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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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王府。
前一夜還在笙歌曼舞的府邸,今夜處處掛起了黑紗。
如意苑裏一片慘淡, 誰都沒想到, 昨夜還活生生的6側妃,如今已是棺淳中毫無生氣的冰冷軀體, 側妃生前待下人們不薄,因此院裏一片啜泣聲, 下人們都在悼念突然離開的這位主子。
除過今早進了趟宮, 宇文銘幾乎一整天都在這裏,昨夜一同吃酒的幾位手足過來看他,見他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紛紛勸慰他,“人死不能複生, 側妃已登天國, 五哥要節哀, 保重自己要緊啊!”
宇文銘目中無神,隻是一味歎息。
這場災禍生在大家吃酒的時候,加之死了人,眾人心頭都有些晦氣, 勸了幾句, 見他不為所動,也就都散了。等出了惠王府的門, 老八武寧郡王歎了聲氣, “看五哥這樣, 不知何時才能走出來?倘若我們昨夜不來喝酒, 興許就沒這檔子事了。”
老四鄭王比武寧郡王年長,府裏妻妾成群,對武寧郡王的話不以為意,“咱們在前院吃酒,火起在後院,與我們有何相幹?五弟自己都沒說什麽,你犯得著往身上攬嗎!再說,天底下漂亮女人多得是,等往後府裏進了新人,他就不會這樣了!放心吧,一個連孩子都沒生的側妃,再過幾年,恐怕連埋在哪兒都忘了!”
老六越王也附和,“就是這個話,這事本來就跟咱們沒關係!再說了,”他壓低聲音,“你們也不想想,火起在正妃院子裏,死的卻是側妃,誰知道這裏頭有沒有別的事呢?”
武寧郡王年僅十六,還沒成親,所以尚未設身處地的體會妻妾之爭,聞言頓時愕然,“這……那五哥可怎麽辦?”
排在武寧郡王之上的老七安康郡王今年才剛成親,正值新婚燕爾的時候,先前一直隻聽不說話,這時候倒也插了兩句嘴,“怎麽辦,這是五哥的家務事,咱們管不著,快別說了,各回各家吧!”
鄭王抬手緊了緊大氅,“就是,這天冷的,趕緊回家暖和去吧!”
左右惠王府才出了這麽檔子事,兄弟幾個若單獨再去吃酒,實在有些不像話,眾人便就此散了,各自回了各自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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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越來越深。
滿院的下人中,半夏是哭的最傷心的那個,昨夜牡丹苑忽然走水,正巧叫前去看望王妃的主子與仲春趕上,兩人都沒能活著回來……昔日一起進王府的三個人,轉眼就剩她自己了。
半夏哭的幾度昏厥,她實在不明白,原本好端端的主子,怎麽就一會兒的功夫,就與自己陰陽兩隔了?見到送客後複返的宇文銘,她忽然衝他使勁磕了幾個頭,嗚嗚咽咽的說,“王爺,主子與仲春就這麽忽然走了,奴婢也不願在世上苟活了,請王爺保重,奴婢這就前去伺候主子……”說著眼看就要往那檀木棺淳上撞。
眾人吃了一驚,趕緊把她攔下,宇文銘點頭道,“好丫頭,有你這份忠心,靜瑤泉下有知,也會欣慰的。隻是仲春已隨她去了,你若是再有三長兩短,她恐怕隻會更加難過……本王知道你們主仆情深,你好好活著,她才能放心!”
半夏又哭了幾聲,又哽咽著跟他求道,“奴婢隨主子一起長大,從來沒有分開過,求王爺開恩,叫奴婢為主子守陵吧!”
這樣也好,看不見熟悉的麵孔,心裏往後也能好受一些,宇文銘允道,“既然你執意如此……那就依著你吧!”
半夏趕緊磕頭謝恩,擦了擦眼淚,又往火盆裏添起火紙。
宇文銘則依舊那副哀戚模樣,手扶著棺淳,表情痛苦。
他的貼身太監昌賀往前湊了幾步,低聲勸道,“殿下,膳房剛送了些素餡兒小餛飩,您好歹用些吧,這一天一夜不吃東西,鐵打的人也受不了啊!您若是再有個三長兩短,側妃還能放心上路嗎?”
昌賀苦口婆心,然這番話卻半點沒起作用,宇文銘隻是擺手叫他退下,歎息道:“她就要上路了,叫我多陪陪她吧!”
一個無子嗣的側妃,無需停靈太久,畢竟眼下年節將至,左不過兩三天,就得下葬了。
昌賀見勸不動,隻好歎息著將那剛送過來的雞湯小餛飩給退回去,才走到如意苑的門口,就碰見了惠王妃張恩珠一行。
昨夜的大火,除過6側妃的死,最主要的損失就在牡丹苑,王妃雖然有驚無險,但她的院子被燒成一片斷壁頹垣,再加上慌忙逃生,本來身子就不好的她雪上加霜,是以足足在雲英閣中歇了一整日,這會兒才下得了床。
張恩珠瞧見昌賀手裏捧著的餐具,心裏也明白了幾分,低聲問道,“殿下還是不肯吃飯?”
昌賀道是,張恩珠沒再說什麽,徑直走了進去。
宇文銘似乎是累了,在圓桌前坐了下來,一手撐著額頭。
張恩珠來到近前,冷冷的看了一眼,盡管心裏鄙夷,還是開口道,“瑤妹妹已走,還請王爺節哀。”
宇文銘一怔,隨即抬起頭來,看清眼前的女人,心裏頭怒氣翻湧。
她還有臉來!
張恩珠也看見了他眼中的怒氣,隻是毫不示弱,也冷冷的頂了回去,眼睛裏藏著刀鋒,嘴上卻道:“王爺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這可怎麽好?您要保重自己才行,咱們闔府上下這麽多人,可都指望您呢!”
“你還有臉來?”
宇文銘冷冷的看著她,聲音雖低,一字一句卻清楚的很。
張恩珠冷笑一聲,“臣妾為何沒有臉來?依王爺看,難道死的該是臣妾嗎?”
“你……”
宇文銘重重拍了下桌麵,斥責眼看就要出口,卻到底沒能說出來。
是的,他有些沒有底氣,在他計劃裏,原本是叫張恩珠死的,卻沒想到,靜瑤受了她的陷害,成了替死鬼。
可這話不能擺在明麵上說,否則,天下人盡皆知,是他自己自導自演的這場火災,目的竟是要害自己的妻。
麵對他的怒氣,張恩珠不懼反笑,“臣妾怎麽?王爺不妨有話直說吧,否則一直藏在心裏,憋出病來可怎麽好?”
宇文銘簡直想將眼前的婦人生吞活剝,可瞧瞧外頭滿院的下人,隻好又暫時忍耐下來,冷聲道,“外麵天寒,王妃體弱,還是不要出來走動了,這些日子好好在雲英閣裏歇息吧!”
張恩珠還沒說什麽,她身邊的苟嬤嬤倒是急了,王爺這話不就是要禁主子的足嗎?他殺人未遂,還有什麽臉?剛想替主子說幾句話,卻見張恩珠又對宇文銘道:“臣妾謝王爺關懷,隻是如今瑤妹妹一走,臣妾便偷不了懶了,眼下年節近在眼前,許多事都要親自支持才是。王爺想在此陪瑤妹妹最後一程,臣妾就不做打擾了,改日王爺有空了,不妨去一趟雲英閣,臣妾有一些話,想跟王爺談談。”
說完不再看宇文銘的臉色,自己領著人出了如意苑。
回到暫住的雲英閣,苟嬤嬤把人遣了出去,自己關上門來。一臉著急的跟主子道,“娘娘啊,您這是打算要跟他撕破臉了?”
張恩珠冷笑一聲,“他想演戲,我就陪他演下去,他若想挑明,我也不怕跟他直說!他以為我堂堂崇恩侯府大小姐,是好欺負的嗎?這些年我百般容忍他,忍他獨寵那個賤人,竟忍出罪過來了,叫他以為我命如草芥,想殺就可以殺!”
一聽這話,苟嬤嬤也是忿忿不平,“王爺實在太傷人心了,他叫那個6賤人蒙了心,竟然不顧這些年的夫妻恩情,也不顧念郡主了啊!”說著就要去抹眼淚。
提到女兒,張恩珠更加恨他了,“我給了他自由,他居然還想叫我的女兒認別人做娘!”咬牙切齒,氣的渾身抖。
苟嬤嬤顧不得給自己抹淚了,趕緊上來替主子順氣,安慰道:“娘娘別氣,氣出病來可怎麽好?現在再怎麽樣,死的是那個賤人,您身子本來就不好,為著郡主,也得保重自己啊!”
張恩珠早已經無淚了,心早已被傷透,變得堅固無比,隻是冷聲道:“嬤嬤放心,我當然得好好的,我要讓他知道,我才是這王府的主母,無論他打什麽主意,都不得動我!”
她隻好應了聲是。而屋裏頭,方才察覺她出去,歇晌的倚波也被驚醒了,趕緊披著衣裳,打算出來瞧瞧。
接旨得要恭恭敬敬,靜瑤跪在地上將裙裾鋪展,那宦官清了清嗓,揚起下巴,一字一句的道:“聖上口諭,李惠侍即日起調去福寧宮當差,欽此。”
這位宣旨的太監是司禮監的,平時大約常行這種事,說話的時候自帶一種氣勢,把皇上的威嚴很好的展示了出來。他長長的尾音收完,靜瑤便老老實實的磕頭,“奴婢遵命。”
當然沒有選擇,隻得遵命,隻是她一頭霧水,好好的,皇上為什麽要調她去福寧宮呢?
那人把旨意傳到,還不忘恭喜她,“給姑姑道喜了,到了太後跟前當差,您可算是升職了!”
這就叫起姑姑來了,可叫靜瑤好不習慣,可隨著他這一句,周遭人都跟著跟她道喜,也紛紛叫起了姑姑。
靜瑤隻得硬著頭皮一一應下,這時候倚波湊了過來,好奇的問那宣旨的人,“公公,陛下叫阿淳去福寧宮當什麽差事啊?”
那人乜了倚波一眼,“陛下就這麽說了一句,雜家也不知道,不過不管做什麽,跟著太後娘娘豈不比這裏風光?”語罷和聲跟靜瑤道,“姑姑現在就是福寧宮的人了,可別耽誤功夫了,記著早些去太後跟前報道啊!”
靜瑤道了聲謝,依著從前的習慣,原想給人家些打賞的,但轉念一想自己現在隻是個宮女,實在沒什麽可打賞別人的,便心虛的算了。
好在那人也不計較,把話說完就走了,倚波趕緊把靜瑤拉回屋裏,關上門跟她高興雀躍,“太好了,我說你前途無量吧,這才多一會兒啊,聖旨都來了!”
可她一點都高興不起來,“我不明白,叫我去福寧宮做什麽?我沒有伺候過人……”
哎,這幾天聽多了宮女太監們這樣那樣丟性命的事,她可真是怕了!
倚波卻不以為意,“叫你過去不一定是伺候人的,再說了,你不會還可以學啊,你那麽聰明,連花都養的這麽好……噯?”語聲一頓,倚波眼睛一亮,“沒準兒就是叫你去給太後養花的呢!”
總之她並不開心,歎了口氣,邊收拾東西邊道:“左右今後得提心吊膽的過了,萬一碰見個難伺候的,差事做不好,腦袋隨時可能搬家……”
倚波白了他一眼,“沒見過你這樣的,高升了還不開心!你也不想想,福寧宮是多好的地方,冬暖夏涼福澤深厚,你從前老是怪自己命不好,如今時來運轉了,倒還不高興了,適可而止啊!這張苦瓜臉倘若叫主子們瞧見,小心吃不了兜著走!”
東西本來不多,很快就弄完了,靜瑤點了點頭衝她笑笑,“我都知道的,多謝你替我操心。”她環顧一圈這住了近一個月的屋子,感慨道,“我得過去了,不敢耽擱,你自己好好的。”
隻見先前還數落她的倚波忽然鼻子一酸,“你也得好好的!咱們都做了一年的伴了,這事來的這麽突然,叫人有些不適應呢!”
她此番能很快適應宮中的生活,倚波給了莫大的幫助,相處了一個多月,她也有些舍不得,便安慰道:“咱們還有機會見麵的。”
倚波忙點頭,擦了擦眼睛道,“那裏雖然不如這裏自由,不過希望也多了,陛下常常去福寧宮的,萬一對你動了心,你就能重回西六宮了……”說著說著又打趣起來,“我先恭喜你了,阿淳你要是達了,可千萬別忘了我啊!”
離愁頓時化作了嘴角的笑意,她無奈道,“好啊,一言為定!”
既然聖旨已下,時間拖不得,她跟倚波作別,趕快往福寧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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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大都沒什麽事,太後早她一步得了消息,正等著她呢,有宮人把她領進了正殿,光潔的地磚能照出人的影子來,她好歹也是見過大場麵人,雖然心內稍感忐忑,也還是盡量鎮定的來到太後麵前,下跪行了個大禮,“奴婢拜見太後,娘娘千歲。”
暖榻上的太後挪開臉前的書,垂眼將她上下打量一番,淡聲道,“抬起臉,叫哀家看看。”
靜瑤應了個是,照吩咐來做,她依舊一身五品女官的裝束,麵上也未施粉黛,李妙淳的臉原本有些媚,這樣刻意素淨一下,倒是中和了不少,隻是她自小養成的習慣,雖然跪著,背也挺得很直,顯得人端莊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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