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阿夏和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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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疑惑這種東西,好似陰暗中生長的蔓藤,在無限的猜忌之下,蔓藤便會瘋狂的生長,最終將人心吞噬殆盡。

    符夏在床上呆了半個時辰,也胡思亂想了半個時辰。

    然後他決定就此打住。

    因為短短的半個時辰,他覺得自己的內心之陰暗,猜忌之陰沉簡直是完全顛覆了前麵十幾年的全部認知。

    符夏翻身下床,走進臥房內配套的浴室,麵無表情的洗了個澡。

    換上一身幹爽的衣服,巫子徑自拉開門,走了出去。

    東來閣一共有七層,最下麵一層是大堂和開放式的飯廳,從第二層起到第四層是客房,所以從第二層到第四層的造型都是田字型的。

    十字型的寬大長廊懸空而起,連接四周。口字型的走廊環繞著,走廊內側就是一個個客房。

    第三層給土豪張神經包下來了,所以放眼過去,一間間客房的門都是開著的,唯有兩間大門是緊閉的。

    巫子從懷中掏出時刻看了一下,申時一刻。

    眼看還早,本來昨天想好好休息的,沒想到先被那古怪的劍給陰了一把,然後又做了個奇奇怪怪的夢,符夏哪裏還睡得著?

    而且如今巫子心中煩悶,心事重重。

    瞧著客人站在房門口發呆,四個站在十字型長廊口內的小二打扮的人中,最靠近符夏的那一個快步走了過來,那看著很年輕的小二弓著身子殷勤的問道:“客人可是有什麽吩咐?或者有什麽需要?”

    有什麽需要?符夏想了想,隨口吩咐道:“拿壇酒來,要你們這兒最烈的。還有,我們一起的和尚住哪裏?”

    那小二回到:“我帶您去。”

    說完,他又扭頭對剩下三人道:“客人要最烈的酒,去給客人拿一壇子“地心岩”來!”

    三人中的其中一個應聲極快的去了,而這小二則領著符夏走到對麵。

    邊走,那小二邊熱情的道:“那位白衣的客人單獨住的初九房,剩下兩位女客,住的三九房。”

    “您進房間不久,剩下三位客人也都各自回房了,如今才申時,恐怕還未醒。”

    說到這兒,那小二突然哎喲一聲,客客氣氣的又道:“小的卻是忘了,幾位客人都不是凡人,睡不睡覺都不重要,嗬嗬嗬。”

    符夏背著手,慢吞吞的跟在他身後,聽他殷切的招呼自己,突然有些感慨。

    世事無常,人生難料。

    曾幾何時,自己隻是一個不知道前途在哪裏的普通人,而如今,卻成為了一個自己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存在。

    隻不過——

    如果猜測沒錯,自己的路恐怕是有心人安排好了的。

    打住!不能再想了。

    搖搖頭,符夏將這些猜忌硬生生掐斷,然後跟著小二來到一間緊閉的房門前。

    門上寫著房號,初九。

    後綴四個字:潛龍勿用。

    帶著符夏到地方的小二躬身閃到一邊,輕聲道:“您自便,有事吩咐就行,我們四個一直在門外。”

    剛說完呢,隻聽腳步聲傳來,符夏和小二扭頭看去,卻是那個去拿酒的小二已經來了。

    這就看出東來閣的執行力了,從符夏吩咐要酒,到現在酒來,其中的時間也不過就是巫子從長廊那邊走到對麵,數十個呼吸的時間,酒就到了。

    之所以說東來閣是喚潮城中最好的客棧,最大的特色就在於它給客人最好的服務。

    符夏滿意的點點頭,單手接過那小二雙手遞過來的酒壇子,隨手扔出一把玉錢:“不錯,賞你們。”

    “謝謝客人賞!”那送酒的小二笑嘻嘻的躬了身,然後極快無比的挺直腰杆,雙手一撈,已經將符夏扔出的那一把散開的玉錢一枚不少的撈在手中。

    果然是非人類麽?

    這明顯不是人族能夠擁有的速度和身手。

    證實了心中猜想的符夏笑了笑,也不理會那拿了賞錢的小二歡天喜地的去跟剩下三人分錢去了,自己抬手開始砸門。

    男人呢,有時候很奇怪。

    當感覺另一個男人很意氣相投的時候,基本不會太客氣。

    恰好不負卿和符夏兩個,第一眼的眼緣很不錯,彼此覺得親切。

    所以當符夏心情鬱悶想找人喝酒的時候,放眼看去,如今最適合充當這個角色的非和尚莫屬。

    符夏生怕和尚聽不到,將門砸的咣咣響。

    砸了一會兒,門嘎吱一聲開了。

    一臉戒備的不負卿站在門內,看到門外剛洗完澡提著酒壇子的符夏,和尚收起了戒備的神色詫異的道:“符夏巫子?有什麽事麽?”

    符夏笑嘻嘻的舉起酒壇道:“心情鬱悶,想找人喝酒。”

    白衣的和尚看了看符夏,沒再說什麽,側身將符夏讓了進去。

    符夏也不客氣,擠進房內,聽著身後的不負卿嘎吱一聲又關門上鎖,自己則是直接走到客廳中的小幾旁邊,一屁股坐在蒲團上。

    和尚走了過來,坐在巫子對麵,看著符夏一巴掌拍開酒壇的泥封,一股子火苗呼的就竄了出來。

    符夏給嚇了一跳,他一時間還以為這酒壇子是炸藥,結果那火苗來得快去的也快,一個呼吸的時間就沒了。

    一股子濃烈的酒香呼啦啦的緊跟著熄滅的火苗散了出來。

    巫子伸頭去看,隻見裏麵的酒液紅彤彤的,冒著點點火光,濃稠的酒看起來跟岩漿一樣咕嘟嘟直冒泡。

    “原來,地心岩是這個意思。”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符夏立馬就明白了。

    這酒也不知道是用什麽材料,用什麽手段釀製的,跟地心的岩漿一般無二,不僅形狀跟岩漿一樣,就連香味也跟那焚燒一切的岩漿相似,霸道而濃烈。

    抬了抬眼皮子,符夏看著不負卿問道:“你要喝麽?”

    和尚麵色平靜,雙手合十夾著念珠輕聲道:“小僧是釋門中人,不飲酒。”

    “得,那你沒口福了。”符夏撇撇嘴,然後毫不客氣的提起酒壇,猛灌一口。

    那酒入口,如火燒一般,劇烈的灼熱感在符夏嘴中來回竄動,再將酒繼續吞下去,灼燒的感覺就從口腔一直進入腹中。

    哪怕如今符夏已經是四棺修為,仍舊被這火辣辣的感覺燒的全身發燙。

    紅著臉的巫子等到那股灼燒感好容易輕了些,才張嘴大呼過癮。

    “爽!哈哈哈哈哈哈,好酒!”

    說完這句話,符夏又接連灌下幾口,一邊喝一邊讚歎。

    不負卿隻是平靜的看著符夏喝酒,等到符夏一直喝了半壇子了,和尚才低著頭垂著眼道:“你有心事?”

    “而且是煩心事,小僧感覺得到,你的心很慌亂、很迷惘,又帶著憤怒和怨氣。”

    “符夏巫子,你現在的狀態很不好,小心引來心魔入侵。”

    一心求醉的符夏半壇子酒下去,就已經有些迷糊了。

    這其中有心理作用作祟,也有這酒的原因。

    所以已經有些上頭的巫子聽著不負卿的話,抬起頭,眼神迷離的看著和尚道:“我哪裏有什麽煩心事。”

    “我都從一個凡人成為大巫了,哪裏還有什麽煩心事?”

    “和尚,你醉了。”

    不負卿歎了口氣,無奈的看著巫子反駁道:“符夏,小僧沒喝酒。”

    巫子一愣,然後自嘲而笑,情緒開始激動起來:“是了,你沒喝酒。”

    “看來,是我醉了,嗬嗬嗬嗬嗬嗬。”

    “和尚啊,你說我們的一生到底是我們在度過還是由別人安排的劇本在經曆呢?”

    “曾經我以為我很幸運,結果呢,有些事情根本不敢想!不敢想啊——。”

    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符夏又仰頭灌下一大口,任由岩漿一樣的酒液灼燒自己的身體,巫子半眯著眼,指著天開始罵:“狗日的老天爺!”

    “從小就讓我沒了媽。我認了!可是,為什麽現在還要讓我沒有爸!”

    “我草他娘!”

    眼看著符夏罵罵咧咧的一邊喝酒一邊罵天,不負卿眼中卻沒了平靜。

    和尚眼中是一種恍然大悟的神色。

    他看著麵前開始撒酒瘋的符夏,眼中沒有厭惡,而是帶著一種理解一種包容。

    “原來,你也沒有母親。”和尚低下頭,雙眼看著小幾的桌麵,輕聲道:“怪不得咱們會感覺彼此這麽親切。”

    巫子聞言愣住了,然後他將酒壇子仍在桌上,咣當一聲。

    符夏雙手按在小幾上,身子前傾,看著不負卿鋥光瓦亮的腦袋,嘴裏酒氣衝天的嚷道:“什麽意思?”

    “難道你也——?”

    和尚輕輕點頭,然後抬起來,眼神平靜的看著符夏,輕聲道:“我也沒有母親。”

    “我父親是求不得,小雷音寺八苦僧之一的求不得。他們說我父親在兩百年前曾經一度不想做和尚,非要還俗。”

    “後來方丈不允,結果我父親叛出小雷音寺,十七年前,再次出現的時候,懷中抱著我。”

    “他領了方丈責罰,在五台山鑿了十年的金剛岩,鑿出一座佛像。”

    “而我從小在寺中長大,我隻知道我的父親是求不得,母親姓甚名誰,卻從來不知。我問過父親,可是他卻自始至終都不透露半句。”

    聽著不負卿婉婉到來的話,巫子將身子後仰,碰的一聲倒在了地攤上,他嘴中喃喃道:“這麽說起來,我比你好些。”

    “我至少知道我母親的名字,我也見過我母親的照片。”

    “你知道麽,我們這樣的情況呢,在凡界的人口中有個形容詞:單親。”

    “他們都說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呢,在性格上或多或少都會有一點缺陷,看來我的缺陷就是膽小了。”

    “不——或許不該這麽說,應該說獨。”

    巫子嘴角一翹,輕笑:“我享受孤獨,我喜歡孤獨。”

    “我曾經喜歡一個人玩樂,一個人喝酒,一個人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世界。”

    “我的世界是一圈城牆,保護著我,阻擋哀傷、迷惘。”

    “直到——我遇到了咒幽。”

    “你有過心動的感覺麽?那種心撲通撲通的跳,看見一個女孩子,就讓你的心不能平靜。”

    “我不知道怎麽形容,隻覺得,咒幽是很好很好的,很好很好的。”

    “比我十幾年來遇到的任何女孩都好!”

    不負卿本想直接回答沒有,可是沒來由的口中卻一頓。

    心跳的感覺麽?

    和尚眼中閃過一襲青色道袍,然後佛子閉著眼,掙紮了一下,終於張口。

    “阿彌陀佛,沒有。”

    符夏蹭的從地攤上撐起身,他笑嘻嘻的看著佛子,神秘的道:“有吧?!”

    “我感覺到了你的猶豫,小弟弟。”

    “是不是張神經?來,你告訴我,是不是?”

    “或者是其他某個女孩子?”

    眼看著這個家夥開始自來熟,不負卿也拿他沒招。

    相同的身世讓本就感覺親切的二人,關係開始飛速的熟絡。

    就好像一對兒兄弟一樣的感覺在二人心中升起,所以符夏才會這麽不客氣,這麽八卦。

    在他看來,他比和尚要大一歲,自然而然的是兄長的角色了,而和尚作為那個可憐的弟弟,當哥的哪裏能不多關心?

    被糾纏著問東問西的不負卿不到半刻便敗下陣來,佛子臉上無奈的看著符夏,無奈的道:“阿夏,我是釋門中人,世俗的情愛,與我無關。”

    這是巫子強烈要求之下改的稱呼,用符夏的話來說,兄弟之間的稱呼別那麽客氣,所以不負卿才不客客氣氣的稱呼符夏巫子,而換了一個更親切的稱呼。

    符夏仰頭將最後一口酒灌進嘴中,隨手扔掉酒壇,挑著眉對和尚道:“那你的夢想是什麽呢?阿不。”

    阿不——這是符夏如今對不負卿的稱呼。

    不負卿三個字開拆之後,阿不、阿負、阿卿,三個稱呼都被符夏詢問了不負卿,結果兩人最終同意用第一個。

    畢竟阿負聽起來像阿福。

    而阿卿麽——嗬嗬噠,真是一個優美而嫵媚的女性化稱呼。

    “自然是念佛。”不負卿一臉的理所當然,嘴裏毫不遲疑的道:“然後,成佛。”

    “沒意思。”符夏抱著手看著和尚道:“你看,你的名字是不負卿。”

    “不負如來不負卿的不負卿。如果你一心向佛,那豈不是不負如來隻好負卿。”

    “你爹既然將你取名為不負卿,肯定不是這個意思。”

    不負如來不負卿麽?

    和尚垂著眼,眼中閃過一抹猶豫。

    不負如來——

    不負卿?

    青色道袍,一閃而逝。

    (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