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白露微凝，有風起，紮骨的寒。

    般若寺，晨鍾悠悠，清明空靈，伴著禪音佛韻傳開，隻是今日卻多了幾許哀意。

    天子闕。

    夏芒站在窗前觀望，他覺得今日的般若寺氣氛異常的凝重，諸多僧侶同時誦經，禪音陣陣，如真佛在吟唱，顯然，這般若寺裏似乎發生了某些了不得的大事。

    且夏芒發現，從晨間起，般若寺一直有人登門拜訪，絡繹不絕，有些人走路都顫顫巍巍，白胡子一大把，但依舊登寺，被請入了般若寶殿。

    “般若寺出事了？”

    夏芒思襯，他突然想起昨晚那條大海蛇的話，心神微動，自語道：“難道……是般若寺某位輩分極高的老和尚圓寂了？”

    若非如此，也不該有這麽多人登寺拜訪，何況連一些老家夥都出動了，再加上今日的鍾聲佛音含哀……他越想越有可能。

    “如今人間亂象紛呈，禍事四起，這老和尚死的還真是時候！”

    夏芒自語，轉頭看向一直坐在床榻上發呆的釋陀翎，笑道：“翎兒，走，我們也去般若寺湊湊熱鬧，說起來，在這裏待了這麽久，我還沒去過般若寺的內院。”

    小姑娘回過神，愣愣點頭。

    夏芒有些無奈，但也理解，釋陀翎畢竟還小，心智羸弱，短時間內恐怕很難從家毀人亡的慘事中走出來，也正因此，夏芒才想帶她出去走走，去一趟般若寺內院，聽聽禪音佛唱，也許會有些幫助。

    兩人出了天子闕。

    夏芒牽著釋陀翎的小手，向般若寺內走去，突然，他似有所覺，止身看向山林處，入眼處卻盡是繽紛絢爛，讓他不由地一怔。

    在距天子闕數十丈外，山林的邊緣，竟有兩株樹突然開花了，一株老桃花布滿了粉紅，燦爛如朝霞，一株是古梨樹，花瓣兒晶瑩如白雪。

    兩株樹緊挨著，粉紅和瑩白交相輝映，愈發地絢爛。

    “這兩株老樹怎麽會在一夜之間開花了？”

    夏芒皺起眉頭，他在天子闕待了小半年，對周邊很了解，也曾觀察過這兩株老樹，但正是因此，才更加覺得奇怪。

    這兩株老樹雖未徹底枯死，但主幹早已枯萎了，如今已是春末夏初，這麽久以來，莫說開花，連綠葉都沒有，如今卻在一夜之間開花，且繽紛至此，著實是古怪。

    “枯木逢春？可春天分明已經過了。”

    夏芒打量，目光沉思，自言自語道：“昨夜的確是分外的冷，寒風紮骨……一夜春風來，唔，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第二春？”

    他也覺得昨晚冷的邪乎，不像是春末夏初，倒像是開春時節。

    釋陀翎也被不遠處滿樹的繽紛吸引了，眼神微亮。

    夏芒見狀，就帶著小姑娘走向了兩株老樹，小姑娘被桃花梨花吸引，夏芒則繞著兩株老樹轉圈，目光沉思，想探出一些隱情。

    但他看來看去，這也隻是兩株普通的老樹，就是運氣好了些，竟然枯木再生了，不僅吐綠，還在一夜間花開絢爛。

    “現在才開花，不知何時能結果？”

    夏芒眯起眼睛，事有反常必為妖，兩株半枯的老樹突然吐綠開花，這顯然不尋常，可他看了這麽久，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隻得放棄。

    “以後這滿樹的果子都是我們的。”夏芒指著兩株老樹，對小姑娘眨了眨眼睛，笑道。

    釋陀翎一怔，而後連忙點頭，眼神明亮了許多，嘴角也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們又在這兩株老樹下盤桓了片刻，才離開，向般若寺內走去。

    ……

    今日的般若寺很熱鬧，拜訪者極多，絡繹不絕，他們多數被請去了般若寶殿，其餘人則隨意行動，很自由，當然，不能去般若寺的一切禁地，比如藏經閣之類。

    般若寶殿乃般若寺的正殿，地位等同於小雷音寺的大雄寶殿。

    夏芒剛進入般若寺不久，就大致弄明白了般若寺發生的變故，沒辦法，人多嘴雜，他想不知道都難。

    “渡己神僧圓寂了？”

    夏芒心驚，據他近日了解，般若寺僅有四位渡字輩的高僧存世，其中就有渡己，算是當世佛門碩果僅存的神僧之一了。

    更重要的是，渡己神僧乃扶搖問鼎的大尊者，精修佛法，修為震世，怎麽會突然就圓寂了？

    “難道是到了大限之期？”千年壽元是人間生靈難以逾越的天塹，夏芒覺得這渡己老和尚突然圓寂，應該是大限到了。

    “渡己神僧坐化，人間之劫啊！”一位中年男子感慨道。

    “什麽坐化？一派胡言，渡己神僧是被殺死的！”旁邊，一位黑發老者冷哼，瞪了眼中年人。

    被殺！

    夏芒瞳孔猛地縮緊，渡己神僧可是扶搖問鼎的大尊者，法力強悍，人間的絕頂高手之一，怎麽可能會被殺死，誰又有這等修為？

    “是妖尊！”那位黑發老者四處看了看，才低聲道。

    “妖尊”二字出口，四周眾人身形皆是一震。

    “妖墟海禍亂西南海域，屠戮生靈無數，渡己神僧有大慈悲之心，數日前毅然出世，隻身前往妖墟海，欲伏妖！”

    黑發老者說道：“可那妖尊太厲害，妖法通天，以渡己神僧扶搖問鼎的大尊者修為也敵不過，終究慘敗，撐著重傷殘體逃了回來……”

    “可他最終還是沒能撐過去，於昨日在般若寶殿內圓寂。”他感慨道：“一代神僧，臨了卻命喪於妖孽之手，真是可悲可歎！”

    四周眾人震驚不已。

    “伏妖衛道而死，不可悲，是可敬！”夏芒望向般若寶殿的方向，眼含敬意，“原來這般若寺還有真正心懷慈悲的大德高僧，以前是夏芒莽撞了。”

    渡己神僧隻身降妖，縱死亦可敬。

    “渡己神僧可是般若寺碩果僅存的兩位大尊者之一，就這麽死了？”有人神色驚駭，“還是死在妖尊手裏！那我們此來般若寺求援還有什麽意義？”

    他們此來般若寺是為了求援，商議聯合共抗妖尊，如今卻出了這等事，著實讓大家心頭惶恐。

    “除妖不成反被其害，渡己渡己……前輩這次算是把自己給渡了，希望苦海盡頭，有極樂佛國。”

    般若寶殿前，夏芒點燃一炷香，插在香爐裏，輕聲道：“都說佛爭一炷香，前輩大德，晚輩無以為敬，奉上一炷香，希冀能助神僧早登極樂，成就真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