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毅走到近前，看到私搭亂建的房子，全都擠在一起。與其說是棚屋，不如說是窩棚。有的屋子沒有腳架，在山坡上傾斜著，仿佛隨時會向前撲倒。胡亂開荒的小塊農田，讓山坡變得斑斑駁駁，像是得了牛皮蘚。

    林毅以前野營時就知道，這種地方不能過夜。一旦降下暴雨，山坡缺少植被保護，容易引發泥石流。這些棚屋和裏麵的人，恐怕都會被山泥埋葬。

    坡上不過十幾戶人家，三人輕易就找到了目標，那女人正好在屋門口洗衣服。

    怕引起對方誤會，以為自己是收債人，林毅就讓少女上前探問。結果沒說幾句話，女人把衣服一收，反身進屋關上了房門。

    林毅問怎麽回事兒。少女一臉莫名奇妙，攤開雙手無奈的說：“我也不知道，對方好像怕我，不相信我的話。”

    林毅讓小和尚上前試了試，結果也吃了閉門羹。三人又找其他人談話，仍然不受待見。

    這事可真奇怪，棚屋裏住的人，一看就境況不好。他們既缺乏技術，又沒當地人擔保，找工作應該很難。現在經濟蕭條，遇到招工應該高興才對，怎麽反而拒人千裏之外？

    林毅看了看日頭，安慰少女和小和尚：“可能有什麽地方，我們沒想明白。走，先去吃飯。從早上到現在，將近六個小時了。肚子裏那點食兒，早就消化光了。天大地大，吃飯最大！沒準兒飯後就有辦法了。”

    三人回到小食街，現在手頭寬鬆，就買了些先前沒嚐過的美食。從小吃的名牌和介紹上，就知道這裏的人來自五湖四海：浙、滬、川、津，似乎天南地北的特產，這裏都能找到！

    “阿彌陀佛，”大方小和尚突然停下來，對路人行了個佛禮。

    “請問二位施主，手中的字幅來自哪裏？”小和尚的聲音，好像失去了往日的淡然。

    林毅轉頭望去，一對老年夫婦正站在小和尚身旁。大爺手裏拿著一幅字，上書“五蘊皆空”；大媽手裏拿的是“六根清淨”。二老本來在討論什麽，卻被小和尚中途打斷了。

    老年夫婦好奇地看了看沒穿僧衣、卻行著佛禮的大方，指指斜對過的一幢屋子，說是那裏。

    小和尚道了謝，自顧自地往那房子走去，林毅二人隻好跟上。

    那房子臨街，但沒掛牌匾。靠近後，他們發現，這好像是‘指路老人’進去的地方。

    看門敞開著，小和尚探頭問了一聲。見沒有人回答，他徑自走了進去。林毅和少女對視一眼，也跟了進去。

    三人進到一間廳堂，裏麵沒有人。牆上掛著藝術品，有字幅有畫作。大字有常見的‘忍’、‘勤’、‘慎思’。還有些風景畫，上麵配了詩詞。

    林毅覺得字都很好看，至於屬於什麽字體——抱歉，不認識。

    他雖然小時候練過一陣兒書法，但那時心如猿猴，根本靜不下來。能練成什麽樣，那是可想而知。所以至今寫字，仍然筆走龍蛇，連自己都常常認不出來。

    至於畫作，林毅倒能認出一些，他告訴少女和小和尚：“這個是鯉魚戲蓮圖，這幅叫奔馬圖，這張應該是蝦趣圖。”

    正在這時，三人身後傳來一聲咳嗽。“年輕人，謹言慎行那幅字，沒有看到嗎？奔馬圖是徐悲鴻畫的，蝦趣圖是齊白石的作品，莫要胡亂指點。”

    林毅轉過身，發現後門打開了，走出來的正是指路老人。

    他麵色嚴肅，似在指責林毅學而不精、不懂裝懂。

    林毅並沒反駁，隻是摸了摸頭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見狀，老人麵色緩和下來，不再苛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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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三人擅自闖進來，童顏老人好像一點都不介意，而是問起找人的事。

    少女回答：“已經找到了，還沒謝謝您呐！”

    她正要說後續的事，老人擺手阻止，把三人讓進後麵的一個小院子。

    林毅觀察了一下布局，這房子分前後兩進，前屋作字畫店，後屋應該是居住的地方。兩屋之間，夾著個小小院落，有一半空間被雨棚遮住。

    雨棚下擺了張圍棋桌和幾個小凳子，桌子上有一本書，林毅掃了眼，叫做《大棋局》。

    老人請大家坐下，收好書，給幾人倒了茶水解暑。

    林毅心想：大爺不會想要拉人下棋吧？這麽高深的東西，自己哪裏會？五子棋還差不多！

    老人並沒有下棋傳功的意思，他打斷了林毅的胡思亂想，溫和地問道：“你們都是剛從大陸來的吧？現在那邊的情況，能不能跟我說說？”

    小和尚很奇怪，好像沒了進門前的迫切。既然他不說話，林毅也就順著老人的問題說開來。

    他怕講出什麽不能說的事情，便小心翼翼的遣詞用句。把今年以前的情況，簡單介紹了一下兒，然後就把話頭讓給少女。

    老人問的很詳細，許多事情少女也隻是懵懵懂懂，但提問者似乎心中有數，用一條線把事情都串了起來。

    當聽到沿海很多居民，每天積極鍛煉身體、學習遊泳，等待時機遊過深圳河、偷渡來香港的時候，老人歎了口氣，說出一番讓林毅震驚的話來：“看來這場運動，持續不了多久了。一旦發起者去世，很可能會天下大變。”

    少女本來談性正濃，聽了這話駭然變色，急忙問老人：“毛主席他老人家也會死嗎？”

    “人都會死，我會，你也會。他……也是一位老人家了。”老人的神色有些複雜，林毅讀不懂。

    大方小和尚，沒在學校接受過正規教育，也很少與普通人交往。聽到這些話，他並不像少女那樣激動。

    大方向老人恭恭敬敬施了一禮，提起門前看到的那兩幅字，然後以少見的期盼神態問：“我一心向佛，師父講的每一句話，我都牢記在心。為什麽師父反倒說我五蘊不空、六根難淨？還讓我早點還俗？”

    看了看小和尚沒點戒疤的光頭，老人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認真了解了他的經曆，然後問道：“你來到香港後，有沒有碰到什麽事情，使以前的信念發生了動搖？”

    小和尚立即回答：“隻有一次。三天前逛街時，我進了一座寺廟拜佛。因為沒有錢供奉香火，被後麵的施主辱罵推搡出來，而迎客師兄視而不見。這幾天，我時時想起此事，不知是我錯，還是師兄錯。”

    老人看著大方的眼睛，“我隻能說，香港有些寺廟，實際上變作了公司。裏麵供奉的，已經不是佛。”

    他又誠懇地建議：“是否還俗，最終還是要你自己做決定。暫時來說，你可以先帶發修行。沒有入世，很難知道什麽是出世！如同沒有黑夜，我們就無法認識光明。”

    聽了建議，小和尚不再說話。跟少女一樣，也陷入了沉思。

    林毅一看，己方兩員大將，均已折戟沉沙。看來還是要自己這主帥出馬，拿下對麵這成了精的老妖！

    老人的目光掃來，林毅感覺像是被照妖鏡定住了，渾身上下都被照了個透亮。對方難道是時空管理員，來捉拿穿越者回去？或者老人叫百曉生，來自天機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