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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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宇文銘表麵看來溫和, 而宇文泓則骨子裏都透著一股冷硬。
雖然第一次見他,靜瑤也能看得出來, 他平素應是不愛笑的。然而現在,這位有名的“暴君”仿佛對她笑了一下, 雖然極其短暫, 隻是微微彎了彎唇角,但還是叫靜瑤瞥見了,所謂的風光霽月, 大約也不過就是他這一瞬的樣子了!
看來這盆天雨流芳對他很重要,但她隻是無心插柳,若要問要什麽賞……她倒是很想說, 能不能放自己出宮?
不過腦子還是清醒的,這麽點小功勞換不來如此大的恩惠,她隻有謙瑾道:“奴婢隻是舉手之勞,並不敢邀賞。”
宇文泓是個務實的人,他既然說賞, 就是真要賞的, 隻是他沒有單獨賞過哪個女子, 一時並不知該賞些什麽。
於是他道:“那便先記著吧,改天想起來要什麽,找福鼎就是了。”
一旁的福鼎趕緊遵旨,靜瑤也跟著遵是, 心裏覺得, 這個就算翻過了, 她當然不會跑去找福鼎要賞,而且今天一過,這位公公還能想的起來自己是誰嗎?
她倒也並未在意,隻是忽聽見皇帝又問了一句,“朕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靜瑤一愣,不太確定原主李妙淳此前有沒有與皇上見過麵,不敢貿然開口。
好在福鼎此時忽然挺身而出,主動為主子解惑道:“倘若奴才沒有記錯,冬至第二日,陛下去太後那裏用晚膳的時候,這位姑娘也在吧,可就是雨花閣佛堂失火的時候受了連累的那位?”
大約福鼎是真的記性好,也大約是他聽見她方才提到過雨花閣佛堂的緣故,總之靜瑤趕緊點頭說是,臉上適度一笑,“公公好記性。”語罷不再多言,仍然低著頭。
宇文泓哦了一聲,好像是有這麽回事,不過那日早朝,他因為賣官案治了吏部左侍郎滿門抄斬的罪,隨後一整天都沉浸在盛怒中,是以晚間究竟生了什麽,後來都沒印象了。
他“哦”過之後就再無話了,福鼎趕緊請示道,“如今這天雨流芳重新煥生機,不該在此埋沒了,陛下您看,依然挪去乾明宮可好?”
宇文泓微微點頭,“可。著人仔細看護,莫再重蹈覆轍。”
福鼎趕緊遵是。
外麵地凍天寒,沒什麽景致可言,他今日原本在多寶閣看了半天的書,路過此處隔窗瞧見滿屋的綠色,原是打算進來緩緩心情的,眼下駐足過一會兒,也該啟程了,畢竟禦書房中還有一堆的折子待批,宇文泓淡聲道,“回乾明宮吧。”就打算起駕了。
靜瑤趕緊照垂恭送,隻等那人離開,卻瞥見麵前那繡著龍紋的衣擺似乎稍有停頓。
鬼使神差的,宇文泓在起步前垂眸,再度看向那正下跪恭送自己的人,她端端正正的站著,被身後滿屋奇異花木襯托,呈現一種獨特的味道。
他似乎還想問一問她,想了想,又覺得沒什麽要緊的話,便不再停留,徑直朝前走了。
暖房裏徹徹底底的安靜下來,靜瑤這才鬆了口氣,而後才現自己方才大汗淋漓,連貼身的小衣都濕了一層。
她站了起來,心頭還是咚咚直跳,想想真是後怕,方才宇文泓特意先問,那天雨流芳是不是自己養的,還好自己沒說錯話,萬一不知哪根筋搭錯了,順嘴應了下來,豈不成了欺君重罪?
再有就是,那花原來擱在角落裏,蓬頭垢麵,半死不活的,她是料理茶花的時候順手擺弄了兩下,幸虧方法得當,把它救了過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她會不會跟著倒黴?
原本以為在王府裏就夠累的,沒想到在這宮裏才是如履薄冰,處處得小心謹慎,她歎了口氣,好不容易能重活一回,老天怎麽不開眼,又把她放在皇家了呢?
希望似乎又渺茫了起來。她原盼著滿二十五歲出宮,就能得自由了,現在看來,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能順利活到二十五歲再說吧!
真是沒想到,在這裏也能遇見鹹和帝,還有他那麽大個人,走路怎麽沒個聲響呢?暖房裏養花,免不得有些塵土,靜瑤站起身來,輕輕拍了拍裙裾,眼角餘光瞥見門口,卻見又有人進來了,心間不由得一凜,直到看清原來是倚波,才鬆懈下來,輕輕鬆了口氣。
倚波卻有些不滿意了,走進了問,“喂,你看見我怎麽是這個表情啊?”
她扯了扯嘴角,“還說呢,你來得巧,陛下剛離開這裏,我當他去而複返呢,嚇了一跳。”
隻見倚波也嚇了一跳,一蹦出去兩三丈,“什麽?陛……陛下來過?”
靜瑤趕緊叫她小聲點,“人沒走遠,小心叫他聽見!”
話才剛落下,就見門外又有人來,倚波臉色一白,就差沒暈過去了!
好在來的隻是兩三個小太監,進來後跟她們打聽,“請問姐姐,天雨流芳在何處?我們奉大總管命,把它挪回乾明宮。”
靜瑤趕緊指了指身旁,“就是這一盆,挪動的時候要小心些,它的葉片很容易折。”
領頭的小太監趕緊答應下來,對著她笑,“方才聖駕進來的時候,是這位姐姐在旁伺候的吧,大總管要我向您道聲謝,這盆花原是乾德殿的寶貝,幸虧經了您的手,讓它重見天日了。”
靜瑤客氣的應了一聲,不再多說什麽,看著他們把寶貝小心翼翼的抬了出去。
人走了,暖房裏重落了情景,倚波等了一會兒,見再也沒有人來了,這才把她拉近了問,“你都做了什麽,才半天不見,都成了禦前紅人了!”
靜瑤覺得好笑,“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成禦前紅人了?”
倚波搖搖頭,“方才他們說大總管向你道謝,乾明宮大總管福鼎,眼睛從來都長在天上的,他這麽看重你,一定表示你前途無量!快跟我說說,方才都生什麽了?”
見她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盯著自己看,靜瑤有點無奈,隻好將方才的情景跟她複述了一遍,再問她,“如何?哪裏就看得出我前途無量了?”
說著還跟倚波嗔怨,“你事先也沒跟我交代一下,我都不知道那是陛下的東西,萬一動壞了可怎麽好,沒得再連累你。”
倚波這時候才回過神來,長長的哦了一聲,“那盆花放在那裏有日子了,平時也沒人過問,我也不知道出處呢!不過……”她眨了眨眼睛,又降低了些聲音說,“聽說陛下貴人話少,今天一下跟你說了這麽多話,可見對你很上心,這還不是前途嗎?”
靜瑤差點翻個白眼,無力道:“哪裏跟我說了很多話,統共也就三四句話,這就上心了?乾明宮侍膳的宮女,每日也能跟陛下說這麽多吧?”
“看來你的記性還沒好啊。”倚波上來摸摸她的頭,一臉憂愁的說,“魏大夫醫術不怎麽高明呢!”
這倒叫靜瑤愣住了,“你話題轉的也太快了吧?”
倚波提醒她說,“整個乾明宮沒有一個宮女,你給忘幹淨了?”
靜瑤大感意外,“還有這回事?”她從前在宮外可沒聽說過。
倚波又幫她回憶了一遍,“去年春天,禦前司帳的翠琬差事上出了岔子,被陛下當場賜死,連累整座乾明宮的宮女們都被遣了出去……這事兒我專門跟你說過,你竟然給忘了?”
靜瑤遲疑的點頭,“哦……你這麽一提,是想起來了。”
心裏卻驚訝的厲害,從前王府裏那麽多愛說閑話的,她怎麽從沒聽過這樁奇聞。整座乾明宮都沒有宮女,也就是說整天在皇帝麵前晃悠的,都是些宦官……
她悄悄咽了咽口氣,怪不得宮中至今沒有皇子公主,坊間有傳聞說今上有些怪癖,或許是被這怪癖影響的?
在暖房裏悄悄議論皇帝實在是危險,靜瑤跟倚波說:“該吃飯了吧,我有點餓了,咱們回房吧……”
倚波忙了一上午,也是又累又餓的,便點了點頭,跟她一起出了暖房。靜瑤臨出門的時候提醒她,“十八學士馬上要盛放了,你記得提醒司苑,別忘了敬獻給太後啊!”
倚波忙不迭的點頭,“好,若是有賞,肯定少不了你的!”
兩人一路說笑,踏著冷風回了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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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午後能得片刻清閑,倚波早上起得早,這會兒趁機補覺,靜瑤倒是不困,坐在窗前縫補衣裳,這會兒太陽最好,窗子底下也暖和,等到夜裏冷了起來,她就懶得動手了。
她父親6永霖是青州刺史,這樣的官位在京城也許排不上號,但在青州當地也算了不起的大官了,她從前是嬌生慣養的小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從不必為瑣事操心。
隻是可憐,如今成了另外一個人,從此成了皇家的奴仆。
她放下針線,有些出神。
還有幾天就是除夕了,每當年關,就會特別想念自己的親人,從前在惠王府時,她雖也難見親人的麵,但還可以給娘家送東西送信以寄托思念,可現在呢?
真不敢去想,家裏聽到自己死訊時會是什麽樣子,爹娘可還能撐得住……
如果她將來能順利出宮,但頂著一張陌生的臉回去認親,爹娘會相信她麽?死去元知萬事空,可當她又活了過來,人世間的牽絆也就重新長在了心上,她有些悲傷,但這些無人可以傾訴,隻能在心中一遍遍歎息罷了。
愁色漫上心頭,美人蹙起了眉,隻是沒能出神多久,門外麵忽然傳來聲音,似乎有人在打聽李妙淳在何處。
她趕緊起身去開門,應道,“我就是李妙淳。”
找她的是一位司禮監的宦官,那人聽見後來到近前,把她上下打量一下,露出笑來,和聲道:“李惠侍請接旨。”
兩三位院判一起跪在地上,輪流為皇帝診脈,宇文泓有些無奈,眼見此時弄得這樣麻煩,倒有些後悔前夜的縱意了。他是萬金之體,禦醫們誰都不敢馬虎,一人診脈需要半盞茶的時間,三人加在一起,時候就更長了。
他有些不耐煩,但礙於母後在旁,不好作,隻好忍耐下來,正無聊的時候,瞧見靜瑤端著茶盞進來了。
靜瑤見到他正被禦醫包圍著,就考慮要不要等一會兒,沒想到冷不防遇上他投過來的目光,心裏一頓,隻好走上前去,低聲道,“陛下,薑茶煮好了,請您用一些吧。”
語罷想將茶盞放至他手邊的案幾上,誰料才抬起手,去見他也伸出了手,靜瑤一愣,這是伸手來接的意思?
她小心揣摩著,心裏抱怨現在的日子可真是頭疼,從前好歹是做主子的,哪裏做過這樣伺候人的活兒,要時時刻刻揣摩主子的意思,生怕哪裏做錯。更何況,眼前這位主子還是出了名的不好伺候……
沒有時間容她多想,她壯了壯膽,試著將茶盞送至他的手上,見他果然接住了,心裏頓時鬆了口氣。
可很快她就現不對,他意外的看著她,微微皺了皺眉,她心一驚,難道是做錯了,趕緊找自己的疏漏,猛然間現了問題所在,原來她遞上去的茶杯還蓋著蓋子,他另一隻手在讓禦醫們把脈,要如何把這薑茶喝進嘴裏呢?
這麽大的疏漏,自己實在不夠細心,她懊惱著趕緊補救,又伸手過去為他揭開杯蓋,這才終於合了他的心意。
茶湯溫熱的香氣撲麵而來,正是他盼望的,因為的確受了風寒,所以咽喉有些不適,此時急需潤潤嗓子,他端起來呷過一口,嗯,味道還不錯,生薑慣常的辛辣被祁紅中和不少,蜂蜜添加得當,潤喉的同時並沒有惹人厭煩的甜膩。
他本打算隻喝一口的,卻貪婪的沒有停下,一口接著一口,直到喝完大半杯,才將茶盞擱下。
這算是莫大的肯定,靜瑤大大的鬆了口氣,眼看殿中人都肅穆以待,便也不敢隨便走動,隻好先立在一旁。
一旁的太後不著痕跡的掃過一眼,緩聲對兒子說,“從前你最厭惡喝這些東西,今次倒還好。”
宇文泓隻是淡聲道,“兒子許久沒有生病了。”
太後無奈的嗔他一眼,“這麽大個人了,還這麽任性,大半夜的不睡覺,舞槍弄棒的做什麽!”
宇文泓心中苦悶說不出,隻能跟母後認錯,“此次叫您擔心了,是兒子不孝。”
到底是自己的兒子,還是一國之君,當著滿殿的宮人禦醫,她還能再說什麽?太後隻好又將怒氣撒到一旁正縮手縮腳的福鼎身上,斥道:“如今這幫奴才愈目中無人了,陛下抱恙已有幾日,為何一直不來回稟?當哀家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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