般都沒什麽大人物，自然顧慮要小很多。

    就好比你有本事去京城抓年輕人試試？那裏的年輕人，指不定就是某某尚書大人的公子，或者某某將軍家的少爺，更有甚者元帥之子，丞相之後也不是沒有可能啊。抓他們的親生兒子送到前線送死？媽的就是皇帝也沒這個本事啊。

    可是小城小鎮大人物少是不假，可有錢人卻不一定少啊，商人地位低，不比那些朝廷官員，通常都是依附著朝廷命官生存，可也正是因為這個，所以他們很自覺的不往那些大地方湊。

    小地方碰到的不是農夫之子就是樵夫之後，這樣的人來一百個也沒關係啊，在這裏吃好的喝好的，還能享受到人上之人的感覺，怎麽也比在大城市畏首畏尾的做“狗”要強的多吧？

    有錢能使鬼推磨，皇帝不可能親自去某個地方帶著抓人，幹這些的通常都是一些小兵蛋子，那些有錢的塞錢，沒錢的借錢塞錢，錢沒了可以再掙，兒子沒了，那說不定就是絕後，也隻有那七成真是拿不出錢的窮苦人家，才會被抓，才會偷偷跑路。

    少年若是能尋個官宦之家，憑借本事在裏麵混個職位，雖不敢保證飛黃騰達，但衣食無憂卻基本上沒什麽問題。甚至少年還可以選擇重新歸隱山林。總之，如果真的不想參軍，辦法總是有的。

    可是望廣文怎麽可能會想要少年選這種路，他的前程，飛黃騰達的好機會，可都綁在這少年的身上呢。一個不識世事，年紀輕輕又身手不凡的“傻愣子”，他麽的一輩子也見不到一個啊，這是老天送給自己的機緣，不好好利用一下怎麽對得起老天爺的這一份苦心？

    “第一，那就是歸隱山林，找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安安分分的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發現你的蹤跡，隻要朝廷找不到你，自然不會把你抓走，隻是這樣……”

    “我不會再歸隱山林的，絕對不會！”

    然而望廣文還沒來得及說出下半句話，就被少年打斷了話。他麵色有些沉重，神色語氣卻是堅定。

    夢兒的爺爺就是因為歸隱山林，才會得了病都無人知曉，最後活活被病痛折磨而死。就連夢兒，也差點兒被一個小小的發燒給奪去生命。

    歸隱山林確實清靜，卻有諸多不便，就算是為了夢兒著想吧，他也絕對不會選擇去那種荒無人煙的地方。

    望廣文心中微微一喜，他自然是不想少年離開的，他的前途命運能否翻盤，就看這少年的了，隻是沒想到他都還沒有“動員”，這少年居然自己否定了這個決策。

    “咳咳，那麽，第二條路，就是去找個權貴之家，做個家仆或者護院，這樣雖然以後基本上沒什麽出頭的機會，卻可以混個溫飽，隻要你願意聽話，吃飽飯想必是沒什麽問題的。”

    望廣文微笑著說道，卻不知道是刻意還是無意，在說到“聽話”二字的時候，格外的加重了語氣。

    聽話？

    果然，少年眉頭一皺，“為什麽要說是聽話？還有，家仆和護院又是什麽意思？”

    “這個嘛。”

    望廣文眼珠子轉了轉，略微沉吟片刻，摸著下巴說道，“說的好聽點兒就是幫忙打理院子府邸，以及保護主人的，說的難聽點兒的，那就是奴隸與看門的存在。”

    奴隸？看門的？

    少年眉頭一挑，心中一股莫名的怒氣油然而生，就好像是……天生的憎恨？

    “被人當做奴隸，給別人看門，這樣的事情想都不要想。”

    少年冷聲哼道，“你還是說說你的第三條路吧。”

    開什麽玩笑？奴隸？這怎麽可能是他的選擇？事實上，如果不是為了夢兒，他一個人浪跡天涯又能如何？在遇到夢兒和她爺爺之前，自己不也是一個人渾渾噩噩的虛度光陰嗎？

    “咳咳，這個第三條路嘛。”望廣文笑了笑，越發覺得自己距離目標越來越近，“我認為你應該去參軍。”

    “參軍？”

    “不錯，軍人雖然在戰場上九死一生，卻也是最容易揚名立萬吧。而且我看你身手不凡，若是你願意參軍，假以時日，必將做出一番成就，到時候，無論是名還是利，你都可以輕易擁有。”說到這裏，望廣文又似乎是為了“避嫌”似的，又笑著說道，“當然，這隻是我個人的見解，倘若你有更好的想法的話，那就當我沒說好了。”

    少年沉默了，見解？他能有什麽見解？十六年流浪生涯，大半年的深林生活，他本身是什麽都不在乎的，他隻考慮能給夢兒帶來多大的好處。其他的，他什麽都可以不在乎。

    “對了。”

    說到這裏，望廣文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麽的，看著少年道，“我都還不知道兩位怎麽稱呼呢，這位是閣下的mèi mèi嗎？”

    mèi mèi？稱呼？

    少年愣了一下，自己兩個人的關係，是兄妹嗎？好像不是吧。可是……如果說不是的話，好像又不太合適。

    自己和她……

    好像隻是萍水相逢吧？

    隻是……

    每當想起那個時候朝他撲過來的一道瘦小的身影，他就忍不住一陣心顫。

    說是無差別的善良也好，一時的心血來潮也罷，他都不管，他隻知道，那一刀是為他而擋的，這就夠了。

    少年閉上眼睛，心中一聲歎息，隨後睜開眼睛，帶著複雜的心情，撫上小女孩兒左肩衣服上的一道裂縫，他知道，那道裂縫之下，是一條傷疤。而這條傷疤，是因為他。

    而倘若不是當時自己下意識的拉了她一下的話，這條傷疤，或許就會留在她的背上，甚至是自己的心上。

    自那以後，他迷茫了十六年的心就突然有了方向，他發誓，他一定要好好保護這個女孩兒，不管是誰，膽敢傷害她的，他一定不會放過對方。

    這……也許隻是他為自己的迷茫找一個方向，不至於渾渾噩噩，但他卻把它當真，當成生命裏最重要的事情。

    因為他生來無父無母，無名無姓，人們都說人是人生父母養的，可他卻從來都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從他記事起他就一直在流浪，迷茫的流浪。

    他每天都在思考自己到底是誰，名字叫做什麽，從哪裏來，多大年齡……可是他從來都沒想到過，什麽也想不起來。沒有人告訴過他，沒有人知道他從哪裏來，也沒有人認識他，甚至於他的年齡，都是通過別人猜測性的議論當中得知。

    而他的名字……

    她叫上官雲夢……

    那麽他……

    “她叫上官雲夢，而我……”少年眼神中流露出一抹茫然，說的話也停頓了下來，隻是片刻之後，他就恢複了正常，帶著幾分複雜意味的笑了笑，道，”我……我叫上官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