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夢狐、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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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嘰嘰喳喳的鳥叫聲不斷的響起,睡夢中的巫子不由的皺了皺眉,本想繼續睡,結果鳥叫聲越來越多、越來越大。

    又過了一會兒,不止是鳥叫聲,又響起了很多略尖的有著一種讓人聽了就從骨子裏感覺到酥酥的好聽的某種獸吼。

    當獸吼響起一段時間之後,又有了人聲。

    那聲音似乎很近,直接在符夏耳邊響起,卻又似乎很遠,因為在他耳邊響起的那些聲音,卻根本聽不清到底在說什麽。

    溫柔、嫵媚、儒雅、稚嫩、蒼老、優美、溫潤,如是種種的聲音揉在一起,不停地在符夏耳邊呢喃回響。

    巫子的眉皺成了山字形,凹近去的紋路表達了主人現在的心情。

    當眉間因為皺起來的動作而開始痛的時候,符夏終於睜開眼。

    然後巫子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我他娘的——在哪裏?”符夏看著麵前的場景,直接愣住了。

    放眼過去鳥語花香,參天的樹木綿延不止,四時不謝之花遍地都是。

    這是一座山脈。

    不對——

    這是一座山。

    這是一座極高的山,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巫子可以看到半山腰的雲層。

    環顧四周,除了這山,周圍全是雲海。

    一大群巴掌大的五彩斑斕的蝴蝶蜂擁而過,這些蝴蝶扇起一陣微風,清風拂過之後,花朵和青草搖曳,樹葉沙沙直響。

    不遠處,百十隻鳥兒正悠閑的在草地上花叢中嬉戲,嘰嘰喳喳的聲音就是它們發出來的。

    符夏坐在草地上,鼻間嗅著青草的清香味和花朵的幽香,胸膛中呼吸的是這座山濃鬱的嚇人的靈氣。

    這些靈氣不是乳白色的,而是淡紫色的。符夏一口吸進去就能感覺到這些淡紫色的靈氣中蘊含的力量比之茅山那種乳白色的靈氣多了十數倍!

    “我在做夢麽?”符夏眯了眯眼,腦中開始飛快的運轉。

    可是——

    他用手抓了一把泥土,泥土的感覺是真的。

    他又抓了一把青草,青草的感覺也是真的。

    不信邪的符夏幹脆將青草塞進嘴裏嚼起來,結果冰涼的帶著淡淡苦味的甜美草汁順著喉嚨下肚的感覺是如此的真實。

    巫子要抓狂了。

    我不是在喚潮城中的東來閣中休息麽?

    這到底——

    “嘻嘻嘻嘻嘻嘻——居然是人?”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人怎麽能來這裏?”

    “嘻嘻嘻——他是誰?”

    略尖但是很誘人的讓人聽了骨頭都酥了的獸吼聲夾雜著人聲突兀的又響起,從四麵八方傳來。

    “誰在那裏!”符夏高喊一聲,縱身站了起來,然後巫子順手一橫,心念一動,就要掏出巫器。

    結果讓他萬分錯愕的事情發生了。

    本來應該如他心意出現在他手中的長刀短刃卻根本沒有出現。

    符夏驚愕的伸手一摸,巫子驚恐的發現,自己耳朵邊上那根巫師符厭送給他的耳針一樣的儲藏巫器,也不見了!

    就在他驚恐的時候,密密麻麻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又從四麵八方傳來,然後出現在符夏視線中的是——

    漫山遍野的狐!

    這些狐是如此之多,成千上萬的堆滿了符夏的整個視線,草地上、花叢中、水塘中、山腰上、樹林中、樹梢上、樹冠上,放眼過去全是狐!

    青的、白的、米分的、黑的、紅的、羊脂玉色的、湛藍色的,隻要你想的到的顏色,符夏眼中都能看到。

    這些各種顏色的狐,有大有小,小如貓,大如卡車。

    小如貓者,臀後隻有一根尾巴,然後隨著身形越來越大,尾巴的數量也越來越多。

    那最大的數十隻重型卡車一樣大小的狐臀後,赫然各自有著九根狐尾搖曳。

    最大的狐中,一隻玉白色的狐踏著輕盈的步伐慢吞吞的走了過來,隨著它的前進,其餘的狐都規規矩矩的給它讓出了一條道路。

    那狐的雙眼是米分紅色的,這米分紅的色澤符夏很眼熟。

    好似——神識內視那柄長劍的時候,自己神識內長出的四條尾巴中帶著的那種顏色。

    隨著這狐逐漸靠近,符夏居然感覺自己臀後奇癢無比,他又不好意思用手去撓,隻好忍著。

    本以為忍一忍就過了,沒想到那狐越靠近,他屁股越癢。

    當那狐站在他麵前之後,騷癢的感覺終於讓符夏忍不住大叫一聲:“好癢!”

    叫完之後,他要伸手去撓,結果手中卻抓到了奇怪的東西。

    這感覺——

    這形狀——

    巫子扭頭一看,果然是尾巴!

    不止一根,而是四根。

    四根白色的毛茸茸的尾巴從他身後破體而出,在風中胡亂搖擺,好似四根毛茸茸的草。而尾巴前端又各有四朵米分色火苗,隨著尾巴的擺動在歡快的跳著舞。

    那來到巫子麵前的狐眼中閃過疑惑,極為人性化的露出了驚愕。

    然後,狐張嘴,吐出人言。

    “少年,你是何人?”狐的聲音很溫和,雖然聲音聽起來很年輕又帶著點點如蜜一般甜的感覺,但是聽在符夏耳中,巫子卻覺得這狐的年齡其實應該很大。

    這是一種感覺,說不出來的感覺。

    “我說我也不知道,您信麽?”符夏苦笑著解釋,如今耳針不見了,空有一身巫力,雖然任然有一戰之力,但是真實本領已經少了三成還多。

    巫子表麵上顯得很輕鬆,其實心中已經暗自戒備。

    隻要情況不妙,符夏肯定會搶先發難。

    那狐其實已經很老了,數萬年的歲月中積攢下無窮的知識、見識過無數的人,符夏這點小伎倆怎麽能瞞住它?

    隻不過這小家夥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出現在這裏,但是,看他的樣子應該也算是狐族。

    那四條尾巴中帶著的感覺對它來說是如此親切,好似後背子嗣一般。

    “你的母親是誰?小家夥。”狐快活的笑道:“不要緊張,我沒有惡意。”

    “我是塗山東居,你是誰?”

    塗山東居——麽?

    符夏敢打賭,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但是隨著這個名字被那狐一說出來,卻從骨子裏帶著一種親切感。

    “我是——姒夏。”

    是姒夏,不是符夏。

    這是他成為巫之後,第二次告訴別人自己的真實姓名。

    第一次是在年祀上跟鎮國鼎的器靈初次交流的時候,而這是第二次。

    符夏其實都沒弄明白,為什麽自己會講出自己的真名。

    他很詫異。

    而那狐——塗山東居更詫異。

    不止詫異,那狐眼中接連變幻了激動、懷念、傷心、憤怒、悲哀等等神情。

    而後那狐的眼神變得很溫柔,非常溫柔,溫柔的好似祖輩看到了新生的孫輩一樣,慈祥而欣慰,滿足也滿意。

    “你姓姒麽——”狐抬起前爪,輕輕的搭在姒夏頭頂上開始輕撫,眼中的溫和之意讓符夏放鬆的警惕。

    “原來——你叫姒夏麽?”

    符夏點頭,不知為何淚流滿麵。

    然後——那狐也流淚了。

    “原來——你就是阿羅的孩子,我的外孫啊!”它哽咽著,眼中的溫和帶著悲傷,大顆大顆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滴。

    “你是我的外孫啊——孩子。”

    “你的母親是我最小的女兒啊!你是我塗山東居的外孫啊。

    “我的阿羅啊!”

    “啊啊啊啊啊——”

    那狐突然好似被抽光了全部力氣一般,整個兒的癱軟在地上,它伸出雙爪將符夏摟在懷中,然後大哭。

    “她當初就是那麽任性,為了那個小子,非要離開青丘。”

    “她明知道——她明知道生下你之後,她就活不成了,為了那個小子,她還是死活要生下你!”

    “孩子,我苦命的孩子啊——”

    “啊啊啊——”

    隨著那狐悲傷哭泣,整個山頭的狐都跟著一起哭起來。

    哭泣這種事情,或者說這種軟弱的情緒,在人看來,是女人的專屬權利。

    而男孩子自懂事之後,就不再被允許哭泣。

    是不允許,而不是不能。

    我們成年之後,也會遇到悲傷的事情、也會有情緒失控的時候,但是因為哭泣是軟弱的表現,所以我們有淚,隻能默默的往肚子裏咽。

    沒人能夠永遠堅強,就算偉大如開國領袖一樣有軟弱的時候。

    所以當狐群開始哭泣的時候,符夏也終於敞開心扉痛哭零涕。

    十八年來的各種委屈、各種不甘、各種心酸、各種思念、各種的各種,讓符夏嚎嚎大哭。

    宛如一個孩子。

    當然,他在塗山東居麵前,真的是一個孩子。

    不管是年齡還是輩分。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跟別人不一樣,別人有父母有爺爺奶奶有外公外婆,而他,隻有父親。

    如今見到了外公,哪裏還忍得住?

    血脈的羈絆,終生不斷。

    不論你身處何地。

    這是自小在炎黃長大的巫子,接受的最正統的教育。

    隻要你還有父母,隻要你還有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你就是個理直氣壯的孩子,你就可以在家人麵前放肆任性。

    因為他們會包容,會理解。

    會容忍你無助的像個孩子一樣的哭泣。

    放肆的哭泣、大聲的哀嚎良久,漫山遍野的哭泣聲終於開始變小。

    許久之後,不論是狐群還是巫子,都開始慢慢平複自己的情緒。

    “孩子,你在夢中來到這裏,看來是你的血脈開始覺醒了。”塗山東居雙眼通紅,用雙爪摟著符夏,將自己的狐臉整個兒的貼著符夏輕聲道:“你是個很好的小子。”

    “雖然修為差了些,但是你既然是我塗山東居的外孫,那個男人的兒子,那麽你應該是個很好的孩子。”

    “你的母親,留下了些東西,我在這裏等你。”

    “我期待——”

    轟隆隆的聲音突兀的響起,在整座山之上又出現了一片烏雲。

    被這異動打斷了話的塗山東居仰頭看著天空,然後歎了口氣,繼續道:“好了,青丘的防禦陣法已經開始察覺了。”

    “狐主已經開始生氣了——!”

    “你先回去吧,記得住了——”塗山東居雙眼死死的看著符夏,很不舍的道:“記得要來啊,來青丘。”

    “來見見我,來見見你母親生長的地方,然後這裏有你母親的遺物。”

    符夏還沒來得及多說話呢,塗山東居臀後九尾伸了過來已經將他纏住,然後九道米分紅色的光芒從狐尾上傳來,符夏眼前一黑,如墜深淵。

    “啊!”

    巫子咆哮一聲,從床上彈了起來。

    他睜眼看去,才發現自己其實還躺在客棧房間內的床上。

    嘴裏鹹鹹的,符夏伸手一抹,滿臉濕漉漉的。

    是淚麽?

    原來——是夢啊。

    不過,那個夢是如此的真實,真實到符夏還能完完整整的回想起那一切。

    那山,那樹,那花,那草,那群狐。

    那隻名為塗山東居的大狐。

    它,不,應該是他。

    他說他是自己的外公,他最小的女兒是自己的母親。

    老爹說,老媽的名字是塗輕羅,小名阿羅。

    塗山東居也叫自己的女兒阿羅。

    那麽,老媽的名字其實就應該是——塗山輕羅!

    不對!

    符夏眯了眯眼,然後因為猜想而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外公說——她為了那個小子,非要離開青丘。

    那麽——外公見過父親?

    可是,不管是符厭巫師,還是符趄大巫公都聲稱自己的父親就是一個凡人,根本不是非人的存在。

    那麽,作為人的父親,是在哪裏見到的母親?

    如果說父親真的隻是一個普通人,那麽父親和母親的相遇,就很有問題。

    外公說——她明知道生下你之後,她就活不成了,為了那個小子,她還是死活要生下你!

    那麽不管是母親還是外公,都知道那個真王血脈的事情了。

    父親知不知道!

    符夏越想越覺得全身發寒,雞皮疙瘩一陣接一陣,一直不斷。

    因為他想到了一個最不可思議的事情——

    如果,父親不是凡人。

    如果,父親什麽都知道。

    那麽——

    父親到底是誰!

    (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