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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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這藥都涼了,您就喝一口吧。”
銅製熏爐的馨香淡淡,卻是掩不住屋中的藥香清苦,炭盆燒得溫暖,卻也使得屋中的藥味盤旋不去,吊著藕荷色鮫綃帳的拔步床邊,淺夏端著藥碗站著,眉頭皺得簡直能打結,這藥已經來來回回熱了兩遍了,再熱下去,這藥還有什麽用呢?
覃晴病怏怏地靠在床上,小巧的下頜尖尖,懨懨道:“我不想喝,端出去。”
“姑娘,”淺夏真是想跪下了,“您早晨的藥也沒有喝,這一碗是大夫開的補氣的藥,你可一定要喝啊!”
鼻尖湯藥清苦澀然的味道縈繞,覃晴不由得皺了眉,不耐地斥道:“調理,補氣,補血,一天到晚得吃多少藥,你們把我當藥罐子嗎!”
“姑娘……”治風寒的藥早就斷了,可人卻一直纏綿病榻下不了床,精神氣也時好時壞,一直往虛弱了去,竟是仿佛那油盡燈枯之勢……
覃晴冷聲嗬斥:“端出去……咳咳咳……”話道最後,又是一連串止不住的咳嗽。
“好好好……”淺夏連忙鬆了口安撫生怕再引的覃晴咳嗽,“奴婢再去將藥熱熱,姑娘您待會兒再喝,淺春去廚房取飯了,姑娘可有什麽想吃的,奴婢叫她一同取來。”
“咳咳……”覃晴掩住了唇,整個身子都咳得縮了起來,“我不想吃……”
“那……那奴婢叫淺春拿些清口開胃的小菜來。”
人是鐵,飯是鋼,鬧著不吃藥緩緩再吃就是,可是飯卻是不能省的,淺夏選擇性地聽不見覃晴的話,生怕覃晴又斥責,端著藥匆忙出了屋去。
大約是病情始終反複的原因,屋裏的主子自從這回病了,可是突然變得難伺候得緊。
屋裏的人都退出去了,一片清淨,覃晴縮著身子靠在背後的那床錦被上,小聲地喘著氣,整個身子都提不起一點力氣。
病去如抽絲,她已是連著病了七日,七日裏頭的湯藥不斷,她早就喝的怕了,叫那藥味兒攪和了腸胃,吃什麽東西都沒胃口,勉強吃幾口,也是味同嚼蠟,就好像……
就好像要一病不起了似的……
覃晴抬起頭來,看向床邊吊著的那盞紙燈籠,暗中緊緊咬唇。
門邊傳來簾子落下的悉索聲音,還有碗盤相撞的輕微瓷器碰撞聲,是淺春送飯進來了。
覃晴的心中一陣煩躁,身子往下一縮,拿被子就捂了腦袋,露出了一點縫隙好出聲,道:“出去,我不想吃。”
碗盤碰撞的聲音在床邊的小幾上頓下,覃晴蒙在被子裏頭索性閉上了眼睛,不去多理會,可不過安靜了一會兒,便覺著被子上傳來了拉扯的力道。
真是愈發大膽了!
覃晴冷斥道:“出去!我要睡了,別再進來。”
聞言,被子上的力道一鬆,覃晴聽著,隻當是人要出去了,等了一會兒,卻是沒聽著人出去的聲音,正要發火,卻聽:
“經年未見,阿晴真要本王出去?”
低沉清越的嗓音中多了一抹粗糲冷峭,卻依舊與心中魂牽夢縈的嗓音所契合,覃晴攥著被子的手一僵,繼而渾身一怔。
微微的涼氣沁身,怔然的眼前忽然重見光明,錦被叫一股大力掀開,覃晴一動不動地睜眼看著眼前的身影,恍然如夢。
床邊,玄色衣衫的青年笑容淺淡柔和,伸手將縮下床的覃晴半抱而起靠在床頭的錦被之上,扯了被子小心地掩住胸口。
“瞧你病弱地上期接不了下氣的模樣,再捂在被子裏頭可是想出事?”
覃晴的身子仿若木偶,任言朔隨意擺弄著,隻是清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在言朔的臉上,喃喃問道:“怎麽……是你……”
言朔的眸光在覃晴的麵容上一點一點劃過,仿佛要將她重新印刻如眼中,與最初記憶中的那個姑娘重疊融合,“本王聽說有個人日日藥不肯吃,飯也不肯好好用,生生將自己折騰地憔悴不堪,是以本王便來瞧上一瞧,果然是成了個病美人。”
眼角眉梢,一語一調,莫不是記憶中最熟悉最惦念的樣子,幾時午夜夢回便如虛影消散,如今終是真真切切地在自己眼前。
覃晴的眸光輕輕顫抖,“你……你怎麽回來了?”
她回京的時候便得從言沂那裏得到消息,說是言朔的事物繁忙,要等著大軍換防之時一同回來,邊關遙遠,又是大軍同行,起碼也得個把月,若中途遇著境內什麽山洪澇災,便有可能臨時叫皇帝調去救災,這般年關前都回不來了。
她也就是聽了這個,心中愈發鬱結。
言朔的唇角淺淺勾起,伸出手指輕輕刮過覃晴的鼻尖,“因為本王要回來娶你為妻呀。”
“當年本王臨走之時許下的承諾,如今到了該踐行的時候了。”
從含苞欲放青澀稚嫩,再到如今花蕊初放欲綻還羞,到了該回到花兒身旁的時候,擷取嬌花,讓她在自己的掌心下完全盛開。
言朔伸手拉過床邊的小幾,盛了一碗粥出來,舀了一勺遞到覃晴的唇邊,“本王不過晚回來了幾日,你便成了這副模樣,可不準再耍小性子,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
不過晚回來幾日?
她日日的相思擔憂,便這般輕巧地叫他一筆帶過?不提緣由,不問她安好,嬉皮笑臉哄逗她兩句就這樣揭過,他當她是什麽!
“走開!”覃晴撇開頭,一把推在言朔喂飯的手上,“王爺不是說平安勿念嗎?臣女的確是不該念著王爺!臣女耍不耍小性子又與王爺有什麽想幹,王爺路途勞頓,還是先回王府去吧,不必在這裏看著臣女耍小性子,沒的心煩!”
她在溫氏麵前想法兒擋著議親的事情時他在哪裏?她被覃妃還得大晚上逃出帳篷在外頭吹冷風的時候他在哪裏?她病得起不來的時候他又在哪裏?
不在的時候一封信上四個字就將她打發了,突然回來的時候隻嬉皮笑臉地沒有一個正經神色,他當她是什麽,隨他王爺擺弄來去的無知閨閣小少女嗎?
言朔叫覃晴忽然發難推得將粥撒在了錦被上頭,幸而拿得穩被把勺子丟出去,覃晴厲聲控訴著,言朔隻是垂眸不語,拿著碗,又舀了一勺粥到覃晴的唇邊。
“你走開!”
覃晴伸了雙手撲上去推言朔,可言朔卻是仿若磐石一般坐在床沿,隻將碗勺放了,任覃晴使盡了力氣又推又打,隻是受著,不動分毫。
覃晴的大病初愈,哪裏有多的力氣,憑著一腔升起的怒意發泄了,便後繼無力,大喘著氣,額頭上冒出來細細一層汗來,蒼白的麵上倒是浮上一點紅潤來。
“阿晴……”言朔抬起手,指尖輕觸上覃晴耳畔滑落的發絲,卻是叫覃晴倔強躲開。
“阿晴。”言朔不依不饒,繼續撫上覃晴的麵龐,消瘦的絲毫不見圓潤地方的小臉一個巴掌都不夠捏的。
“今年冬季的時候,邊關很冷,契丹人的牛羊凍死了不少,所以便出來劫掠邊境那些村落的百姓……當然每年這個時候,契丹人出來劫掠的也很多,隻是這一回更加變本加厲了,燒殺劫掠,死傷許多,我身為天子監軍,自是不能坐視不理的,東奔西走間,便餘不出給你寫信的空檔,總不能讓我當著那些將軍部下麵給家信給你,隻能匆匆一句便送來了……”
言朔的嗓音柔柔,仿佛是在給鬧別扭的孩子耐心開解一般,覃晴垂著眸咬唇,不說話也不抬頭。
“你及笄的時候我沒有回來,也沒有音訊給你,我知道你肯定生氣了,我又斷了兩個月的書信,我知道你肯定更加生氣了,我知道你現在不僅氣我,更加怨我……”
“怨我沒有在你及笄的時候回來,怨我讓你獨自一人阻斷議親之事,怨我沒有及時求親而讓覃妃有機會陷害與你,更怨我在你重病難起之時還了無音訊,甚至從來不對你提歸期……是不是這樣,阿晴。”
覃晴的唇角涼涼勾了勾,“既然王爺知道我心存怨氣,還來做什麽,不如借此……”斷了。
“我還知道,”言朔的嗓音驀地抬高,生生截斷了覃晴的語出傷人,“你怨我方才神行輕浮,不夠重你愛你,仿若薄情負心人。”
覃晴終於抬眸看向言朔,唇角的笑意帶著絲絲嘲諷,“既然王爺知道,那為何還要這般,難道是故意想輕賤……”
“阿晴,”言朔忽然輕笑了一聲,“你可覺你方才在我身上推打吵鬧一番,如今身子鬆乏了些,精神頭也變好了些?”
覃晴頓也沒頓一下,緊接著話就反譏了上去:“王爺以為你是靈丹妙藥嗎?”
可話一說完,不知是言朔提頭的心理關係還是自身真的關係,覃晴隻覺著身上的懨懨虛弱之意的確好了一些,不由神色微滯了滯。(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