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奈何情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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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為什麽那男的不要她呢,想想,大學戀愛,男的理性,認為現在不是他們在一起最好的時候,本想解釋,可是陰差陽錯,方默並不知道,他出國,回來斷了聯係,一次他回校時見到方默,知道,可是他已結婚,又不想放開她。方默一開始不知道他結婚了,可是又舍不得他,便糾結下來。
他走之前回來找過她,她不在,隻交代了別人的事,中間許是誤會了。
後來時間過去,她到了結婚的年齡,結婚,遇到了她。
心裏空了,懷裏實了總能是彌補些的。
二
方默到樓下的時候,習慣性的抬頭看了看家的窗台。一片昏暗,象是黑洞漩渦一般,直把人給吸進去。明知道不該有什麽期待,可是還是失望。這是第幾次了,希望變成失望,會不會有一天就絕望了,她不敢想下去。
方默苦笑,按密碼,開門,上樓。
一室清冷。
收拾好行李,將家裏裏外清理一遍,方默愣是在浴池泡了兩個多小時,皮膚發紅起皺了才出來。
方默看到站在客廳的徐思言一點驚訝也沒有,走過去,雙手緊緊抱著他。結實的腰腹,熟悉的味道,令人心安,埋在他頸項的她,聲音有些悶悶啞啞的。
“徐思言,我想你!”
徐思言的手臂緊了緊,“嗯”了聲。
兩人皆不再言語,享受這難得兩人安靜溫情的擁抱。
徐思言做了些紅棗粥,兩個人靜靜地吃了晚飯。吃完晚飯,兩人搶著去洗碗。
“喂,你好歹讓我表現一下,賢妻良母的品質啊!”
徐思言見方默臉色無異,嘴角上挑些,神色愉悅。
“又沒有外人在,表現給誰看。你不是最討厭弄得手油膩膩的嗎?剛回來去休息吧。”
方默偏偏不走,兩個人擠在窄窄的廚房,一個轉身,都能碰到。徐思言拍了拍摟著自己腰上的手,心情明顯很好。
“不要鬧,待會你想休息都不行了。”
方默繞過徐思言肩膀,伸出頭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閃爍著笑意,紮起的馬尾在空中一蕩一起。眨著眼睛,裝無辜道:“什麽啊?”
可是一雙手卻已經從徐思言米色的針織外套裏溜進去,緩緩在他小腹上滑動。徐思言眯了眯眼睛,肌肉一僵,手中的碗差點扔進水池裏。所有的精力伴隨著那個軟綿綿的“啊”的尾音,集中到正在挑撥自己的那隻手上。方默覺著徐思言不對,立馬吐著舌頭。
“開下玩笑不要當真,不要當真。”說著進了臥室。
站直了身體,冷靜有條理的洗好碗,擦幹淨放進消毒櫃。瞥了眼關著的門,眼裏的笑意像是要溢出來,心裏歎了口氣。算了,可憐她剛出差回來,這次先放過她。
把自己放在卑微的後頭。
三
第二天本是出差的,加上周末。方默這次能休息上三天。
好巧不巧的,爾竹diàn huà說當天晚上到家。誌澤也跟著diàn huà來,話語中喜悅顯然。誌澤也聽出方默情緒不高。跟著沉默下來。
方默不想自己影響到誌澤,於是說:“那正好,我們明天聚聚吧,好久沒見爾竹了。”
兩人約好時間,再次陷入沉默。
方默掛上diàn huà前的話,決定去超市買些食物回來。就像誌澤說的,“不管怎麽樣,別苦著自己。”自己再怎麽痛苦,反正那人看不見也不會心疼。
方默所在的社區算是城市裏高檔的了,社區臨湖,環境優美,而且幾百米處就有家大型超市。方默拎著兩大袋東西,緩緩朝家走去。
現在正是黃昏夏日天氣最好時候,出來散步的孩子老人情侶,到處都是。夕陽下,到處是暢懷的笑聲。
方默此刻看著不遠處,一個三口之家和樂溫馨的樣子,心裏嫉妒羨慕的酸水直冒個不停。想想自己也沒什麽事,索性在旁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勢要將這風景給看完。
妻子穿著件黑色開衫,黑色長靴,身形窈窕。男的麵容冷峻,此刻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眼角眉梢俱是溫柔,正凝望著蹲在地上玩耍的小孩。小孩背對著方默,看不見容貌,不過大概也是一個可愛的小天使,人見人愛。
方默想,自己還真是找虐型,看著別人美滿幸福,再對比自己的影單影隻。可是能怪誰呢,誰讓自己愛上的男人是個有婦之夫呢。要是讓家裏人知道,指不定,她就被父親掃地出門了。方默不願再想,拍了拍屁股,拿上幾大袋東西,回了家。
四
方默一直屬於比較被動的那種人,別人拿著鞭子在後麵抽抽,才會爬上幾步的那種人。就象是她和徐思言的關係,父母家人不知道,自是無從管起,爾竹一整個隨性的人,根本不在意虛無名聲。誌澤倒是說過幾次,奈何他和爾竹,都是一團亂麻。跟別說來管方默了,於是方默放縱自己的心這麽混著。
徐思言,徐思言說過什麽呢?方默左想右想,還是沒什麽記憶,似乎他一直就是這樣可有可無的態度,你在也好,不在也好。你生氣冷戰都行,他永遠都是不發一言,隻給她一個沉默寂靜的身影,方默能怎麽辦,她永遠舍不得讓他為難。那隻能,讓自己一次次後退,將底線一降再降。當真如歌裏唱的,把自己放在卑微的後頭。
女人,你的名字叫傻子。
三人在常聚的酒吧。
方默見到爾竹,隻一眼,便紅了眼眶。
“怎麽曬這樣黑!”兩人緊緊相擁。
爾竹撥了撥頭發,絲毫不在意。
“高原麽,太陽強了點。嘿嘿,你不覺得,我現在這樣,又多了幾分狂野的女人味嗎?我還以為更有魅力了呢!”
“你的皮膚,這些年可一直是我們嫉妒怨念的對象,好好的,讓你給糟蹋的。”
兩人相視一笑,酒杯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音。
誌澤在一旁,一直是笑盈盈的。眼角眉梢的喜悅象是做了新郎官外帶升級為人父的高興勁。對著爾竹溫言軟語,體貼解意。爾竹一個眼神遞過去,誌澤東西也忙拿過來了。
“都這些年了,誌澤你丟不丟人啊!”
孫誌澤撓了撓頭,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眼神瞅了瞅爾竹,又低頭一笑。爾竹也是緩緩瞥了他一眼,波光瀲灩,纏綿繾綣。
方默看著眼前一對,眉目傳情的戀人,而現在的誌澤哪有平常沉默壓抑的半分影子。反倒是自己,說是有個男友,可是真正的大小聚會,她哪敢和一個有婦之夫出雙入對,即使他願意,她也不能讓自己影響到他半分。
麵對愛情,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傻子。
強忍下眼眶的澀意,和爾竹聊起種種。
最後,三個人隻有方默醉倒。爾竹說話時,方默一邊聽,一邊杯酒不斷。誌澤剛想勸上幾句,爾竹一個眼神,隻得訕訕笑,咳了下以做掩飾。
“你們怎麽還要欺負我,還要欺負我……欺負我……”
爾竹聽出方默的哭腔,將倒在沙發上的她,扶起,徑直往門外走去。
一路上方默很是鬧騰,非逼著爾竹說愛她,爾竹說完換誌澤,誌澤說完,又非說他在撒謊,他愛的是爾竹,搞的兩人很是無奈。
爾竹心疼看著方默,沉聲說:“他們怎麽了?”
“還能怎麽,還是那樣,方默要分,徐思言不同意,兩人僵著。這些年,苦了方默了。”話到最後,語中的澀然疲憊顯而易見。
爾竹心思一動,歉然道:“對不起……”
“我們和他們不一樣,道歉不必。早點給咱媽生個白胖孫子就行了。”
爾竹沒答話,車廂氣氛頓時有些壓抑。這次誌澤也沒有再說,一路安靜到了方默樓下。
“今晚我留下來陪默默,你先回去吧!我明天再走。”
誌澤說聲好,叮囑了幾句,上車離開。
爾竹歎了一聲,扶好方默往電梯走去。這時徐思言從一旁燈光暗處走出,有力的臂膀,一下將方默大半的重量分到他身上,另一隻手,牢牢摟緊方默肩。
朝爾竹略以頷首,鬆了手,率先朝電梯走去。
五
被偏愛的有恃無恐。
爾竹抱臂上觀,眼神諷刺看著徐思言將方默抱進房,輕手輕腳脫去鞋,外套。關shàng mén後,出來。
客廳明亮的燈光,照的所有的黑暗都無所遁形。爾竹仍是一副君要何為的戒備神情,此刻徐思言坐在沙發上,爾竹也坐到他對麵。翹起個二郎腿,言辭犀利,神色冷漠。
“怎麽看一個女人為你失意買醉,很自豪,很有成就感?”
徐思言抬頭,眼神冷冽。剛剛爾竹一直未注意,現在才看清,他的眼裏血絲畢現。
要說從剛剛的一切看來,說徐思言隻是玩玩方默,她就不會信的。更別說,他們還是大學同學,彼此知根知底,徐思言為人如何,她還是知道的。剛才那句,隻不過是為了方默抱不平而已。
“我知道,我會做好了結的。”
“了結?你所謂的了結是什麽,再次拋棄默默一走了之,眼不見為淨,不去顧及默默哭死的樣子。我說學長,幾年不見,折磨女人的本事你倒是見長!”爾竹剛壓下去的怒火,再次被挑起,聲音不自覺拔高幾度。
徐思言看了主臥一眼,警告地看了看爾竹。
“怎麽,怕方默知道你要逃後,計策失靈。放心,方默雖然心軟些,笨了些,自尊還是有的,你說要走,她會放手的,更何況,我就是打斷她的腿,也不會讓她再去找你的!”
徐思言本來黑黝凝冰樣的眼睛象是碎裂開來,竟露出淺淺的笑意。
“我很開心,她有你這麽個朋友。如果……”
“別,你也知道說我是她朋友,那你就多點自知之明,你要我做的事我不會做。不過,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會替默默甩你兩耳刮子。”
徐思言不見惱怒,歪頭細細聽了下。起身朝臥室走去,一邊說:“總之,我很感激,晚上你睡客房吧。”
方默其實並沒有醉得太厲害,至少腦子是有一絲清明的。她知道剛剛那個肩膀那個熟悉的味道定然不是誌澤的。隻是頭疼的難受,有些逃避,不想睜開眼,不想麵對而已。
徐思言站在逆光裏,他知道方默睡覺是不能有一點光亮的,所以臥室燈全關了。現在,客廳明亮的光線斜斜射進來,很朦朧,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徐思言走過去,打開床頭燈,遞過手上的水杯,還是忍不住責怪。
“不能喝,還學別人買醉,你當真是……”
話到最後,卻看到方默雙眼盈盈泛著水光。隻是看著他,那目光如同纏繭,一絲絲縛住捆緊自己,不得呼吸。
方默良久才伸出手,抱住徐思言的腰,一點點用力。所有的堅持退卻,自尊,眼光什麽都無所謂了,昨夜涼被孤枕,沒了他的懷抱,她是一夜未眠。
徐思言不再說,漸漸感覺心口那一塊被浸濕,涼到心髒裏去。
六
怎麽辦,我舍不得,我舍不得看你為難,看你痛苦。我希望我可以每天睜開眼第一個見到的就是你,可以有一個屬於我們的孩子,可以像所有妻子一樣,和你挽手散步。可是我有什麽辦法,誰讓我遇上了你,我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放縱最後一次,然後徹底放手,可是一次又一次。你永遠知道我的弱點在哪裏,你知不知道,我看著你沉默站在窗邊看著我zhào piàn的時候,我的心在一遍遍被淩遲。
我問自己,這是我的ài rén啊,這也是愛我的男人,可為什麽偏偏我們是這樣的,永遠的遮遮掩掩,永遠見不得光,心裏比誰都清楚明白你不會是玩玩的,可是就因為這樣,我更加不知道該怎麽辦,我沒辦法想象你以後孤單時候我不在,你該怎麽辦?
方默卻是突然推開他,徐思言猝不及防,往後蹌了一步。
“為什麽永遠是這樣!你怎麽不解釋,說你有事啊,說啊,借口不會嗎?你知不知道,我告訴自己,回家見不到你,我們就分手,分手!”
歇斯底裏漸漸變成低泣,許是在浴室呆的時間太長,方默此時隻覺得雙腳無力,索性癱坐在地上。頭埋在雙膝,不再發一言。當真是淚如決堤,隻一會,浴袍便濕了大塊。
徐思言伸手拉了拉,“地上涼。”
方默掙開來,徐思言試了幾次。緩緩蹲下身,單膝跪地,輕輕撫了撫方默的發。眼中波雲詭譎,卻是一句沒說。
空氣一下變得壓抑沉悶,粘稠得讓方默呼不氣來。努力吸了吸鼻子,平複自己的語氣。
“徐思言,我們結束吧!”
整個房間象是炙熱的熔漿一下凝固住,時間被定格。徐思言的手握了又鬆,鬆了又握。開口時語氣雲淡風輕,象是家常嘮叨一般。
“這事等你休息好了再說,現在你累了。”
說完抱起方默進了臥室,仔細蓋好被子,轉身離開。
此間,方默一直閉著眼,拒絕看他。待他轉身,剛強忍的淚再次傾瀉而出。聽到“哢”關門聲。心裏的大石算是落了地,伴著失落難過疼痛。就像誌澤說的,剝皮分骨不過如此。她其實一直怕,怕自己會忍不住,再一次妥協,會衝過去抱住他。告訴他,算了,她什麽都不要了,隻要他,隻要他心裏還有她。和以前一樣,然後反複上演,爭吵,埋怨,妥協。永無止境。
哭吧,哭出對他所有的愛戀。你也該看清這個男人到底有多狠心了。
方默抱緊被子,心裏空了,懷裏實了總能是彌補些的。
七
我走遍天涯海角卻找不到她。
方默在爾竹離開後的那一天再次出差,兩個人在機場分別,去向兩個不同地方。
方默並沒有告訴他。
成年人戀愛分分合合早已和吃飯睡覺一樣正常不過,方默想,試著看開一點,一切不過如此而已。
要愛上一個人做什麽,可是明明那一天,滂沱大雨,徐思言撐著傘走進咖啡屋的時候,方默就知道再也沒有逃脫的機會,即使逃得開徐思言,也逃不過自己的心。所以她羨慕爾竹,不單隻是有一個完整的人在不顧一切的付出,更是爾竹瀟灑來去的性格,大約她是永遠做不到的。
難過了就離開,暫時將自己放逐到別的地方,一個人到處走走看看,沒有人陪,那就一個人享受孤獨。
方默很想,可是做不到。即使離開,她每天也還是會想,徐思言現在有沒有吃飯,工作順不順利。下雨了他淋了沒有,有沒有什麽煩惱的事情。
方默有時候想,她有時是恨他的,如果他不是愛她,那麽她也可以做到爾竹這樣了,一個人自由自在,當做失戀一場好了。偏偏是遇上了那個讓她不顧一切從身體到靈魂都契合到完美的另一半,放棄?談何容易。
我可以委屈自己啊,反正你是認準了我不會委屈你。可是你要我怎麽做,我不能讓我的孩子一出世,戶口本上的父親欄填已故吧,我不能再他會說話問我爸爸在哪的時候告訴他爸爸在別人家裏吧。我做不到,我可以自己在黑暗裏過活,我的孩子絕對不可以。隻是這一切,隨著時間都慢慢煙消雲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