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沒人能攔住我。但如果攔住我的是時代，是潮流呢？”

    幾位老先生眼中的熾熱瞬間降了三分。

    時代。

    潮流。

    他們就是被時代與潮流所阻攔的一批人啊。

    幾十年前，甚至連飯都吃不上！

    正所謂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國力決定文化影響力。弱國不僅無外交，弱國什麽都沒有！

    隻有經濟與國力發展到一定程度，文化藝術才能複興，才能影響世界主流。

    “各位老先生也知道，想一個人推動曆史的車輪，那是螳臂當車了。”

    秦淮搖了搖頭。

    哪怕是哥白尼掌握的真理，也被當做異教徒釘在十字架上活活燒死。

    孟德爾超前一百年的基因生物學理論，卻硬生生被往後拖了五十年才被發掘並接受。

    梁啟超泣血寫出‘少年中國，與國無疆’的那一年，是何等淒慘。

    幾位老先生年輕的時候，就算再怎麽努力，也不可能讓饑寒交迫的人們來關注藝術的。

    秦淮自認為不是神。在大環境下，他撐不起這棟大廈。

    而且這種事情，不是他一個人努力就行的。

    見老先生們一陣沉默，秦淮歎了一口氣，他沒想打擊幾位老先生的熱枕。

    也許幾位老先生看到秦淮的幾件作品，覺得秦淮身上有著無限希望，所以迫不及待了！

    但這一切，都需要時間。

    秦淮思索了片刻，最終緩緩開口：

    “就好比圍棋，圍棋是我們中華發明的。但在民國，當我們的國手接觸東瀛的時候，竟是一敗塗地。

    頂尖棋王完全不是日本四段的對手。

    百多年來，唯一真正的震古爍今的棋聖吳清源老先生還加入了日本國籍。

    回望這一百多年，先是東瀛強，後是高麗崛起，我國棋手屢敗屢戰，聶衛平、馬曉春麵對日本六大超級高手，常昊、古力對抗高麗大小李……

    這一百年我們的國手慘不忍睹，但他們不斷發出挑戰，無論成敗，不計個人榮辱……

    直到過了整整一百年，我們才有了世界五冠王柯潔！

    才有了範廷鈺（一冠）、譚嘯（一冠），才有了陳耀燁（兩冠），才有了柁嘉熹，周睿羊，時越，連笑……”

    “所以，中華的藝術想要像圍棋一樣回歸世界第一，也需要時間。”

    “我們懂嘞，但秦淮老弟加把勁，讓我們這些老骨頭死前也看一看，我們一直魂牽夢繞的‘盛世’，究竟是什麽樣子……”

    閻老先生一句話，把所有人都說得緘默無言。

    沉默了片刻，秦淮岔開話題。

    老先生們也不再繼續糾纏，他們年紀大了，就很感性，往往忽略客觀實際。

    而秦淮則是十分理智。

    雖然說的話不近人情，但有道理。

    他們隻能等。

    等國力更強，等經濟再一次騰飛。

    談天說北說了一個小時，幾位老先生留下一塊‘牌匾’，離開了秦淮的別墅。

    秦淮目送幾位老先生坐著車離開後，微微歎息。

    倒不是歎息任重而道遠，而是歎息幾位老先生真的是操碎了心。

    ——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

    說得就是幾位老先生了。

    年輕時在京城任職當校長，年老後在六朝古都養老……

    一刻都不得閑。

    “唉。文化人都這樣，年歲不滿百，常懷千歲憂啊。”

    商雅伸出削蔥小手撫摸平秦淮皺起的眉梢，冰冰涼涼的，連帶著把秦淮的憂慮也撫平了。

    秦淮嘴角微揚，深邃的目光落在遠處一顆樟樹上。

    古語雲：十年樹木，百年樹人。

    藝術亦如是。

    ……

    ……

    幾位老先生突然拜訪過後，秦淮這裏就門可羅雀了。

    轉眼除夕春節蹁躚而過。

    每天就是悠閑的日常生活。

    或者說，有些近乎無聊和枯燥的日常。

    初一，秦淮帶著商雅掃墓，算是醜媳婦‘見’了公婆。

    在墓前磕頭，灑酒，點香插燭，把商雅介紹一番，說了一下準備結婚的事情。

    可惜父母不在了……

    不然的話，他們會很喜歡商雅，老媽估計會開心的摸摸商雅的臉龐，摸摸商雅的手臂腿啊什麽的……

    想想那個畫麵，秦淮都忍俊不禁。

    仔細算算，她的母親有六十五歲了，父親也六十四歲。

    雙親本來身體抱恙，因為不甚健康，故而中年才懷上秦淮，但正因為生下了秦淮，才更加勞累，導致沒能挨過古稀。

    憑吊過後，秦淮再一次離開了。

    去年一個人來一個人走，今年成雙結對了，比往年更孝順！

    ……

    ……

    接下來幾天，秦淮偶爾往老先生家裏走動，把認識的幾位老先生都拜訪了一遍。

    當然，以秦淮現在的名氣，每天都有人登門拜訪，老先生們過來坐一陣，李百尺也過來坐了一陣，胡立遠跑過來送點禮，還挺熱鬧的。

    ……

    ……

    時至初八。

    紀錄片的取材幾乎完全拍攝好了。

    商雅一大早就在做後期剪輯。

    據秦淮所知，商雅以前在滬市交通大學讀的，是一位女學霸。畢業後幫她父親打點公司，一度市值狂漲。

    可惜……‘嶽父’更偏愛兒子，從來沒想過讓商雅真正擁有公司，而是把商雅當做輔助兒子的工具。

    商雅氣不過，直接撩職。

    所以商雅還隱藏著霸道女總裁的屬性。

    不過從沒展示就是了。

    這幾年好像都沒接觸過商業上的事情，每天在家裏頹廢。

    ……

    一個小時後，秦淮來看商雅，鍵盤劈裏啪啦的響著。

    兩個小時後，秦淮來看商雅，鍵盤還是劈裏啪啦的響著。

    快吃飯的時候，商雅才伸了一個懶腰。

    “雖說要整理的地方不多，但也有些工作量。”

    秦淮頷首，開始按照文案給視頻配音，偶爾商雅也配上一段。

    再加上修飾。

    雖然是紀錄片，但該活潑的地方，該嚴肅的時候嚴肅，力求雅俗共賞。

    紀錄片涉及到秦淮埋首核雕、玉雕、刨製家具、講課、挑選材料、磨刀、博物館研究玉器，博物館參觀的人群，還有中華工藝美術月刊的專欄和封麵。

    在這裏麵，秦淮全程本色出演雕刻奆佬。

    雕刻、研究時嚴肅無比，身上光芒璀璨。

    生活中悠閑愜意，話語間充滿睿智，讓人會心一笑的同時，也對秦淮的生活向往不已。

    講課時則充斥著專業，一手水麵冰凍漸變畫，在鏡頭下，顯得詭譎而又誇張，獨具魅力，這一片段商雅看過幾遍，但還是震撼。

    總而言之，這部紀錄片，是可以一再觀看的。

    “該往哪些媒體投放呢？”

    商雅仰著腦袋，感受到秦淮手指在肩上揉捏，舒服的閉上眼睛，朱唇輕啟，向秦淮征詢意見。（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