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高芷在小院裏拾掇著巴掌大的菜地，聽到屋裏又開始傳出的呼哧喝罵聲，有些無奈。進廚房舀了瓢水，洗淨了手，沒管東邊屋裏嚷嚷叫的便宜爹。去了西屋看睡覺的小寶，小寶已經被吵醒了，坐起身來迷迷糊糊揉著眼。

    “姐。”

    小寶一睜眼看到姐姐綻放乖巧的笑容，高芷有些心酸。摸著小寶和細瘦的小身板不協調的大頭，柔聲問：“小寶身體怎麽樣？感覺有哪裏不舒服嗎？”

    小寶將身體埋進高芷懷裏，“姐，我沒事，不用叫三爺爺來看了。”

    高芷看著小寶有了精神頭，不似前兩天整個人隨時都要暈倒的虛弱模樣。

    “我們小寶真厲害，那我們起來吃飯，姐姐做了茄子飯哦~”

    小寶眼睛晶晶亮看著高芷，急急忙忙要下炕穿鞋。

    “姐，姐，快點，我們去吃飯。”

    高家的房子是個三間青磚大瓦房，東邊是間茅草房，也是她家廚房所在。環著房子，簡單用籬笆圍了個院子。房子已經有這麽年頭了，籬笆牆應該是長久沒人修理，看著更加破敗些。盡管如此，高家這間房子也是在高家村拿的出手的。

    高芷牽著小寶的手，往廚房去。高芷讓小寶去洗了手，然後椅子上坐好。小寶笑嘻嘻，“姐姐，我可以幫你拿碗。”

    高芷在灶台邊盛菜，看著這個不像六歲的小男孩墊著腳，從碗櫥裏拿出三個碗，小心翼翼捧到桌上放好，臉上帶著討賞的笑。

    心裏的酸軟地一塌糊塗，高芷想，大概就這麽帶著他過吧，總能活下去的。

    說是茄子煲飯，其實隻是粟米夾雜著山芋做的飯而已。家裏連油都沒有，高芷隻能將茄子在飯鍋上蒸熟。幸好是小寶現在的腸胃吃著軟爛的食物比較好。

    小寶見高芷隻盛了兩碗飯，將大半茄子夾在他的碗裏，仔細地拌好。衝門外看了看，抬頭又瞧了瞧姐姐。

    “姐，不叫爹來吃飯嗎？”

    高芷嗯了聲，將拌飯推到他手邊，“我會給爹送的，你吃你的。”

    高芷見小寶哦一聲應了就埋頭乖乖吃飯，說了句，慢點吃，自己也拿起筷子迅速吃了起來。三兩口吃完飯，高芷起身盛飯給便宜爹送去。看著鍋裏沒剩多少的飯皺了皺好看的眉。

    這個家太窮了，窮到連一頓飽飯都吃不上。

    高芷一推門就能聞到一股酒氣，她麵色不變將碗筷在床邊的櫃子上放好。看著歪在床上閉著眼，時不時罵上幾句的高富。一點情緒波動都沒有。

    “吃飯了。”

    高富睜開眼，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女兒麵無表情的樣子，一陣無名火起。就近抄起手邊近處的枕頭就朝高芷砸過去。

    “你是死了爹了嗎？整天垮個臉給誰看！喪門星！”

    高芷身體一偏躲了過去，沒接話，走到門邊撿起枕頭拍了拍上麵的灰。站稍離了床，將它放了回去。

    “我在跟你說話，你是啞巴了？有你這麽對爹的？”

    高芷譏諷翹了翹嘴角，在高富罵罵咧咧中朝外走去。

    “賤人養的個賤貨……”

    高芷有些想笑，這謾罵已經開始升級啦，從剛開始聽到的賠錢貨，討債鬼，現在終於是賤貨了。

    廚房裏，小寶的拌飯還沒吃完，他人已經站了起來，因太瘦弱顯得大的不正常的眼睛裏包著兩包淚，要掉不掉的，兩隻手搓著衣角。嗓音裏已經帶了哭音。

    “姐，爹…爹他又打你了嗎？我，我…不吃那麽多飯了。”

    高芷蹲下身，將小寶小小的身體摟緊，“小寶，爹沒打我，真的。他沒勁，我一下就跑出來啦。而且，小寶，如果有人要打姐姐，你就更應該多吃飯，努力長的高高壯壯保護姐姐，對不對？”

    哄好了小寶，高芷在一邊開始想著今後的出路。現在已經是十月了，眼看著天氣就漸漸冷起來。家裏稍微值錢的東西能典當的都典當的差不多了。自己和小寶那屋，蓋的被子，棉花少的迎著光都能tòu shì。過冬肯定不行。而現在又有什麽快速賺錢的法子呢？這件事，從高芷穿來這個陌生時空，接受這個家庭的現狀就已經開始思索了。半個月過去，她也沒想出什麽轍來。前世自己是學審計的，而這個技能，放到現在隻有十歲的高芷身上大概是不能賺到錢的。高芷五指一下下有節奏的點著桌子，想著自己好歹是個穿越女，金手指怎麽也得有一點吧。仔細回想以前那些裏女主都是怎麽賺錢的，做香皂？不會。燒炭？不會。寫詩作詞？別說會不會被當成什麽鬼上身給抓起來，她在這個時空連紙筆都沒摸過。賣菜譜，天知道，上輩子她隻會吃，不會做。

    一籌莫展，高芷擰著眉，很是煩躁。

    吃完飯高芷帶著小寶午睡，高芷輕輕拍著小寶，大腦快速轉動著怎麽賺錢，漸漸迷糊也睡了過去。

    高芷看著眼前這個衰老無力的男人，心裏一點波瀾都沒。她既看不起他作為一個父親的懦弱無責，又鄙視他作為一個男人毫無勇氣和擔當。這個一輩子都被父母寵壞的男人，在沒了遮風擋雨人之後，承擔不起一個家庭的重擔，隻能將不平和壓力發泄到老婆孩子身上，整日靠酒精來自我逃避。高芷扯了扯嘴角，對於古人所謂的“我生了你賣了你也是應該”這種話嗤之以鼻，攜孝道以製人，她來到這時空這段時間，聽高富不知說了多少遍。原來的高芷早已在日日勞累謾罵和營養不良裏離開，而自己，自問這數月也盡了照顧他起居生活。

    “如果有來生，高芷現在應該是去投胎轉世了，你也快去吧。她大概很想念你這個爹爹。”

    高富眼裏的驚駭恐懼有如實質，身體抖如篩糠。

    “你…你…”

    高芷看著他欲抬不起的胳膊，心裏莫名替那個瘦骨伶仃的可憐孩子感到頓時一頓快慰。

    “怎麽你也會怕！虧心事做多了？”

    高芷差不多也搞清了整件事，高富想賣兒度日。賣高芷？可能性不大，女兒原本就不值錢，更何況好多還需要一個人來照顧他日常生活。看著隻有三歲的兒子顯然不行。那高芷為何會絕食發燒，高芷大概能猜出原因了。應該是對爹爹要賣掉弟弟的事知曉了，一個十歲的鄉間姑娘，唯一的反抗就是想著賣自己留下弟弟。然後，被拒絕。最後隻能像她懦弱的父親一樣逃避現實，絕食抗議。

    二

    永樂十三年春，渭興城四平街駱府書房傳來一聲爆嗬，“去把你家xiǎo jiě給我綁來！”

    “爹爹你怎麽傻了，我是你女兒不是淺碧家的。”一聲嬌嬌脆脆的女兒聲在屋外答道。

    駱平山一把推開房門，身後跟著駱朝兒的侍女淺碧正不停向自家主子使眼色。駱平山見著一身男裝的女兒，氣更是不打一處來。

    三

    梁慧雅費力撐開眼皮，對著頭頂的魚戲蓮葉雕花頂呆愣了會，有些反應不過來這是什麽情況。現在醫院還流行這種架勢的？費力扭頭打量室內陳設，這一看就是古代閨房啊。梁慧雅覺得可能遭了，她不過就是旅遊逛古代園林逛歡了，在閣樓那裏趴著休息會而已，難道自己暈過去被人就近送到房間了？

    來不及細想，胃裏一陣陣聲音抗議身體的主人太久不給它投食。梁慧雅伸手撫向胃部，才觸及瞳孔莫得睜大，舉起胳膊來一瞧，佛祖觀音菩薩上帝瑪利亞這是什麽情況？這是幾歲孩子的胳膊。梁慧雅在震驚中靠著一口氣撐起身體，隻一眼就力竭咚一聲躺了回去。娘親呀，我不要再從小經曆中考高考，三年模擬五年高考做到吐過呀。

    此時外間侍候的兩個丫頭聽到室內動靜，俱放下手裏針線，急步往床邊行來。

    “七xiǎo jiě，七xiǎo jiě醒了！xiǎo jiě覺得身上怎麽樣，頭上還疼嗎？”

    梁慧雅睜大了要看著麵前立著的兩位身著青綠小襖的姑娘。

    “姑娘兩天沒進東西，灶上有熱著雞湯還有紅豆粥，奴婢這就去給xiǎo jiě送來。”說著急急忙忙又往外走去。

    這時候另一位丫頭才能湊上前來，“xiǎo jiě這是渴了吧。”

    梁慧雅眨眨眼，這位稍顯瘦條的姑娘立馬小心翼翼扶著梁慧雅坐起。梁慧雅靠著軟枕，一口氣連著喝了四杯水。要不是眼前人說，“姐兒待會還要喝粥，水現在就不喝了吧。”

    梁慧雅費力撐開眼皮，恍恍惚惚看到頭頂雕花是魚戲蓮葉，自己這一縷幽魂到底是要消散世間了嗎？隻是不知這地獄竟是這般景象。

    來不及多想，一陣陣咕咕聲打斷梁慧yǎ sī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