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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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為防盜章 今上是個怪人, 明明正值盛年,卻寡欲得像個出家人,兩年前的選秀,宮裏一下進了十餘位佳麗, 他卻連看都不看一眼,連位分封號都是太後張羅著安排的, 事到如今, 更是誰都沒臨幸過, 連女人都不碰,子嗣又從哪裏來呢?
也難怪太後會著急了。
其實私底下也有傳言猜測, 莫非今上有龍陽之好?但一直以來, 也尚未見他與任何男子交往甚密,所以這個說法也根本站不住腳。
也許……他隻是天生不近人情吧!
事關君王, 陳尚宮不敢隨意置喙, 隻是安撫道:“陛下心係社稷, 乃蒼生之福。”
太後搖了搖頭,輕輕苦笑,“他是個心高氣傲的,後宮那麽多美人, 竟都入不了他的眼, 眼看明年又該操辦選秀了, 前些日子哀家跟他提, 卻被他一口否決, 真不知該怎麽辦才好……”歎了口氣, 忽然想到方才跪在麵前的人,又問陳尚宮,“剛才那丫頭原是西六宮的,怎麽又去了尚宮局了?”
陳尚宮其實料定了太後會問,回答道,“李惠侍出身淮南西路,其父為舒州知縣,去年受私鹽案牽連,一時入了獄……李惠侍受母家連累,主子們話,將她調出西六宮,往尚宮局。”
“主子話?”太後似乎當真想不起來了,“是哪個主子的話?”
陳尚宮垂,“令倒是賢妃娘娘下的,但賢妃娘娘說,當時已經請過您的旨意,是您允許的。”
太後仔細回想了一下,竟是根本沒什麽印象了,又轉而問道,“她母家現在如何?”
這個嘛……
在西六宮時是主子,但人來了尚宮局,便是奴才了,陳尚宮手底下數不清的宮女,還能一一查證去?所以隻能含糊答道,“聽聞後來查清,李惠侍的父親確實無辜,便無罪釋放了,隻是身子骨不甚好了,今年年初,在舒州病逝了。”
聽到這兒,太後便也大致了解了,她在深宮中熬過半輩子,大約能猜測出這名小女官進宮後的曆程——偏遠地方進京的秀女,因為容貌出眾,大約曾被寄予厚望,但母家小小知縣的出身,在這佳麗雲集的後宮,簡直滄海一粟,是以從開始便落了劣勢,沒能進到她的眼中,最終隻得了個美人的銜兒……
美人之上有婕妤,婕妤之上還有昭容,昭儀,往上更有淑儀,貴儀,四妃貴妃……一個小小的美人,若無聖眷殊待,僅憑著閱曆熬位份,簡直比登天還難。
但對於太後而言,這種事見多了,便無關痛癢了,掌管諾大一個皇宮,很多時候,都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太後心中自有取舍,又問一道,“她今年多大?”
陳尚宮答道,“虛年應不過十九。”
太後感歎,“大好的年紀,在佛堂埋沒了一整年,倒也可惜……罷了,等她養好,不必再回去了,另找份差事給她吧!”
陳尚宮忙應下,“是。”
深宮長夜漫漫,說話倒是打時間的好辦法,今晚東拉西扯的說了一堆,很快就到了就寢的時間,宮人過來伺候洗漱,太後便命陳尚宮告退了。
陳尚宮低頭尊是,緩緩退出福安宮。
在這深宮中生存,不可全然相信任何人,無論說話做事,時時要保持警惕,幾十年如一日,其實也很累人的,陳尚宮抬頭看看天,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時日,凜冽寒意正在墨色中浸透。
~~
寒風中瑟縮了一路,倚波跟靜瑤終於回了自己住的地方,小小的一間屋子,跟其他宮人們的居所並不二致,好在大約由於她們的品級不算太低,住的是二人間,勝過其他更低級宮人們的大通鋪。
進到屋裏來,倚波趕緊把門關上,擋住外麵的寒風。屋裏有一個火盆,是唯一可以用的上的取暖工具,靜瑤此時真是虛弱極了,一頭倒在褥子裏,再也不想起來。
白日裏初醒來時,還沉浸在上輩子的痛苦裏,然而經曆了這一出,那些悲傷絕望暫且拋到一邊去了,她隻想讓自己變得暖和一些,方才回來的路上,她真懷疑自己會不會暈過去。
倚波也是又冷又餓,往常天一擦黑就可以吃飯,今天卻遲了一個時辰,肚子早就餓得咕咕直叫了,底下的人雖給她們留了飯,隻是放到現在,早已涼透了。
不過她有自己的辦法,不知從何處找來一塊銅篦子,擦洗幹淨後放到了炭盆上,把冷掉的饅頭切成薄片,放在篦子上翻烤,不一會兒功夫,饅頭片就被烤熱了。
鼻尖傳來麵食的香味,靜瑤不由得睜開了眼,倚波瞧見她醒了,笑著給她遞了一塊饅頭片,“餓了吧,快墊墊肚子。”
她從前錦衣玉食,從來沒有吃過這麽粗獷的食物,但現在實在是餓了,沒怎麽猶豫,就接了過來,饅頭片熱騰騰,捏在手裏叫人舒服,靠近了聞,有種踏實的麥香,她掰了一塊放進嘴裏,暗歎終於又感受到了糧食,隻是下咽時,忍不住又咳嗽了起來。
倚波正在炭盆上熱湯,聽見她咳,趕緊拍了下腦袋,“哎呀我這腦子,都忘了你嗓子不好,不能吃幹的,你等等啊,我給你放進湯裏熱一熱,軟和一些。”
說著把饅頭片掰成一塊一塊,放進了羊肉雜菜湯裏。
那炭盆雖小,熱兩個人的飯食還是可以的,不一會兒,屋裏就飄起了羊肉湯的香味。
倚波是直接把碗放在篦子上熱的,所以端起來就能吃,熱好後遞過去,6靜瑤撐著身子接了起來,雖然碗裏瞧起來爛乎乎的一團,湯菜混在一起,根本沒有賣相可言,但卻香的誘人,她不再猶豫,趕緊吃了起來。
等一碗飯下肚,炭盆也把屋子烤暖了,身體裏外都有了熱氣,6靜瑤終於覺得自己又回了人間。
兩人把屋裏簡單收拾了一下,洗漱完畢,趁著身上的暖和勁兒趕緊鑽進被窩裏。
雖然床板硬的鉻人,被褥也舊,但相比外麵的地凍天寒,這也算是好的了,6靜瑤怔怔望著眼前昏暗的屋頂,一時難以入眠。
她就這樣,變成了另一個人?
不知等明早醒來,會不會現這原來是一場夢,她沒有被騙到牡丹苑,宇文銘也沒有叫她葬身火海……
她正出著神,同張榻上的倚波歪過頭來看了看,見她也睜著眼,便跟她聊起天來,“今天托你的福,我還是頭一次進到福寧宮呢!對了,你剛才聽見沒,陳尚宮說,賢妃今日去乾德殿,陛下連見都不見……哼,她以為踩了別人,自己就有好果子吃了麽?到頭還不是一樣不受待見!阿淳你別急,老天開眼,總會替你報仇的!”
聽見報仇兩個字,6靜瑤眼睛亮了亮,想問個清楚,記著自己不出聲音,便試著緩緩的用氣聲來說,“什麽報仇?”
兩人並排躺在同一張床上,離得近,倚波當然能聽見,心下覺得奇怪,轉過頭來問她,“報你的仇啊!若不是她嫉妒你的美貌,趁你家出事的時候落井下石,你怎麽會從美人變成惠侍呢?”
倚波又哼了一聲,“你來了尚宮局,從主子變成奴婢,這樣還不夠,她還叫人把你安排到雨花閣佛堂,那裏冷清得平素連個人影都沒有,連那些太妃們都不會去,更何況陛下呢?她打的什麽主意,以為別人看不出來嗎!”
原來是這麽回事,難怪原主會好端端的從妃嬪成了女官……原來是有人暗中使了絆子。
嗬,高高在上的賢妃,隻需動一動唇舌,就能叫人永無出頭之日。
她不由得又想到了惠王府,那夜自己被騙去牡丹苑,來報信的人也是張恩珠安排的吧?否則她到了那裏後,怎麽會空無一人?況且宇文銘說,他本不是叫她,隻不過必須要有人死,所以隻能選她,那麽宇文銘原是打算要張恩珠死嗎?
而張恩珠又無聲無息的把災禍轉到了她的身上?
她覺得膽寒又頭痛,她從前以為自己謹小慎微,處處不落人口舌,其實在惠王府裏,她才是最沒心機的那一個,不然怎麽會就這麽輕鬆的,叫人謀害了性命……
一旁的倚波還在跟她念叨,“眼下陛下尚未立後,且就容她猴子稱大王吧!哎,那位淑妃娘娘也真是奇怪,原始該平起平坐的,現在看著別人作威作福,她倒無動於衷……”
“對了,你該為自己多打算一下,修繕佛堂少不得要花幾個月的功夫,趁這機會,叫尚宮把你調去別處吧,爭取到禦前多露露臉,沒準還有回西六宮的機會……”
還是該考慮一下眼前的境況,但是對於倚波的說法,靜瑤不置可否。
回西六宮做什麽?再去當個低等的妃嬪,屈居別人之下,這一生的幸福全都係在男人身上,挖空了心思去討好取悅男人?
男人?
嗬!
她這一次摔得太慘,狠狠長了回記性,從此再不敢奢望什麽花好月圓的美夢,隻求自己別再走過去的老路了。
不過既然換了李妙淳的驅殼,那自己對李妙淳一無所知也實在不像話,現在嗓子不能說話,有別人替她張嘴,等嗓子好了怎麽辦?
她想了想,又悄聲問倚波,“我有些想不起從前的事了,你能跟我說說嗎?”
就見倚波瞪大了眼睛,“你忘了?怎麽會……你磕壞腦子了?”
她隻好假裝捂著頭,含糊道,“是有點頭疼,改天找禦醫瞧瞧吧……反正現在你也睡不著,跟我說說吧!”
說說話當然沒問題,可倚波擔心的是她的腦子,再三叮囑道:“明兒我要去禦花園上值,白日裏不在,你自己記著去找禦醫啊!”
她點頭說好,倚波這才放下心來,跟她講起李妙淳的從前,絮絮叨叨,想到哪兒說到哪兒……
從樣貌與穿著來看,此人絕非宦官,此處暖房在禦花園不甚顯眼的位置,平素少有人來,能隨便闖進來,且語氣如此直白的,必定是皇室中的男子無疑。
而他周身的那種尊貴氣度也佐證了這一點。
安康郡王與武寧郡王較年輕,麵前的人年紀應在二十三四,必定不是他們;而越王是個胖子,麵前這位身形皙長健碩,也不可能是他;鄭王她曾見過,眼前這位也更不是惠王宇文銘,如此一來,年紀相當身份差不多的,就剩下一個人了……
今上。
這人竟會是鹹和帝宇文泓?
想到這個可能,她呼吸一滯,這位陌生的帝王給她的唯一印象,都是傳言帶給她的——孤傲,冷酷,甚至……殘忍。
怕是肯定的,但她不能當他的麵流露出來,萬一不小心失態惹怒了他,不知她會不會像那個來不及回避聖駕的小太監一樣,被亂棍打死?
此時他語氣正常,隻是有種天然的冷漠,而且身邊無旁人伴駕,又沒主動道明身份,她便努力按下懼怕,垂頭福了個禮,強撐著用正常的語氣回話道:“此花名叫十八學士,是上年西川路敬獻太後的茶花。”
不知下了多大的力量,才叫聲音沒有顫抖。
而從成果來看,她表現也還不錯,那人的注意力還在花上,聽見她這樣說,似乎來了些興趣,俊美但冰冷的臉上有了一絲變化,哦了一聲,“十八學士?茶花還有這種名字?”
這是在向她問,還是隻不過一句簡單的打趣?靜瑤拿不定主意,隻好又為他解釋道,“此花花瓣層次分明,排列有序,大多都為十八輪,所以才得此名。”
宇文泓微微點了點頭,見她沒有如旁人一樣,一見他就抖如篩糠,這才將一直放在花上的視線轉移到她身上。
她身量不是很高,在他俯視之下,有種柔弱感,今日陽光不錯,從屋頂的明瓦傾瀉而下,落在她身上,叫她周身如同披了一層光亮的紗綃,這樣獨特的視覺,竟叫他一瞬晃神。
不過也是一瞬而已,他沒有留意女子樣貌的習慣,很快就將視線調到了暖房中的其他花木上,隨意目光逡巡一番,見到了一樣似曾相識的東西。
他眸中一亮,挪步過去,靜瑤愣了楞,猶豫一下後,也跟了過去。
他站在一盆花前,沉聲道,“這個……”
靜瑤隻以為他又不認得了,便答道,“這盆名叫天雨流芳,是蓮瓣蘭花的一種。”
宇文泓注意力還在花上,聞言嗯了一聲,“天雨流芳……好像是這個名……”
他頓了一下,又喚了一聲“來人”,頃刻之間,便有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人,出現在眼前,度之快,叫靜瑤嚇了一跳。
來人一身宦官打扮,恭恭敬敬的向他垂,“陛下。”
靜瑤心裏咯噔一聲,她猜得不錯,這果然是今上。
宇文泓指著這盆天雨流芳問,“福鼎,這是不是先前乾明宮的那盆花?”
福鼎順著主子的手看去,也驚訝了一下,認清楚後馬上點頭道,“回陛下,正是那盆,奴才原以為活不成了,沒想到一直在這藏著呢!”
宇文泓把視線轉到靜瑤身上,饒有興致的問,“這也是你養的?”
靜瑤沒料到他會回頭看自己,冷不防對上他的目光,心間一窒,趕緊垂眸答道:“奴婢不敢居功。奴婢來之前,此花就在這裏了,奴婢來後隻稍將其調理過,因此,並不能算奴婢養的。”頓了頓,她立刻跪在地上行了個大禮,補充道,“奴婢眼拙,方才沒認出陛下,還請陛下降罪!”
方才不敢亂認,是沒有把握,怕鬧笑話,如今證據確鑿,她再不表明態度,可就是大不敬了!不過她看得出來,這位陛下現在心情不錯,應該不至於治她的罪吧!
她猜對了,宇文泓隻是淡淡道了一句,“無妨。”示意她平身,隨後依然去瞧那盆天雨流芳。
他是武將出身,從前忙著征戰南北,無暇在這些風花雪月上下功夫,登基之後忙於政務,也從來沒有什麽心思去擺弄花草。不過這一盆蘭花卻是個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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