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歐神話中，阿斯神族的主神——奧丁。

    葉羽在一本書中讀到過他的故事。

    像傳說中一樣，騎著八足駿馬Sleipnir，提著世界樹枝條製成的長槍Gungnir，穿著暗金色的甲胄，披著暗藍色的風氅，獨目！

    這個隻存在於文字和壁畫裏的神，現在出現在葉羽的麵前，帶著無上的威勢！

    邁巴赫轟然撞了上去，Lieipnir嘶吼著，四枚前蹄揚起在空中。四周的雨水全部匯聚過來阻擋在奧丁的麵前，衝擊在邁巴赫的正麵，像是一記水流的巨拳轟擊上去，楚子航完全看不見前麵了，迎麵而來的仿佛一條瀑布。衝擊讓楚子航的腦海裏一片空白，邁巴赫巨大的動能在短短幾米裏就被完全消解。

    葉羽順著慣性從座位上摔下來，卡進座椅間的縫隙中，強烈的衝擊感漸漸消去，劇烈的疼痛從葉羽的後背上傳來，“這個隻顧著自己兒子的家夥，我好歹也是你的幹兒子啊~”葉羽抱怨道，慢慢的爬起來，看著楚子航坐在副駕駛，安全氣囊彈出。

    水流把邁巴赫推了出去，Speipnir八足緩緩跪地，奧丁把Gungnir插進濕潤的瀝青路麵，以神馬為禦座。成群的黑影從奧丁的身後走了出來，像是一群要行彌撒的牧師，他們圍繞在四麵八方，一模一樣的黑衣，一模一樣的蒼白的臉，看了永遠記不住的臉，空洞的閃著金色光芒的雙瞳。邁巴赫被徹底包圍了，看起來神明的戰術也和人類類似。

    “下車”男人低聲說。

    葉羽乖乖的跟在男人身後，和楚子航並肩站在雪亮的前大燈中，男人一手握著長刀，一手伸過來挽著楚子航。

    “不要怕……雖然第一次看見的時候我也很害怕……可是怕是沒用的啦，”男人一下下輕輕握著楚子航的手，“本來不想讓你看到這些，可是既然看到了，就不要錯過機會，睜大眼睛。”

    男人看向葉羽，眼裏帶著一絲奇異。”你很奇怪，除了一開始你出現過驚慌的表情後，到現在你都很冷靜，雖然害怕”說完看了葉羽微微顫抖的手，“自從你接近楚子航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你，不過看到你剛才的表現，你也應該出現靈視了，而且反應挺激烈的，但現在你好像恢複正常了，而且還帶著一種我不知道怎麽形容的氣息。不過沒關係了，過來今晚，我就承認你這個幹兒子，就像楚子航他媽一樣。”男人隨意的說著。

    葉羽撇撇嘴，心想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形容你能形容出來？還有你說承認我就答應你嗎？

    不過，還是點點頭，因為他本能的感覺到男人的想法，過了今晚？

    也許吧？

    楚子航緊緊的握住男人的手，他從未覺得男人有這麽高大，山一樣不可撼動。

    天上地下都是雨，雨外是無邊的黑暗。腳下是寬闊的高架路，四麵八方都是透明的水幕，仿佛世界上一切的雨都匯集在這片空間裏，雨流和雨流之間並排挨著，沒有空隙。

    “你竟然敢撞向神的禦座！”雨裏傳來奧丁低沉的聲音。

    “我是個司機，開車開的太多難免手滑。”男人淡淡的說，“我知道你們要的是什麽，可以，交給你們沒有問題。”

    他摸了摸楚子航的頭，“去把裏麵的xiāng zǐ拿出來，黑色的，上麵有個銀色的標記。”

    “還有我的吉他，純白色的，在這個拜見神的時刻，我突然想彈一曲，我想你能理解的。”葉羽突然插話道，看著男人詫異的表情，聳聳肩一臉淡定的說道。

    別看他很輕鬆的樣子，其實他比誰都緊張，隻是掩飾的很好。

    楚子航拉開後備箱，裏麵是一隻黑色的手提箱，特製的皮麵粗糙而堅韌，上麵是一塊銀色的銘牌，一株茂盛生長的世界樹，而旁邊就是葉羽的吉他。

    楚子航把手提箱交給男人，把吉他交給葉羽，男人掂了掂，仍舊交給楚子航，看著奧丁，“我準備好了。”

    “那麽，人類！覲見吧！”

    “以前你很多次都不聽話，這次一定要聽我的話，”男人拉著楚子航的手低聲說，“記得，不要離開我，卻也不要靠得太近。“說完看著葉羽。

    葉羽試了試音，見到男人看著自己，”我就呆在這了，他們靠近不了我的。“葉羽看向包圍著自己的黑影。

    男人和楚子航行走在黑影的夾道中間，黑色的影子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蒼白的臉上沒有表情。他們用的是某種古老的語言，仿佛吟唱仿佛哭泣，楚子航一句都聽不懂，隻覺得那些蛇一樣的線條又蘇醒了，在他腦海裏變幻無窮。

    “人類啊……”

    “又見到人類了……”

    “那孩子的血統……”

    “讓人垂涎的鮮肉啊……”

    “口渴……”

    可怕的聲音圍繞著他，楚子航驚恐的捂住耳朵。

    這個時候悠揚的旋律從後方傳來，好像天地之間的雨聲都消失不見，隻剩下悠揚的旋律。楚子航驚恐的心情瞬間平複。

    男人詫異的看向葉羽一臉認真的彈著吉他，周圍的黑影全都站著不動，仿佛石像。

    男人站住了，距離奧丁大約一百米，距離背後的邁巴赫也是一百米，恰好在中間的位置。

    ”為什麽我覺得把東西給你，你也不會放我們走呢？”男人說。

    他劈開雙腿，濕透的長褲被冷風吹的颯颯地飄動，如一個街麵上的liú máng那麽拉風。

    葉羽忍住捂臉的衝動，這丫太讓人無語了，在神麵前流露出liú máng氣？

    “我將許諾你們生命。”奧丁回答，“神，從不對凡人撒謊。”

    “變得像這些死人一樣？”男人用拇指指著周圍的黑影。

    “不，你們的血統遠比他們優秀，你們會更加強大。“

    ”沒得商量？“

    ”凡是到過這國的人，便能在回歸這國，因此來到這裏的人必須每個都是神的仆人。“

    ”兒子，聽說你在市隊裏是中鋒，很擅長突防？“男人湊近楚子航的耳邊。

    楚子航點點頭，旋律依舊。

    ”談判破裂了，“男人說，”把xiāng zǐ給我。“

    他接過xiāng zǐ，輕輕撫摸楚子航的頭，”要記得我跟你說的話，每一句，“他猛地一巴掌拍在楚子航的屁股上，咆哮，”跑！“

    楚子航想都沒想，發瘋一樣掉頭往車的方向跑。

    男人把手提箱扔向奧丁，仿佛是吸引餓狼的鮮肉，半數影子都湧向手提箱，半數影子堵截男人和楚子航。他們的形體因為速度而扭曲，像是從地上躍起的長蛇，男人跟著楚子航一起回跑，也許人到中年，所以他沒有楚子航跑得快，兩人一點一點拉開了距離。

    男人看著楚子航的背影越來越遠，嘴角忽然露出一絲微笑，“跑得真快，小兔崽子。”

    男人猛的旋轉，長刀帶起一道刺眼的弧光，雨水濺開成圓。

    透明的氣幕在雨中張開，男人在喉嚨深處爆出高亢的吼叫，和那些黑影的私語一樣來自浩瀚遠古。

    氣幕籠罩的地方，時間的流動慢了下來，似乎風和雨都變得粘稠了，黑影們也慢了下來，一切就像一部慢放的diàn yǐng。隻有男人自己沒有受到影響。

    葉羽一愣，他原以為男人要和楚子航一起回來，看著男人慢慢的落在楚子航身後，葉羽感到一絲不安。

    他從來沒有想到一個男人會這麽威風，而這個人是他名義上的幹爹。

    楚子航撲進車裏，扭頭衝著雨幕中大喊，“爸爸！”

    這個男人，葉羽難以自信的顫抖著，看著男人折返，奔向奧丁！

    時間再次變慢，但是男人沒有變慢……奧丁也沒有！奧丁擊出了Gungnie，一瞬之間無數次刺擊，這支神話裏永遠命中的長槍，它的每一記突刺都帶著暗金色的微光，弧形的光線圍繞著男人，向著他的不同要害，仿佛密集的流星雨。

    葉羽顫動了下，他好像明白了，隨即好像放下了什麽，臉上輕鬆不已。

    “既然，就讓我幫你一把，也許可以。”葉羽顫抖這嘴唇，用力的抓緊手中的吉他，手指在弦上快速的彈動，快的看不見手，隻留下殘影。

    葉羽的眼裏金色越來越耀眼，藍色再次出現，這次兩色沒有相互抵觸，藍色慢慢開始侵蝕金色，一種來自浩瀚遠古的氣息鋪散開，像男人一樣。

    忽然，天地一靜，一道浩渺仿佛從世界盡頭響起的聲音，緩緩升起，猶如一道驚雷劈下。圍在葉羽周圍的黑影瞬間被碾碎，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接著向著奧丁，高架道的地麵開始龜裂，裂痕向著周圍擴散，而中心就是奧丁······和男人。

    雨幕被一道無形的結界撐開，葉羽看清了奧丁的身影，手指劃過琴弦，“鏘~”所有琴弦斷裂抽在葉羽臉上，葉羽沒有反應，因為在琴弦斷開的一瞬間，葉羽昏迷過去。強大的力量帶來的是強大的反噬，而葉羽瞬間身體被抽空，昏了過去。

    一道空間裂痕悄然出現，出現在男人的背後，所有返回的“流星”被吸了進去。

    男人高高跳起來，劈斬！

    奧丁舉起Gungnie用力刺出，空間破碎，在抵抗了一會。

    Lieipnir嘶吼著，四枚前蹄揚起在空中，一道氣牆將男人彈出，無數道流星擊中男人的後背。

    奧丁收回Gungnie，黑影們步步逼近男人。

    “子航！子航！開車走……開車……走！”男人嘶啞地吼叫著，渾身蒸騰起濃鬱的、血紅色的霧氣。

    “要聽話！記得你答應我的事。”男人血紅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奧丁，卻是在對楚子航說話，“如果我死了，我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東西就隻有你了，你如果也死了，我在這個世界上就什麽都沒有了。還有葉羽，好好幫助楚子航。要相信老爹，你活下去，我們才有再見的日子。“男人huó dòng著流血的胳膊，”你們倆留在這裏，老爹還有一些大招用不出來啊。“

    楚子航將葉羽抱進車裏，對著沒有鑰匙的中控台，試著說道。

    “啟動。”

    引擎咆哮。

    “做的好極了，兒子！”男人舉刀，聲如雷霆。

    楚子航倒檔起步，車飛速後退，男人偷偷教過他開車，用的就是這台邁巴赫，他們曾打開天窗奔跑在春天郊外的土路上。

    旋轉的暴風雨拍打在車身上，四周的水壁擠壓過來，拚命吼叫的6。0升V12達到了最大功率，卻無法推動車身離開這裏，這個一個可怕的領域，它被雨水封死了。

    “芝麻開門！”男人高喊著把手中的長刀擲向八足駿馬的馬頭，同時，他被再次襲來的“流星”圍裹，在空中爆成一團血花。

    水壁的力量瞬間減弱，邁巴赫平咆哮著衝破了它，沒入濃濃的夜色中。

    車內音響不知何時又開了，女兒和父親對唱：

    女兒，親愛的女兒，我給你的安排並沒有錯，

    我把你嫁給豪門的兒子，

    一旦我老去，他將是你依靠的男人，

    他還小，但他在長大。

    對的……是這首歌……沒錯！

    他忽然聽懂了。

    男人放這首歌給他聽，放得沒錯。他就是那個女兒，男人把他加入了豪門，男人希望他能過得好，希望將來他有所依靠。

    在真實的世界裏男人是個沒什麽本事的男人，他一輩子隻是個司機，一個偷空接兒子放學的小卒，他能做到的僅限於此。許多次他開著這輛邁巴赫等候在校門外，可是看見那輛奔馳S500開進來的時候就縮縮頭離開，他相信自己已經看到了“女兒”的依靠。他可以手持長刀扮演拉風的角色，但是他不願意讓自己的兒子知道另外一個世界的事，所以他遠遠地逃離了。

    “你將來就會明白了。“

    現在楚子航已經明白了，男人呢······男人可能已經死了。

    葉羽緩緩恢複意識，記憶很好的他老早記起了剛剛發生的事，隻是本能的想睡過去。

    累，很累······

    楚子航猛踩刹車。車胎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車停在雨幕中，橫在空蕩蕩的高架路上，

    楚子航打開車頂天窗，靠在座椅靠背上，仰頭看著天空。仿佛全世界的雨都從那個天窗裏灌了進來，堅硬的冰冷的雨，抽在他臉上……抽打在他的臉上。他感覺不到冷夜感覺不到痛，耳邊穿插回放著男人的聲音和那首歌。

    葉羽沒有說話，緩緩坐起身，坐在楚子航的身邊。

    ”啟動，啟動！“楚子航忽然對著中控台大吼。

    引擎發出低沉無力的聲音，葉羽知道這台車已經到達了極限，再也沒法開動。

    楚子航撞開車門撲了出去，逆著風狂奔。葉羽跟在楚子航身後，默默的看著楚子航發泄。

    大雨中小小的身影坐在邁巴赫的車頂上望著葉羽離去，雙眼閃動著淡淡的金色，哼唱著那支愛爾蘭民歌······

    最後守在出口的人一家家的離開了，隻剩下兩個男孩。兩人都沒有打傘，全身濕透，站在人群後麵，盯著每一輛被拖下來的車看。

    ”沒有了嗎？“

    jǐng chá說：”沒有了，沒找到你家裏人？別擔心，高架路上的人我們都就出來了，沒人受傷，你回家看看吧“

    男孩沉默很久，慢慢地蹲了下去，雙手撐著地麵，後麵站著的男生歎了口氣，臉色落寞。

    ”他最終還是沒有認我做幹兒子，“葉羽心想，”今晚過了就認，可是······沒有今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