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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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江·防·盜·章·節·】

    晨風清爽,第二日一大早,覃晴便以休養為名帶著人去了鼎雲寺,一輛青灰色華蓋的小馬車後跟著一亮青蓬馬車,極是低調地出了城。

    至鼎雲寺,覃晴先到了後山的一座清淨的院子裏安頓,雖說已是做了到了極簡便,可到底是二房的嫡女,跟來侍候的人不光有淺春淺夏,還有二房溫氏指派下來的仆婦小廝並老太君遣派過來的婆子,前前後後分派開來,儼然就是將這鼎雲寺後山的院子拾掇成了一處二房在外頭的別院。

    這二房的親信也就罷了,覃晴可是不想叫“閑雜人等”前後晃蕩,便早已拿了銀錢打點,將不想見著的人發配地遠遠的,近身的人依舊隻有淺春淺夏。

    “外頭可收拾好了?”覃晴躺在榻上,手中拿了本書閑閑看著。

    “應當差不多了。”淺夏回道,“晚膳也已經備好了。”

    覃晴將書一攏,閉上眼睛歎了一口氣,扶著淺夏坐起身來,繞過那蜀錦繡鳳穿牡丹的四屏楠木折屏,隻見這本因樸素簡潔的禪房中已是半分瞧不出佛寺的清苦禪意來,團花栽絨地毯上是清一色的酸枝木家具,高腳花幾、繡墩、八角嵌螺鈿的桌子,還有一張鑲銅鏡的梳妝台與掛了素色紗帳的黃花梨月洞架子床隱隱綽綽在水晶珠簾後頭。

    淺春早已將晚膳擺妥,看著那一桌的素雞素鴨伴青菜豆腐,道:“姑娘,這寺中廚房的齋菜清淡,今日且先委屈將就著,明兒咱再去山下采買開小廚房。”

    覃晴應了一聲,道:“多備一些,也好給二姐姐送去。”

    四房是叫打發出來的,日子定是過得艱難。

    “是。”淺春應了一聲。

    覃晴隨意用了幾口飯,雖鼎雲寺的齋菜是極享有盛名的,可覃晴依舊是吃不慣,應付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

    “姑娘要去二姑娘哪兒嗎?”淺夏問道。

    “不用,今兒個太晚了,還是明日再去的好。”

    四房是來為老太爺祈福的,抄經念佛自是免不了,一日下來覃韻自是疲累,況且她也是剛到鼎雲寺,從外頭的院子到她的屋子裏,叮鈴哐啷折騰了一天才完,她也是真真疲累,還是歇一天的好。

    淺春道:“那姑娘去外麵看看吧,那院子裏可叫收拾得與咱們早晨來的時候不一樣了。”

    “不了,今兒個我也累了,便早些洗漱了吧。”

    夏日的天溫熱困乏,覃晴最是受不了的,又是大清早就從寧國公府折騰出來,連午覺也沒歇,到了此時自是覺得困倦了,便叫淺春淺夏伺候著洗漱早早躺倒了床上,又坐在床上借著燈看了一會子書,便熄了燈躺下就寢。

    可大約是晚膳用得太少的緣故,半夜的時候覃晴便醒了過來,又不想大半夜的驚動整院子的人弄夜宵,便又闔上眼睛,在床上翻來覆去了一會兒卻愈發睡沒了睡意,不得已坐起身來喚外間榻上守夜的淺春,連喚了幾聲卻是一點動靜也無。

    這丫頭,未免也睡得太死了些。覃晴心中暗歎了一聲,想想今兒個底下人的折騰了一日,睡得死些也是情理之中,便自己下床披了件衣服趿了鞋子往外間去喚。

    “淺春。”覃晴不想驚動院中守夜的人,一麵走,一麵刻意壓了聲音喚道,“淺春……啊!”

    屋裏沒有點燈,隻有清冷的月光將窗紙透得分外慘白,覃晴挑了珠簾去看躺在牆邊榻上的淺春,卻見半截人影映在窗戶紙上,不禁嚇了一跳,下意識就喊出了聲來。

    “別怕,是我。”

    溫潤的嗓音低低響起,伴著的是火折子微弱的光亮,言朔清俊的麵容映著淡淡的燭光有些黯淡。

    “你……怎麽是你!”以為是歹人,覃晴的心都嚇得凜了起來,卻見竟是言朔,鬆下半口氣又提起了心來。

    “王爺深夜闖臣女閨房,不覺太無禮了些嗎?”

    見著言朔,覃晴的心裏是怕的,可又抑製不住升起了怒意來,肆意糾纏,深夜闖入,她的閨譽她的清白她的尊嚴在他的眼中就這麽不值一錢嗎?他當她是什麽,還是從前的那個可以任他作為拿捏的低賤姨娘嗎?

    言朔沒有回應,隻是唇角勾了勾帶著絲絲苦澀的味道,徑直上前用火折子將桌上的燈火點亮,道:“前幾日本王有事出了京一趟,聽說你病了,本王便順路過來瞧瞧。”

    言朔回過身來,眸光在覃晴紅潤的臉上掠過,“不過這顯然是你躲開寧國公府的由頭。”

    他安排在她身邊的人還是太外圍,聽說她突然得急病病倒的時候他心頭一緊,可又聽說四房前兩日被遣上鼎雲寺的事他便猜出她不是真病,但不來看一眼他就是不能放心。

    覃晴瞧著言朔點燈,心中不由跳了一下,可轉念一想以言朔的心思怎會叫人知曉他來過這裏,看看旁邊淺春那睡得毫無知覺的樣子,恐怕他院中的其他人也是一樣的情況了。

    覃晴很想痛罵言朔一頓,可是她不敢,隻能咬唇垂首站在一旁,一如上一世在裕王府中做姨娘時一般,便是重活了一世不是那個身份,可覃晴在言朔的跟前依舊是心中顫顫,提不起半分氣魄來。

    重活一世本該是新生,可偏偏她與他都是重生,恐怕在他的心裏,她永遠都會是那個低眉順眼的姨娘。

    在他的麵前,她重活一世與上一世有什麽分別!

    覃晴暗暗攥緊了手心,心中屈辱萬分,她鬥不過言朔,也不敢和他鬥,就如她上一世自盡而亡卻恨不起他,不敢恨他。

    言朔看著覃晴垂頭握拳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知道覃晴是心中怕他,隻怕如今都快要恨他了,但他什麽都說不出口,也不知該怎麽說,他是心狠手辣甚至陰險狡詐,他是親手殺過很多人,甚至殺人如麻,他是冷血無情以至於毫不留情地對寧國公府落井下石過……這些都是覃晴親眼所見的事實,他辯無可辯也無從可辯。

    是官場傾軋,是爭權奪利,是權謀手段,是朝堂中司空見慣之事,是他唯一的出路,可是……覃晴不懂這些。

    “阿晴,”言朔在桌邊坐下,抬眸看著對麵牆上的玉石掛屏,道:“本王前幾日出京去了,你可知本王去做什麽了?”

    低低的嗓音在耳邊響起,覃晴垂頭,仿若未聞。

    言朔也沒有指望覃晴能開口,隻是自顧自往下說,“本王去了臨陽一趟。本王回來的這兩年要做的實在太多了,所以直至前些陣子,本王才突然想起臨陽的姨母家。”

    覃晴聞言,不由的想起言朔的身世來,言朔的母妃早亡,所以是叫皇後養在膝下,皇後很晚才育了一對龍鳳胎,但太子身體羸弱,是以皇後對於宮中的那些皇子可謂嚴防死守,這後宮中的爭奪陰私關乎一國正統,想想言朔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到哪裏去,否則也不用裝得醉心琴棋書畫的模樣隻爭才名,不爭功名。

    “臨陽有匪患,上一世的時候,本王記得姨母一家是叫盜匪殺死的,是以這一回本王提早親自趕了過去,調用官府的精兵剿匪,那些盜匪不過烏合之眾,很輕易就剿了……本王叫姨母一家遠離是非,搬離了臨陽城,可是離開臨陽之後的山路上,姨母一家卻叫山匪襲擊,跌落懸崖屍骨無存……”

    “阿晴,難道天命真的不可違嗎?”

    言朔的嗓音雖是淡淡,卻掩不住其中糾結,覃晴偷偷抬眼瞧了一眼言朔,隻見他生得清俊溫文的麵容上是一種少見的迷惘與黯然,沒有平時裝模作樣的君子翩翩不動如山,上一世覃晴與他相處三年,知道什麽是他真實的樣子。

    “天命難違,宿命使然,人定也未必勝天,可是哪怕隻有一點的可能也不能放過。”覃晴想起了覃韻和覃子懿的事情,那些事情上一世都是已經發生的她可以預見的事情,既然她知道,她便要去改變,去扭轉。

    “我不知道最後的結局會是什麽,可既然我知道,我便不能放任事情在我的眼前重蹈覆轍,天命難違,可也要盡力而為。”

    她積極幫覃韻尋親事,挑好的人家,這是因為她預見了覃韻蹉跎青春的結局,但她不能預見的是覃韻如果成親後的事情。這世上有太多太多種的可能了,她能做的不過是盡力幫她避開一些罷了,最終的結局還是得看天定造化。

    言朔看向覃晴,她依舊是垂頭低眸的恭順模樣,卻莫名透露出一種堅定倔強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就是這樣的性子,即使經曆了這麽多依舊是她原來的樣子。

    言朔的唇角不由淺淺勾了勾,抬手拍了拍早已放在桌上的一盒點心上,“你向來吃不慣那些齋菜,這是本王路過雲州回京時給你帶的糕點,是你以前最喜歡的那個糕點師傅的手藝,吃些墊墊肚子吧。”

    語畢站起身來撣了撣衣衫上的褶皺,便向外走去。

    “本王得趕回城裏去上朝了,你早些歇息。”

    言朔走過覃晴的身前,看著她窈窕的身姿步伐微頓了一下,想要再說些什麽,可嘴唇動了動,終是暗歎了一口氣轉身走了。

    覃晴偷眼看了一眼言朔的背影,這才看見那人竟是身穿著朝服來的。

    門扉被合上,看不見言朔的身影了,覃晴方走到了桌邊將那盒點心打開,拿了一塊出來咬了一口,是記憶中熟悉的味道。

    上一世在她十四歲的時候京裏的沁雲齋中來了一個雲州的糕點師傅手藝極好,一時之間風靡京師,覃晴自也是愛那一家的,隻是喜歡的人太多的,那些糕點根本供不應求,後來她進了王府做姨娘,言朔日漸勢大,要吃沁雲齋的糕點,於是那師傅就成了王府的糕點師傅,倒是也便宜了她。

    言朔從臨陽回來,去雲州買了糕點,卻不馬上回京休息繞到鼎雲寺給她送來,鼎雲寺在山上,離城裏並不近,卯時就要上朝,恐怕言朔趕回去連王府的邊都沾不著就要趕著進宮……這般辛勞,這般的殷情切切,覃晴不是未見過世麵的小姑娘,怎麽可能再看不出言朔的心思。

    隻是,看出了又能怎麽樣?她可是經曆過上一世的人,雖然她不知道言朔怎麽就會有這樣的心思,但她沒有。

    或許,他不過還是下意識將她當做他的姨娘,還是一個有同樣奇異經曆的姨娘是以多在意些罷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