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以德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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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忙了一天,從馥蘭館回到明家時已是掌燈時分。剛剛從轎上下來,卻見樹後忽一下晃出一個黑影,不問青紅照白就從懷中掏出一物,往她身上招呼過來轉身就跑。冬鶯嚇了一大跳,起身擋在前麵,待那黑團落地,竟是幾隻吱吱吱亂叫的老鼠,直驚得她倒退了好幾步,厲聲罵道。
“到底是什麽人,膽敢在大小姐麵前放肆!”
話音未落,虛宿已跳將起來把那始作俑者拿下,提起他的衣襟便往明珠跟前一扔。這家夥身量不高,還是個半大的少年,冬鶯隻當又是梁琉月耍的把戲,氣得上前就是一腳。
“誰給你這樣的膽子,竟對小姐做這樣的惡作劇!”
大約知道寡不敵眾,那小子也不還手,隻抱著頭窩在原地,啞著聲道。
“壞人!”
“嗬,還敢頂嘴!是不是活膩了!”
冬鶯擼起袖子,一副要去揍人的架勢,卻被明珠製止。
“慢著——”
她從轎夫手中接過燈籠,走到地上的少年跟前,聲音一如既往平靜無波。
“抬起頭來!”
那少年卻執拗地不動,竟還是個倔強的主!虛宿不耐煩,一把提起他的衣襟,迫使他仰起了臉。昏黃的光線一晃,把那張髒兮兮的容顏也照得分外清晰,冬鶯失聲。
“怎麽會是二少爺!”
明鵬扭著身子拚命掙紮,肥胖的身軀卻一改往日的笨拙,力氣不小。他抬起臉,往常呆滯的臉上卻浮著陌生的陰毒和憎恨,這巨大的反差直看得眾人一愣。
“我恨你,你害死了我娘,你不得好死!”
聽著這句帶著猙獰詛咒,冬鶯不由瑟縮了一下,黑暗中明珠的表情看不真切,冬鶯想了想,上前一步大聲道。
“亂說什麽!封姨娘是自己失足落的水,和大小姐有什麽關係!”
“就是她,就是她!我娘就是被她害死的!”
明鵬大聲嘶吼,冬鶯欲上前阻止卻被明珠攔住。黑暗中,隻聽明鵬一聲大過一聲的控訴,直把明府看門的護院婆子都引了出來,可看到明珠隻寒著一張臉不說話,一個個又不敢靠近。明鵬久久得不到回應,也不知是累了還是什麽,聲音越來越小,終是哀哀地哭出聲來。
“你如果恨我,隻能自己強大起來,才能報仇!”
一雙繡著百合的繡鞋突然出現到眼前,明鵬茫然地抬起眼,眼前的少女氣息冰冷,明明是個柔若無害的形容,卻讓人無端感到害怕,待聽清她的話,明鵬眼中閃過迷惑,竟是又恢複了往常呆滯的形容。
隻聽明珠又說了一遍。
“隻有自己強大起來,才能報仇!”
說完,竟是轉身就走!那目中的不削深深刺痛的明鵬,被虛宿丟在地上的少年狼狽地抬起頭。
“你給我等著,我一定會來報仇的!”
報仇,好,我等著。
冬鶯忐忑地看著明珠,卻見她臉上浮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不由困惑。
“小姐,二少爺怎會突然變成這樣,定是被人教唆的,奴婢明日便把這些膽大包天的家夥揪出來……”
“不用找了。”
冬鶯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實在不明白明珠的想法,張口結舌。
“可是,若是這樣放任不管,以後總歸都是一個禍害……”
禍害嗎?明珠心中重重一歎。封姨娘的死,促成了明鵬的今非昔比;這讓她想到了三年前的自己,不也因為家族的殞滅從蠢笨無知的美夢中驚醒。算起來,明鵬和少炎年歲相當,對曾經的明珠雖然不好,卻也隻限於孩童惡劣的惡作劇;比起封姨娘,自是罪不至死。她雖然講究以牙還牙,卻也不是嗜殺之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濫殺無辜不是我的風格。二少爺如果能經此一事頂天立地,也是他的造化。”
冬鶯有些愕然,正要說些什麽,卻見明瑛急急朝這邊過來,見了明珠立時便道:
“聽說二弟那個兔崽子對妹妹你不敬,為兄一會便去收拾他!果真是妾室生養的,完全上不得台麵!”
明珠眉頭一皺。明瑛話中的拉攏之意她如何聽不出來,然而明鵬之所以變成這樣,和眼前人的放任不管也脫不了幹係。
“無妨,不過是小孩子淘氣。”明珠淡淡一笑。“我看鵬兒隻幾天功夫便瘦了一圈,衣裳頭發也有些髒亂,這下麵侍候的人,也實在不用心。”
因為明堂發話,封姨娘沒有辦後事,隻一卷草席便扔到了亂墳崗。自古趨炎附勢是人的天性,封姨娘這一倒台,明鵬這位庶出的少爺便也變成了道旁苦李,牆倒眾人推,再聯係他昔日呆傻的樣子,自是誰都能踩上一腳。不過這一切,作為明府掌家的少夫人言玉珂定是心知肚明,可夫妻倆卻裝聾作啞,可以說也是側麵縱容。
明瑛眼睛一轉,思量著明珠這番話到底什麽意思。封姨娘害她性命,按照尋常人性子定會斬草除根,如今兄妹二人同氣連枝,故而明瑛夫婦對家中奴仆輕待明鵬隻做視而不見。不過明珠現在這樣說,難不成是指責他們不上心?
“那些人確實不像話,那鵬兒的事妹妹你覺得……”
明珠歎了一口氣。明鵬小時候被封姨娘嬌慣長大,雖然有些不學無術,本質卻不壞。如今明堂已對他沒有從前上心,養在家中又沒有個品性正直的長輩教導,整日混在奴仆間,長此以往難免會心術不正……
“如今封姨娘也不在了,父親又事務繁多,大嫂一人又要掌家又要照管二弟和睿兒難免力不從心……聽說京中有一處叫廣文堂的學堂,不少貧寒子弟在此求學考取了功名。不若大哥去給廣文堂的先生遞張帖子,為二弟求一方席位。”
明瑛訝異。他的官位雖是捐來的,不過也明白廣文堂雖不是什麽皇家學府,卻也不是尋常子弟能進去的,不由麵露難色。
“妹妹有所不知,那廣文堂的文先生脾氣古怪,雖然不問門生出生,可對方若是不入他的眼,卻是連門檻都邁不過去;若妹妹不想見到二弟,京中除了廣文堂,能寄宿的私塾學堂何其多,實在不行重新在外郡為他找一處遠遠打發走也是可以的。”
明珠見對方誤會了她的意思,有些無奈。
“若大哥覺得為難,明珠一人操辦便好。時間也不早了,明珠先走一步。”
方回到房間,明珠便讓冬鶯布好筆墨,提筆寫了一封信。冬鶯略識幾個字,待看清她拜帖上的啟呈,忍了又忍還是道。
“小姐真的打算為二少爺謀一個好前途?就不怕放虎歸山,引狼入室?”
明珠把狼毫放在硯上添了添墨。
“廣文堂文先生,最為嚴苛品行高潔,如果明鵬能入得他門下,不說成為棟梁之才,這引狼入室一說是不會成立的。”
冬鶯咬唇,還是不讚成。
“可是……二少爺有朝一日若知曉封姨娘是……”
“你擔心他報仇?”明珠笑了一笑。“我能做這一切,就不怕那一日的到來。明日,你幫我把這封信送到廣文堂。”
冬鶯答應一聲,正要出去卻又被她叫住。
“對了,再準備一打素品軒的熟宣一起送去。”
第二日,明珠照例到馥蘭館走了一圈,尤在和魯班娘子說著修繕的細節,卻見冬鶯一臉憤然地跨過門檻。
“小姐,那廣文堂實在是枯名釣譽。我才把拜帖呈上,對方一看落款處小姐的名字,當即便把我拒之門外!我纏著他們要說法,可那守門的管事隻說文先生不喜女客,尤其是小姐的名字,犯了他的忌諱!真是什麽莫名其妙的理由!實在是枉為人師!”
魯班娘子一聽也來了氣。
“果然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但凡人說起這位文先生,都說他目光獨到,最為惜才,本身又是個才高曠遠之人。不想也隻是個徒有虛名的小人罷了!”
有道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明珠卻是久久沉默。
天下讀書人本一家,父親季修賢身為帝師,又喜結交人才,這位文先生雖比父親年輕十幾歲,二人卻成了忘年交,是以明珠便投其所好,寫了一封言辭誠懇的信件,還讓冬鶯帶上他最喜歡的素宣,沒想到卻是這樣一個結果。印象中文先生並沒有這樣難以相處,特別是那句自己的名字犯了他的忌諱,隻怕也是因為季家的覆亡,恨屋及烏。
“既如此,隻能走一趟了。”
二人不想明珠居然還有迎難而上的勇氣,均是一愣。
冬鶯苦勸,“小姐,那些人實在蠻不講理,還是不要去了!”
魯班娘子也有些擔憂,“不過是個酸臭書生,何必和他一般見識。”
明珠隻是微笑不語。有朝一日她會直麵梁端陽,直麵鎮西侯府,直麵衛長卿,直麵前世害得她季家家破人亡的每一個人;同時也會不可避免的與從前的過往羈絆。縱是內心抗拒,這些和季家有著千絲萬縷關係的人,都是她遲早要麵對的,如若可以,重新結交得以在複仇之路上增勢對她有利無害。
文先生桃李天下,朝堂中更有學生無數,這正是明珠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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