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毅隨身空無一物，可能是落水時都遺失了。這個特殊時期，他沒有戶口和單位介紹信，可以說寸步難行。而向氏父女這樣的好心人，恐怕也不容易碰到。所以隻要船主不攆人，他也就默默跟船，一路順流而下。

    夜裏泊船時，艙室狹窄，睡覺很不方便。衣服粘粘的，貼在身上，很不舒服。隔著薄薄的布簾，既能聞到少女身上的清香，也能聽見向大叔雷鳴般的鼾聲。

    有時候，向陽花也要替班劃船，好讓疲憊的向大叔能休息一會。

    看到烈日下搖漿的少女，林毅帶上遮陽鬥笠，也去嚐試幫忙。但船的顛簸，讓他很不適應，站都站不穩。漁舟在他手下，經常會橫過來打漂，反而幫了倒忙。

    “要是汽車，這可是個漂亮的漂移，”林毅也隻能這樣安慰自己。

    一天兩夜之後，小船駛入珠江。向陽花指著遠處的一處沙灘說：“阿爸，要不要去那裏曬曬漁網？”

    向大叔答應一聲，把船劃向大江東岸。上了沙灘，他忙著張網補網。而少女取出幾支梢棍，在船篷旁邊搭起支架，把衣服放上去晾曬。

    林毅在狹窄的船艙裏，窩的時間長了，感覺憋悶的很。他看了一圈，沒什麽能幫上手的。就一邊舒展著僵硬的身體，一邊四處走動，欣賞起這後世難得的山水風光。

    這裏清新的空氣，讓林毅十分陶醉。灌木叢中突現閃光，好像有人在那裏，正用鏡子或手機晃他的眼睛。林毅好奇心起，向那邊走過去，想看看究竟是什麽人，或者有什麽寶物？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突然響起，嚇了林毅一跳。

    草叢中又傳來解釋聲：“小僧在此方便，勿讓醃臢之氣衝撞了施主。”

    前麵那句佛教問候語，林毅聽懂了。後麵的話口音很重，他沒聽明白。但這聲音略帶稚氣，讓他停下腳步，耐心等待。

    過了一會兒，一個穿著破舊僧衣的小和尚，從灌木叢後轉了出來。他身高剛過林毅腰部，看起來八九歲的樣子，身材瘦削麵有菜色。

    小和尚雙手合十，衝林毅行禮道：“小僧吃野菜壞了肚子，衝撞了施主，失禮了！”

    林毅學著小和尚，回了個佛禮。然後示意自己聽不懂粵語，小和尚便用不太好懂的廣普，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這回林毅能聽懂一些了。然後他好奇的回應道：“無妨。小師父怎麽稱呼？你一個人兒在這裏嗎？你師父呢？”

    小和尚稚氣地摸了摸光頭說：“施主可稱呼小僧為大方。”

    林毅身著軍綠，為了遮陽，頭上扣了個大鬥笠。這讓小和尚一陣迷惑，弄不清眼前究竟是漁夫、知青，還是紅衛兵。

    看到林毅不排斥佛禮和佛號，小和尚微微猶豫了一下，回答道：“我師父圓寂了。他臨行前，讓小僧尋一處清靜之地。”

    正在這時，向陽花的詢問聲，從後麵傳來：“你在跟誰說話呢？”

    林毅側開身，把大方小和尚讓了出來。

    大方上前施了一禮。剛剛打完招呼，肚子就咕嚕嚕響個不停，弄得他有些尷尬。

    “小師父，我家漁船就在那邊，去用個齋飯吧？”少女問道。

    “多謝女施主。”大方看來真是餓極了，也不假客氣，跟著回到了沙灘。

    小船旁邊已經支好了鍋灶，裏麵飄出紅薯的甜香味。林毅吸了吸鼻子，感到腹中一陣痙攣。連續幾天喝稀粥、啃死麵餅子，讓他擺脫了前世的厭食，重新體會到了想吃的滋味。

    不知道為什麽，向家父女幾乎不打漁，總是急著趕路。他們漁家人不在乎，可苦了林毅這個‘城裏人’。

    向陽花把小和尚介紹給父親。向大叔罕見地說了些話，然後招呼坐下吃飯。

    少女給大家盛紅薯粥，輪到林毅的時候，衝他眨了眨眼，調皮的問：“昨晚聽見你翻來覆去的，是餓得睡不著覺吧？”

    她遞上碗，又體貼地說：“你們北方人都是大肚漢，今天有紅薯，應該可以吃個飽了。”

    林毅上輩子來自北方，這輩子還不知道呢！他顧不上尷尬，連忙反問道：“你怎麽知道我是北方人？”

    向陽花邊給自己盛粥邊說：“南方人要麽斯文要麽黑瘦，少有像你這麽高大的。我的老師去過北方，說沒有粗壯的骨骼，人頂不住草原上的暴風雪。他是南京人，講的普通話和你不太一樣。他說——總用兒話音，就是bj普通話。”

    聽語氣，少女似乎很敬佩自己的老師。

    這時，她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吃吃笑道：“要是南方人，絕不會把船的搖晃當成地震！”

    林毅沒法反駁，隻能心說，這都是後世地震演習造成的條件反射。為了避免尷尬或說錯話，他趕緊把話題轉移向小和尚。

    那三人交流用的是粵語，林毅聽不懂。反正最後，大方小和尚也糊裏糊塗的上了船。

    吃完飯，收好漁網和衣服，又補充了淡水，船再次出發了。林毅因為不耐久曬，便躲入船艙，和小和尚聊起天來。

    說到蜂毒的問題，小和尚建議道：“師父教過我一種呼吸方法，可以靜心去火，也許有用。”

    林毅很感興趣，就問：“學會了能不能飛簷走壁，一個打十個？”

    “哪有那樣神奇！就是幫助和尚入定的一種手段，尤其是心性不定的年輕僧人。”小和尚有點不好意思，摸了摸光光的小腦袋

    “哦……”林毅聽了有點兒失望。但想到蜂毒發作時的痛癢難當，還有不能盡情享受日光的憋悶，認為還是學學比較好，藝多不壓身嗎！

    小和尚細致講解了一遍，又演示了六字大明咒“嗡、嘛、呢、唄、咪、吽”，配合呼吸的方法，然後指導林毅練習。

    伴著外麵風浪的輕吟淺唱，林毅一步步練習著。雖然隻是初學，但他感覺，把注意力都放在呼吸上，是挺有趣的一件事！

    這呼吸法，有點像自我催眠，還真有一些效果。幾天來，因為天氣炎熱潮濕，林毅的心火蹭蹭往上冒。而現在，隨著寧心靜氣，五心不再煩熱，手心腳心終於有些涼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