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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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子巫娘們都看見了這異動,也看見了符夏帶著殺氣的樣子。
巫力無聲的在這些巫子巫娘們身上激蕩,數十口青銅棺槨,數口槐木棺槨在巫們的頭頂上帶著巫力波動靜靜的懸浮。
這些波動也讓整個茅山動了起來,嘉定殿上頭的空間被悄悄地撕開,茅山二代符宗的五名大巫和咒宗的七名大巫都從各自撕開的空間通道內鑽了出來,他們腳下都踏著寬大厚重帶著毀滅氣息的棺槨。
甚至就連一代的長老,符宗的宗令符陵、咒宗的宗令咒怨,這兩名九棺大巫都踏著金色棺槨出現在二代大巫們麵前。
揮手製止了二代大巫們的躬身問候,符陵看著腳下的場景笑嘻嘻的對大巫們道:“符厭這是在教兒子了啊!不過手段有點過猛。”
“不止是過猛吧!”咒怨皺著眉頭,隨手掏出一根白色的不知道什麽動物的骨頭製成的骨刃:“符夏巫子的陰陽眼好像暴走了。”
“無妨!”符陵揮了揮手:“你先別急著把“殺神骨”掏出來嚇人嘛!場麵還在掌控之中。再說了,符夏巫子還不會巫力外放,即便是陰陽眼暴走,吾等也壓得住。”
“先看看符厭怎麽調教他這個當兒子教的巫子。”
符厭已經察覺到了背後而來的殺意,可以他仍舊沒有應對的動作,對於巫子巫娘們的異動他也當做看不見。
他隻是看著符冥,笑嗬嗬的再次問道:“小符冥,別怕,你抬頭跟巫公說,你幾歲開始學認字寫字?天地日月、星辰山河這八個字你學了多久?”
符冥抬起頭,睜著黑乎乎的大眼睛看著符厭:“回符厭巫公的話。符冥從兩歲開始習字,三歲開始寫字。符冥寫天地日月、星辰山河這八個字,用了。恩。”
掰著指頭算了一下,符冥把手指頭攤開雙手張得大大的,一臉不好意思的說:“符冥最笨了。符冥學天地日月,星辰山河這八個字用了十天才學會寫!”
鎖鏈停住了,符夏愣住了。
“已經很不錯了!小符冥。”符厭彎腰摸了摸符冥的頭,然後伸手掏出一把乳白色,內有煙霞激蕩、雲卷雲舒異象的一寸長一寸寬一分厚的四四方方的玉塊塞到符冥手中。
“符冥這麽努力,符厭巫公要好好獎勵你。給,把玉錢拿好。”
符冥歡呼著七手八腳的將玉錢收好。
符厭轉身,一把將符夏眼中冒出的鎖鏈攥在手中,走到符夏麵前麵無表情的看著符夏。
“你聽見了麽!符夏巫子。”符厭的聲音很冷,不帶一絲感情:“符冥的資質比你差,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資質比你差的符冥,學習巫文天地日月、星辰山河。八個字,十天就會寫了。”
“你跟我說你很努力,已經很努力了。”
“你告訴我,你這麽努力,為什麽連一個五歲的小巫娘都不如?”
“你覺得我在羞辱你?你覺得他們在看你笑話?你覺得整個茅山對你不好?”
“你告訴我,一個月隻會寫天、地、日的你,今天的刑罰是我符厭刻意的羞辱你,還是你自己在羞辱自己?”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符厭鬆kāi suǒ鏈,看著那帶著玄奧巫文的鎖鏈慢慢的縮回符夏的左眼,又看了看符夏傷勢好了大半但依然淒慘的下半身,臉上終於有了表情。
那是一種又生氣又失望還混著心疼的表情。
他的嘴唇動了動,想再說些什麽,卻最終什麽都沒說。
“散了吧!”
符厭扭頭慢慢的走進了嘉定殿。
巫子們左右對視了一下,便各自沉默著散開了。符冥看著一臉頹廢沉默的符夏,皺著臉慢慢的踱到符夏麵前。
四具巫傀儡從四個方向將石桌抬起,符夏眼中無神,很呆滯。
“對不起,符夏哥哥。符冥錯了!”符冥眼中帶著淚光。
“都怪符冥不懂事,看符夏哥哥笑話不說,還帶著哥哥姐姐們一起看符夏哥哥的笑話。”
見符夏不理會自己,符冥不知所措的哇哇大哭。
一道烏光閃過,一個胸繡青銅色五棺,原本在半空之上的巫娘出現在符冥身前。
“符骺巫師!”符冥流著淚撲到這個一臉溫柔的巫娘懷中:“符冥知錯了!符冥真的知道錯了!符骺巫師,符冥真的知道錯了!可是符冥跟符夏哥哥道歉,符夏哥哥不理符冥,符夏哥哥是不是很生氣很生氣?以後都不理符冥了!”
符骺隻是靜靜的拍著符冥的後背。
等符冥哭的差不多了,開始慢慢抽搐的時候,符骺才掏出一張黑色手絹,仔仔細細的將符冥滿臉的眼淚鼻涕一點點擦掉。
“符冥,你今天是做錯了。你想想,要是符冥被打屁股了,結果別人還在看笑話,符冥也會生氣的!”
“恩,符冥知道錯了,不會有下次了。”
“符夏哥哥現在很不高興,所以符冥跟巫師先回去,等符夏哥哥願意跟符冥說話了,再來跟符夏哥哥好好道歉好不好?”
“好。”
符骺將符冥抱起來,扭頭看著正被抬進去的符夏,自言自語的道:“你好像搞砸了啊,符厭。”
“好像搞砸了啊!”咒怨全身縮在一團黑霧中,冷幽幽的說。
“無妨。”符陵想了想,又揮揮手:“吾等大巫的巫子,若是連這個坎都過不去,還做什麽大巫。”
說完符陵順著自己撕開的空間通道鑽了進去。
“散了吧,靜觀其變。”黑霧一散,咒怨憑空消失。
“是!”
一眾大巫得令,也各踏著棺槨散去。
幽冥殿大殿,一塊長寬一裏的幽暗屏幕將發生的一切都仔仔細細的放映出來。
咒幽和符咒靜靜的站在屏幕前,從頭靜靜的看到尾。
見大巫們都散去了,符咒隨意的揮揮手,那屏幕裂開,隨著清脆的如同玻璃碎掉的聲音,也如同玻璃一般碎開。
碎片四散,一晃而過的時候,映出咒幽那張皺著眉頭的臉。
“巫尊,雖然符厭巫公早就說過符夏巫子有些吃不得苦,進展很慢。但是他今天的手段是不是太過了?”
符咒慢慢的將身軀沒入那口冒著無窮無盡的幽冥之氣的井上,全身都沉浸在幽冥之氣中,聲音也如同從幽冥之中飄來。
“吾等大巫行事果斷,手段激烈。自古以來就是如此。”
“巫子符夏雖然有了承擔起吾族未來的信念,但是行動上卻一直未能跟上。”
“他還不知道吾族到底有多緊迫。”
“符厭十日前就告知吾,想用此手段逼迫他。隻是符厭也舍不得逼他太緊,故而一直沒能下定決心。”
“可是巫子實在是太悠閑了。”
“符厭今日行事激烈,吾覺得是愛之深責之切。”
“不過,巫子若是一蹶不振,那他就不配擁有那樣的血脈。”
“須知,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門被輕輕地推開,臉上有卷雲紋的女性巫傀儡彎著腰將吃食端了進來,小心翼翼的放到房間內的石桌上之後,又恭恭敬敬的倒退著走出門。
門被關上了。
符夏趴在床上,整個身體都埋在厚厚的獸皮墊子中,呆愣楞的看著牆壁,看著食物的熱氣從青銅器具內嫋嫋升起。
如果說最開始是羞怒成恨。那麽當他知道小小年紀的符冥學巫文進度比他快之後,他已經不恨了。
他轉而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雖然他確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對與巫是有血脈上的共鳴的,而且也發出過豪言壯語。
並且他自認為已經努力了!一天十二個時辰,他隻睡四個時辰!八個時辰裏連上廁所都是跑著去的。
可是上古花鳥魚蟲文實在是太難了,讀音呦口不說,尤其難寫。
一個月的時間,雖然一邊學習其他知識一邊學習認字寫字,可是就隻學會了寫三個字。
他被打擊到了!
徹徹底底的打擊到了!
自己到底能不能勝任延續巫族的重擔?如果修為不比其他人都高,領悟力不能超過其他人,不能在現在開始就表現出超越所有巫子巫娘的表現,以後怎麽能讓其他巫們真心服從自己?
符夏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沒有發現門又被輕輕地推開。
咒幽輕巧的從門縫中閃了進來,看著符夏在發呆,自顧自的走到床邊,從手裏拿出一個墨玉**,將裏麵紫黑色的藥膏倒出來杵在手心,然後搓了一下手就摸上了姒夏滿是黑紫色疤痕,到處都是死血的屁股。
屁股一涼,一陣酥麻點奇癢還有點刺痛的感覺從屁股傳來,符夏回過神來才發現咒幽在自己屁股上摸來摸去。
符夏一囧,扭了下身體想轉身遮著屁股。
咒幽指尖巫力一噴,符夏覺得全身一冷,無形中一股束縛之力讓自己動彈不得。
“別動,我給你抹點“化腐生肌活血膏”。”
咒幽一邊認認真真的抹著藥一邊頭也不抬的說:“你是不是覺得今天符厭巫公太過了?”
“先是有的,後來沒了。他是為了我好,隻是我沒讓他滿意,失望罷了。”符夏埋著頭聲音很低沉。
“那就好,我還生怕你一直有氣,到時候恨上符厭巫公了。”
“還不至於,我又不是傻子,誰對我好我知道。”
聊著聊著,咒幽已經抹完了藥,隨手掏出一張手絹把手擦了,然後看著自己解開巫咒之後蹭起來的符夏。
符夏跪著手忙腳亂的將褲子拉起來穿好,又趴在床上仰頭看咒幽。
“我覺得自己很沒用。”
“沒用?為什麽這麽想?”
“你們都說我是幽冥之軀,有陰陽眼,是巫尊的傳承者之一,更何況巫尊說我有那個,以後注定會將巫族傳承下去。符厭巫師也是這麽說,他說我一定會讓巫族之名再次為人所知。”
“每個人都這麽說,每個人都對我報這麽大的期望。”
“我每天隻睡四個時辰,剩下八個時辰都在學習了解非人的種種應該知道的東西。”
“我很累啊!”
“是這樣麽。”咒幽這麽說著,猛地彎下腰,她的臉和符夏仰起的臉幾乎都能貼在一起。
一股若有若無的花香從咒幽身上散發出來,符夏抽了抽鼻子。
真香。
咒幽粉嫩嫩的嘴唇很好看。
“符夏。”咒幽張著嘴,氣吐如蘭:“我今年一十六歲,四棺。”
“我有幽冥之軀,我有陰陽之眼。”
“我從懂事起就被告知是巫尊下一代繼承者。”
“我在二棺之前,每天隻睡兩個時辰。”
“二棺之後,我一個月隻睡一次。”
“一入三棺就被巫尊勒令去“知守”,十一歲開始與那些企圖擾亂炎黃人族生存的存在廝殺。”
“有三次我差點死掉,被幽巫尊硬生生救了回來。受傷的次數不計其數。”
“巫子符夏,你記住。”
“恩”符夏看著咒幽深邃的眼。
“須知,欲戴王冠,必承其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