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朝元口中的李老，就是常年大隱於小弈城城守府、曾經在城守府庫房監督楚雲向小弈城上交丹藥，杜子騰曾經跟隨李老學過一段時間的丹藥，能算得上半個記名弟子。

    李老之所以會過問供奉山丹藥之事，並非受人指派，而是在評查杜子騰的煉丹水平。關於李老的真實身份，在小弈城中隻有限的幾個人知曉。就連張成，也隻被張博藝告知，對待李老要千萬恭敬，關於李老的其他信息的則是一無所知。

    說到李老，杜子騰立馬停住了腳步，猶豫不前。

    你先離去吧，我會進穀尋找。若是尋到他倆的屍骸，我會帶去丹穀，你替我好生安葬徐良。”程如峰適時開口，語氣中並未帶有多少情感。

    杜某在此謝程統領了，不過，安葬徐良是我分內之事，與你無關。”杜子騰回轉過來，淡淡了看了一眼程如峰，緩步朝獸穀之外而去。

    劉朝元，程某此生唯一收的弟子便是徐良，若不是你從中搗鬼，總領豈會下達鐵令。這筆賬，程某牢記於心！”程如峰腳步輕移，身體瞬間便到紅木橋上。

    劉朝元眼中凶光閃動，腳下也同時發力，緊隨在程如峰身後。

    程如峰見到劉朝元緊跟而來，隨即止步腳步，冷眼相對。

    程統領，你我同為大燕皇庭效力，又同在小弈城，低頭不見抬頭見，你即便想忘掉我也不容易。”劉朝元打了哈哈，隨即說道:“獸穀乃是聖靈重地，由我天眼司監管，閑雜人等不得擅入，程統領也在此列！不過此番剿滅巫殿賊子，您功不可沒，入獸穀替弟子收斂屍骨一事，本使便不阻攔。但畢竟事關聖靈，本使還是跟在統領身邊為妥。您忙您的，就當我不存在。”

    程如峰嘴角輕抽，但最終忍住沒有爆發，冷哼一聲，而後不再理會粘在身後的劉朝元，急速射向獸穀中心。

    先前還喊殺震天的獸穀黑水湖漸漸安靜了下來，近百隻元獸和數名黑衣人躺倒在血泊中，屍首已經發涼，暫時或者以後都極有可能無人理會，任由發臭至腐爛，最後留下一堆堆淒涼白骨。

    片刻之後，黑水湖邊的一處草叢有了動靜，楚雲終於走了神秘空間。

    他靜靜地站在水邊，看著那一地的屍身，神情木然。剛剛發生在黑水湖邊的打殺爭鬥、陰謀算計，盡數被他看到、聽到，大量的、幾乎全是汙人耳目的信息，讓他有心情沉重，甚至疑惑。

    楚雲心智超人，所見所聞也遠超同齡人，但他現在還不到十六歲，突兀襲來的人性之惡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現在終於知曉程如峰為何讓徐良跟著自己，為何自己和徐良多次被程如峰和杜子騰告誡不要進入獸穀，他也有理由確信，自己從進入供奉山的那一刻，便已被劉朝元和程如峰盯上，圍繞著他的陰謀算計也隨之進行，其目的就是讓他很自然地帶著天生神力但膽兒不大的徐良闖入獸穀之中，從而讓巫殿認為有機可乘，提前發動。

    他替徐良感到悲哀，心想即便自己沒有來供奉山，徐良多半也會被‘闖進’獸穀的。在徐良的心目中，程如峰亦師亦父，是他的依靠。但在程如峰心裏，徐良又能有多重要。

    徐葫蘆，你師父舍棄了你，日後我來照顧你！”楚雲輕輕呼出一口濁氣，而後小心翼翼地走向了黑水湖西邊的一處樹林中。

    樹林離黑水湖有數裏之遠，林中老樹盤根，亂石阻行。楚雲尋了一個樹洞，而後將身上還沾有點點血跡的衣衫撕裂出數條口子，更用黑泥在臉上胡亂摸了幾把。

    做完這些後，楚雲將還在昏睡中的徐良從神秘空間中帶了出來，按照剛才的做法，在他身上炮製了一番。

    隨後，楚雲將徐良輕輕地搬進樹洞中，而後從他腳上取下一隻鞋，扔到了百米外的地方。

    仔細檢查了一遍，認為沒有遺漏後，楚雲在樹洞四周輕輕踩出幾個淩亂的腳印，而後也擠進了樹洞，再用枯樹枝將洞口輕輕遮掩起來。

    一切安排妥當，楚雲半躺著身子，放鬆閉目，開始休息起來。從昨晚至今，他幾乎都處於高度緊張中，這一放鬆，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在夢裏，他仍舊凝視著山峰，不過，此時的山峰不再印在畫卷中，而是變成了實體，遠遠地漂浮在他前方。

    楚雲在半睡半醒之間，清晰地感覺到山峰不僅走出了畫卷，而且山峰還多了一股道不清說不明的韻味，有銳利、有雄奇、有拙樸、有厚重。

    此時，獸穀黑水湖往西不算太遠的樹林裏，風吹蟲鳴，靜謐清幽，若是刻意側耳傾聽，定然能聽到兩個平緩均勻的呼吸聲。

    片刻之後，兩道人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樹林中，正是程如峰以及一路跟在他身後的劉朝元。

    程如峰從地上撿起一隻鞋子，久久凝視，片刻才長歎一聲，而後抬眼四顧，最終將目光鎖定了一棵兩人才能合抱的老樹。老樹下，有一堆黃葉枯枝，枯枝後麵正是楚雲和徐良藏身的樹洞。

    輕輕移開枯枝，程如峰一眼便看見了擠在樹洞中的楚雲和徐良。在看見徐良的刹那，程如峰臉上的神情甚是豐富，有驚喜，有愧疚，有猶豫。

    人賤命硬！”劉朝元站在遠處，冷眼旁觀，輕聲自語。

    劉朝元自語剛畢，便覺心中一緊，連忙原地閃身，於此同時，一截枯樹枝幾乎擦著他的耳際急速射過。

    程如峰！”劉朝元額上有冷汗冒出，他勃然變色，怒意瞬間湧上心頭，打定主意要跟程如峰過上幾招。

    但待他怒喝出口時，程如峰已經急速離去，在他雙腋之下，有兩團人形元力，其內包裹著楚雲和徐良，兩人沒有被驚醒，還酣睡如故。

    劉朝元臉色鐵青，陰狠地盯著程如峰遠去的背影，一字一頓地說道:“程如峰，你給我等著！”若不是程如峰出工不出力，劉朝元今日在獸穀中的布置設局堪稱完美，也定然是能大受嘉獎的。

    程如峰與劉朝元早不對付，常常暗地裏算計較量。此番事到臨頭，相互使絆子也是正常之事。隻是今日，劉朝元覺得自己落了下風，吃了個悶虧，沒能弄死程如峰的徒弟不說，還丟了一份大功勞。

    劉朝元心頭不舒暢，腦海裏盡琢磨著如何去找回場子。他完全沒有料到自認隱藏周密的聖靈已經被人取走，犯下如此重大過錯，他的性命已經是岌岌可危。

    隻有不到兩個時辰的時間，天眼司前來迎走聖靈的人便會來到，性命攸關，劉朝元還在渾不在自知地琢磨算計著程如峰。

    程如峰將並未進入丹穀，而是將楚雲和徐良放在穀口。待到杜子騰欣喜趕來時，他已然縱身離去，隻遠遠向杜子騰傳話，讓他近日最好呆在丹穀不要輕易外出，同時好生照料徐良。

    杜子騰簡單地查探了一番楚雲和徐良的狀況，從懷中取出一枚丹藥輕輕放入徐良口中，而後沒有任何猶豫，如程如峰一般，雙手夾起楚雲和徐良快速出了丹穀，徑直奔向小弈城城守府。

    今日之事，牽扯到大燕鐵衛、天眼司、黑白宮、妙音閣、黑白宮和巫殿，事關重大，供奉山此刻已是是非之地，杜子騰雖然有李老這層關係，但是他還是覺得留在丹穀並不穩妥，此時去到李老身邊才是心安，特別是他現在身邊還帶著兩個孩子。

    杜子騰不知道的是，正是因為他這個決策，才救下自己以及楚雲和徐良的命。因為不久之後，穀修在回黑白宮的路上，死於非命；胥麗也香銷於琴穀，而且死去之時，身無片縷，赤身裸體，甚是淒慘。

    聖靈為何物，主修丹道的杜子騰從未聽聞，他不知道聖靈的珍貴，更不知道:天眼司當初為了得到聖靈之卵，不知道在茫茫草原上折損了多少好手；巫殿這些年為了奪回聖靈之卵，深入大燕搏命，光是藍袍長老便死了近十名。

    聖靈之爭，在大燕與草原巫殿之間，已經暗地裏進行了近十年。如今聖靈即將出世，雙方之間的較量已經開始從暗中轉移到明裏。今日小弈城供奉山，僅僅是一個小小開端。

    杜子騰帶著楚雲和徐良進入城守府後不久，整個小弈城立馬戒嚴起來，南北二門直接被大燕鐵衛接防，城防軍撤回城中，在各大街口布關設卡。

    一時間，整個小弈城烏雲壓城，人心惶惶，往昔熱鬧的街頭巷麵很快便跟著冷清了下來。

    於此同時，草原巫兵集結於大燕南境。一場由聖靈之爭而演變而來的大戰，即將開幕。

    而無意收了聖靈的楚雲，此時卻是優哉遊哉地住在小弈城城守府中，對外界之事充耳不聞。

    小弈城城守府占地近百畝，李老住的庭院在府內並不偏僻，但卻極是清靜，平日裏，除開城守府中伺候的仆人，幾乎沒有外人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