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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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為防盜章 宇文泓是個務實的人, 他既然說賞,就是真要賞的, 隻是他沒有單獨賞過哪個女子,一時並不知該賞些什麽。
於是他道:“那便先記著吧, 改天想起來要什麽,找福鼎就是了。”
一旁的福鼎趕緊遵旨, 靜瑤也跟著遵是, 心裏覺得,這個就算翻過了, 她當然不會跑去找福鼎要賞,而且今天一過,這位公公還能想的起來自己是誰嗎?
她倒也並未在意,隻是忽聽見皇帝又問了一句, “朕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靜瑤一愣, 不太確定原主李妙淳此前有沒有與皇上見過麵, 不敢貿然開口。
好在福鼎此時忽然挺身而出, 主動為主子解惑道:“倘若奴才沒有記錯,冬至第二日,陛下去太後那裏用晚膳的時候, 這位姑娘也在吧,可就是雨花閣佛堂失火的時候受了連累的那位?”
大約福鼎是真的記性好, 也大約是他聽見她方才提到過雨花閣佛堂的緣故, 總之靜瑤趕緊點頭說是, 臉上適度一笑, “公公好記性。”語罷不再多言,仍然低著頭。
宇文泓哦了一聲,好像是有這麽回事,不過那日早朝,他因為賣官案治了吏部左侍郎滿門抄斬的罪,隨後一整天都沉浸在盛怒中,是以晚間究竟生了什麽,後來都沒印象了。
他“哦”過之後就再無話了,福鼎趕緊請示道,“如今這天雨流芳重新煥生機,不該在此埋沒了,陛下您看,依然挪去乾明宮可好?”
宇文泓微微點頭,“可。著人仔細看護,莫再重蹈覆轍。”
福鼎趕緊遵是。
外麵地凍天寒,沒什麽景致可言,他今日原本在多寶閣看了半天的書,路過此處隔窗瞧見滿屋的綠色,原是打算進來緩緩心情的,眼下駐足過一會兒,也該啟程了,畢竟禦書房中還有一堆的折子待批,宇文泓淡聲道,“回乾明宮吧。”就打算起駕了。
靜瑤趕緊照垂恭送,隻等那人離開,卻瞥見麵前那繡著龍紋的衣擺似乎稍有停頓。
鬼使神差的,宇文泓在起步前垂眸,再度看向那正下跪恭送自己的人,她端端正正的站著,被身後滿屋奇異花木襯托,呈現一種獨特的味道。
他似乎還想問一問她,想了想,又覺得沒什麽要緊的話,便不再停留,徑直朝前走了。
暖房裏徹徹底底的安靜下來,靜瑤這才鬆了口氣,而後才現自己方才大汗淋漓,連貼身的小衣都濕了一層。
她站了起來,心頭還是咚咚直跳,想想真是後怕,方才宇文泓特意先問,那天雨流芳是不是自己養的,還好自己沒說錯話,萬一不知哪根筋搭錯了,順嘴應了下來,豈不成了欺君重罪?
再有就是,那花原來擱在角落裏,蓬頭垢麵,半死不活的,她是料理茶花的時候順手擺弄了兩下,幸虧方法得當,把它救了過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她會不會跟著倒黴?
原本以為在王府裏就夠累的,沒想到在這宮裏才是如履薄冰,處處得小心謹慎,她歎了口氣,好不容易能重活一回,老天怎麽不開眼,又把她放在皇家了呢?
希望似乎又渺茫了起來。她原盼著滿二十五歲出宮,就能得自由了,現在看來,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能順利活到二十五歲再說吧!
真是沒想到,在這裏也能遇見鹹和帝,還有他那麽大個人,走路怎麽沒個聲響呢?暖房裏養花,免不得有些塵土,靜瑤站起身來,輕輕拍了拍裙裾,眼角餘光瞥見門口,卻見又有人進來了,心間不由得一凜,直到看清原來是倚波,才鬆懈下來,輕輕鬆了口氣。
倚波卻有些不滿意了,走進了問,“喂,你看見我怎麽是這個表情啊?”
她扯了扯嘴角,“還說呢,你來得巧,陛下剛離開這裏,我當他去而複返呢,嚇了一跳。”
隻見倚波也嚇了一跳,一蹦出去兩三丈,“什麽?陛……陛下來過?”
靜瑤趕緊叫她小聲點,“人沒走遠,小心叫他聽見!”
話才剛落下,就見門外又有人來,倚波臉色一白,就差沒暈過去了!
好在來的隻是兩三個小太監,進來後跟她們打聽,“請問姐姐,天雨流芳在何處?我們奉大總管命,把它挪回乾明宮。”
靜瑤趕緊指了指身旁,“就是這一盆,挪動的時候要小心些,它的葉片很容易折。”
領頭的小太監趕緊答應下來,對著她笑,“方才聖駕進來的時候,是這位姐姐在旁伺候的吧,大總管要我向您道聲謝,這盆花原是乾德殿的寶貝,幸虧經了您的手,讓它重見天日了。”
靜瑤客氣的應了一聲,不再多說什麽,看著他們把寶貝小心翼翼的抬了出去。
人走了,暖房裏重落了情景,倚波等了一會兒,見再也沒有人來了,這才把她拉近了問,“你都做了什麽,才半天不見,都成了禦前紅人了!”
靜瑤覺得好笑,“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成禦前紅人了?”
倚波搖搖頭,“方才他們說大總管向你道謝,乾明宮大總管福鼎,眼睛從來都長在天上的,他這麽看重你,一定表示你前途無量!快跟我說說,方才都生什麽了?”
見她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盯著自己看,靜瑤有點無奈,隻好將方才的情景跟她複述了一遍,再問她,“如何?哪裏就看得出我前途無量了?”
說著還跟倚波嗔怨,“你事先也沒跟我交代一下,我都不知道那是陛下的東西,萬一動壞了可怎麽好,沒得再連累你。”
倚波這時候才回過神來,長長的哦了一聲,“那盆花放在那裏有日子了,平時也沒人過問,我也不知道出處呢!不過……”她眨了眨眼睛,又降低了些聲音說,“聽說陛下貴人話少,今天一下跟你說了這麽多話,可見對你很上心,這還不是前途嗎?”
靜瑤差點翻個白眼,無力道:“哪裏跟我說了很多話,統共也就三四句話,這就上心了?乾明宮侍膳的宮女,每日也能跟陛下說這麽多吧?”
“看來你的記性還沒好啊。”倚波上來摸摸她的頭,一臉憂愁的說,“魏大夫醫術不怎麽高明呢!”
這倒叫靜瑤愣住了,“你話題轉的也太快了吧?”
倚波提醒她說,“整個乾明宮沒有一個宮女,你給忘幹淨了?”
靜瑤大感意外,“還有這回事?”她從前在宮外可沒聽說過。
倚波又幫她回憶了一遍,“去年春天,禦前司帳的翠琬差事上出了岔子,被陛下當場賜死,連累整座乾明宮的宮女們都被遣了出去……這事兒我專門跟你說過,你竟然給忘了?”
靜瑤遲疑的點頭,“哦……你這麽一提,是想起來了。”
心裏卻驚訝的厲害,從前王府裏那麽多愛說閑話的,她怎麽從沒聽過這樁奇聞。整座乾明宮都沒有宮女,也就是說整天在皇帝麵前晃悠的,都是些宦官……
她悄悄咽了咽口氣,怪不得宮中至今沒有皇子公主,坊間有傳聞說今上有些怪癖,或許是被這怪癖影響的?
在暖房裏悄悄議論皇帝實在是危險,靜瑤跟倚波說:“該吃飯了吧,我有點餓了,咱們回房吧……”
倚波忙了一上午,也是又累又餓的,便點了點頭,跟她一起出了暖房。靜瑤臨出門的時候提醒她,“十八學士馬上要盛放了,你記得提醒司苑,別忘了敬獻給太後啊!”
倚波忙不迭的點頭,“好,若是有賞,肯定少不了你的!”
兩人一路說笑,踏著冷風回了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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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午後能得片刻清閑,倚波早上起得早,這會兒趁機補覺,靜瑤倒是不困,坐在窗前縫補衣裳,這會兒太陽最好,窗子底下也暖和,等到夜裏冷了起來,她就懶得動手了。
她父親6永霖是青州刺史,這樣的官位在京城也許排不上號,但在青州當地也算了不起的大官了,她從前是嬌生慣養的小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從不必為瑣事操心。
隻是可憐,如今成了另外一個人,從此成了皇家的奴仆。
她放下針線,有些出神。
還有幾天就是除夕了,每當年關,就會特別想念自己的親人,從前在惠王府時,她雖也難見親人的麵,但還可以給娘家送東西送信以寄托思念,可現在呢?
真不敢去想,家裏聽到自己死訊時會是什麽樣子,爹娘可還能撐得住……
如果她將來能順利出宮,但頂著一張陌生的臉回去認親,爹娘會相信她麽?死去元知萬事空,可當她又活了過來,人世間的牽絆也就重新長在了心上,她有些悲傷,但這些無人可以傾訴,隻能在心中一遍遍歎息罷了。
愁色漫上心頭,美人蹙起了眉,隻是沒能出神多久,門外麵忽然傳來聲音,似乎有人在打聽李妙淳在何處。
她趕緊起身去開門,應道,“我就是李妙淳。”
找她的是一位司禮監的宦官,那人聽見後來到近前,把她上下打量一下,露出笑來,和聲道:“李惠侍請接旨。”
聽見熟悉的稱呼,靜瑤的思緒終於被拉了回來,她遲鈍的去想倚波的話,心裏隻剩下麻木的疼。
寵愛?
這個詞太過沉重,死去的6靜瑤承擔不起!
她至今還記得,他在火中說的那些話。
“你留下來,你不能走。”“對不起,如有來生,我定會好好疼你……”
他說必須有一個人要死,來不及找別人了,所以隻能是她……心像是無端被人捅了一刀,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麽,刀子又被猛然拔了出來,剩下一個空洞的傷口,鮮血汩汩直流……
倚波不知她的心事,歎了口氣,繼續道,“今早我去禦花園上值,路過福寧宮,正瞧見惠王殿下來給太後請安,原來那麽好看的人,臉上死氣沉沉,一點精神都沒有,想想也真是可憐,放在心尖上的人走了,對他的打擊太大了!”
靜瑤麻木的臉上擠出一絲極其微弱的笑,笑他的虛偽,也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曾經以為與他是兩情相悅的,可到最後才知道,她根本不懂他。
究竟為著什麽事,他情願舍棄她?
倚波又表了一通感慨,正說著話,外麵有人進來給她送藥了,她木然把藥喝了下去,苦澀的滋味瞬間遍布四肢百骸,可她心裏安慰自己,烈火焚身的滋味她都嚐過,這點苦還怕什麽呢?
房中漸漸昏暗下來,她醒來時已是下午,這會兒太陽將要落山了。倚波見她藥喝的痛快,心裏很高興,鼓勵她說,“這就對了,什麽事也比不得身體,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
話音剛落,就見打外頭來了個小宮女,跟她們傳話說:“太後娘娘傳妙淳姐姐覲見。”
她還是木木的,來不及反應,倚波卻大感意外,“太後?她老人家怎麽要見阿淳?”
那小宮女隻是說,“太後膳前跟陳尚宮問起昨夜佛堂失火的事,得知姐姐大難不死,便提出要見見姐姐,其他的事我也不清楚,請姐姐收拾一下,快些去吧,讓太後等急了可不好。”
福寧宮裏出來的小宮女,腰板似乎都挺得格外直一些,倚波替她應了聲,見那小宮女出去了,才跟她悄聲歎息,“這些主子們真是說風就是雨,你這才醒來,能走得動嗎?罷了,人家既然了話,咱們也不敢擺架子,你先收拾收拾,等會兒我陪你去吧。”
她有些意外,抬眼看向倚波,倚波衝她無奈一笑,“你以為我願意去湊那熱鬧啊?眼下你又不能說話,我去了好替你開口。從這兒到福寧宮還有些路,你萬一走不動了,我也能攙你一把。”
她不能說話,便禮貌的衝倚波笑了笑,倚波看懂了她的謝意,露嘴邊的酒窩來,笑道:“跟我見什麽外?上回我吃壞了肚子,你不是也鞍前馬後的幫我來著?”說著拉她去到鏡前,給她重新梳妝。
靜瑤坐到鏡前,再一次看見了這張陌生的臉,她現在對身份有了些頭緒,不像剛才那般驚詫了,趁著倚波為她梳頭的功夫,認真的打量鏡中的麵容。
她也算出身大戶人家,從小見過許多天香國色的千金,就算她自己,也曾是京城數一數二的美人,但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現在這具身體的原主,這位默默無名的惠侍,生得相當美。
不同於尋常可見的明豔,李妙淳的美透著一種嫵媚,微微上挑的眼角,名副其實的桃花眼,就算現在不施粉黛,也絕不比其他盛裝的美人遜色幾分。
她是成過婚的女子,相較未出閣的姑娘們來說,算是更加了解男人的,李妙淳的這幅長相,對男人們來說,正合了那四個字——媚骨天成。
難怪先前那位左總管會說,“可惜了這幅樣貌”……
隻是這樣一位美人,居然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香消玉殞了,倘若她沒有睜開眼睛,或許就簡單的被裝進一口薄棺材裏草草葬了吧!她有些不是滋味,可轉而想到倚波說,自己都被燒變形了……
嗬,宇文銘好狠的心!
所以,她與李妙淳,誰又比誰好,誰又更加不幸?
宮女們的式並不複雜,況且現在還趕時間,倚波給她簡單梳了一下,又從櫃子裏拿了一套幹淨衣裳給她換上,便帶著她出了門。
她好歹昏迷了一天,下午才醒來,連飯也沒顧上吃,隻喝了一肚子苦藥,身上根本沒什麽力氣,倚波一邊扶著她,一邊跟前麵那個小宮女說,“你瞧,阿淳這樣子路上還得花些時間,煩勞你先前頭走著,幫我們回稟一下尚宮大人吧。”
小宮女也瞧見了靜瑤一臉虛弱,便答應下來,自己先往前走了。
冬至剛過,正是一年裏頭白日最短的時候,眼下雖才酉正,天卻已經黑了透底,她們的住處離福寧宮不近,兩個人走了半天,才終於能望見福寧宮門口的燈籠。
倚波鼓勵她,“你看,快到了,再加把勁兒,太後宮裏暖和,咱們等會兒可以好好鬆緩一下。”
靜瑤無聲的感謝同伴,外麵的確是太冷了,她衣裳單薄,敵不過呼嘯的寒風,已經從前心涼到了後背,想這時候起那暖和的福寧宮,的確叫人很有盼頭。
兩個人又走了幾步,福寧宮終於近在眼前了,身後忽然傳來一陣繁雜腳步聲,倚波回頭望了一眼,立刻跪了下來,她還沒適應自己宮女的身份,是以反應有些遲鈍,然就隻是這一瞬間,身邊的所有人,包括福寧宮前的侍衛都已經跪了下來,竟顯得她尤為突兀。
倚波心漏跳一拍,趕緊伸手拉她,失了大力氣才叫她跪跌下來,又心急火燎的小聲提醒她,“快低頭啊,禦駕來了!”
禦駕?
她這才有了些反應,趕忙低下頭去,學著倚波的樣子,額頭幾乎貼到冰冷的地麵。
腳步聲從耳邊呼嘯而過,卷起冷冽的寒風。
等禦駕走遠了,眾人這才起身恢複正常,靜瑤遲鈍的抬起頭來,見那經過的禦輦很快就閃進了福寧宮的院門,隻留下一抹朦朧玄色光影,伴隨著福寧宮內太監響亮的通傳聲。
“陛下駕到……”
倚波膽戰心驚的跟她說:“你可嚇死我了,上次司禮監那小太監的事你忘了嗎?不過就是禦駕經過的時候遲鈍了一下,就給硬生生杖斃了……今天得虧我陪你來,否則你剛才的樣子,豈不是有來無回了?”
杖斃?
靜瑤呆呆的看著倚波,這才終於起了後怕,剛才經過的居然是當今的皇帝宇文泓!
宇文泓是宇文銘同父異母的二哥,三年前繼位,身為帝王,坊間的風評似乎並不太好。
靜瑤是婦道人家,不參與政事,卻也總是有意無意的聽聞這位君主的傳聞,先帝崩前並未留下確鑿的遺詔,生前又一直未立儲君,所以引來眾皇子間的好一番廝殺,而這位君主,便是那場血雨腥風的最終勝利者,據說他親手將長兄與三弟殺死,最終奪得皇權。
身為婦道人家,無法理解這種殘虐行為,靜瑤此前一直對這位皇帝嗤之以鼻,她一心覺得,心懷仁慈,溫文儒雅的宇文銘才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好男兒……隻是現實閃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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