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 各打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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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棠華話中的陰陽怪氣讓蔣玉媛母女的表情越發古怪,安心恨不得上去撕爛她的嘴,然而眼下的情景自不能由她放肆。收到母妃蔣玉媛的眼神,安心強行別過臉,一雙寫滿怨毒的眼看向張長生,目中的警告不言而喻。

    張長生自感受到來自四周的不同視線,有獻帝嚴陣以待的探究、有葉棠華的好以整暇的期待、也有明珠看似漠然的觀望、同時還有來自蔣玉媛母女的凜然的威脅。

    他目不斜視,從身後的內侍手中取出一隻隻有巴掌大小的青銅羅盤,上麵勺狀的指針不知是感受到什麽,在微微顫動。隻見張長生口中默念,抬手輕輕晃了晃盤麵上的勺柄,一時間那本就顫動不休的銅勺便快速轉動起來,越轉越快,快到僅憑肉眼都無法看清那勺柄的首尾。

    眾人大氣也不敢哼,無數雙眼睛盯著張長生的掌心似乎連眼睫也不敢顫動。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那勺頭似感受到了什麽,忽地猛顫,最終一圈一圈徐徐慢了下來,最後在眾目睽睽之下一點點趨於平靜。

    “看,還有什麽好狡辯的,你看羅盤上的勺頭分明就是指著你!”

    在場人還未反應過來,安心已是抑製不住內心的興奮笑道。這個張長生還算有點本事,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收了她們的東西,還不是指東就東,指西就西!

    蔣玉媛麵上雖沒有什麽特別的表現,可心口卻顯然鬆了一口氣。她抬眼挑釁地看向葉棠華,一雙上調的桃花眼中盡是寫滿了對她的嘲弄。

    “是啊,葉昭儀說得沒錯,此事決不能姑息,定要好好查一查才行!”

    注意到那勺首指向自己時,葉棠華臉上的笑意霎時褪盡,她心中不禁有些沒底,可瞥到依舊氣定神閑的明珠時那一抹內心的慌亂恍若被定心丸壓住,登時也平靜起來。

    “貴妃娘娘說得沒錯,自然是要好好查一查。”

    蔣玉媛母女隻當葉棠華故作鎮定,不免有些啼笑皆非,安心正要再諷上兩句,卻突然發現獻帝神色有些不對,忙一改口風,向獻帝撒嬌道。

    “父皇,這關係到兒臣弟弟的安危,可不能敷衍!”

    獻帝神色複雜地看了葉棠華一眼,這才轉頭對張長生誠心問道。

    “天師,這是怎麽回事,難道……”

    後麵的那句話雖然沒有說出口,不過眾人哪裏不明白獻帝的意思。先前那雙有著不吉的杜鵑鳥兒是葉昭儀養的一對愛寵,現下那天師卜吉作法的羅盤有好巧不巧地指向葉棠華,便是和她沒有關係,恐怕也說不過去。

    果然,隻聽張長生淡淡道。

    “羅盤指向的方向乃是昭儀娘娘,若是在下沒有猜錯的話,昭儀娘娘所居的寢宮周圍想必會有櫻花。”

    聞言,安心臉上的得色更濃,不等獻帝答話,便自告奮勇道。

    “沒錯,臨仙閣四周種植了很多櫻花,等開春,周圍便是粉霞覆蓋,宛若仙境。也正因此,臨仙閣也才用此命名。”

    “可這些櫻花早在臣妾搬來之前便已存在數年,若是因為此衝撞了竇妹妹,臣妾冤枉。”

    葉棠華抿著唇,與安心的咄咄逼人相比,神情說不出的委屈。

    獻帝看在眼中,不免有些心疼。葉棠華說得沒錯,從冷宮把她召回,那臨仙閣也是他指給葉棠華居住的,如若是因為居住宮闕的問題,那阿棠說到底也是受害者。

    見眾人神色各異地看向自己,張長生搖了搖頭。

    “此事或許與昭儀娘娘無關,諸位不要妄加猜測,先等在下說完。”

    聽到與自己無關,葉棠華神色稍霽,而蔣玉媛與安心皆是麵露不甘。在各色視線注視下,隻聽張長生繼續。

    “那櫻花種植多年,長年累月吸收天地靈氣,按照玄理已然形成了一個陣眼。世有陰陽,而櫻屬陰,若是沒有任何變幻,則無法摧動陣眼,這些櫻樹也隻是俗物。而若是有心人為止,稍加動作,便會讓櫻陣運作,這便生出邪崇。而世間百物,飛禽對邪崇與聖物最為敏感,這也能理解為何昭儀娘娘養的一雙鳥兒會飛出鳥籠,慌不擇路間又到了此處。”

    這話說得頗有餘地,讓人浮想聯翩。

    都說皇帝乃是真龍天子,是九五之尊,自然也是凡間最神聖、最貴不可言的人物;而如張長生所言,這飛禽既有趨利避害辟邪尋庇的本能,那是不是表明它們飛來這個方向,也是因為被獻帝龍氣吸引?

    獻帝本身對自己並非真龍天子就心懷忐忑,如今聽張長生這般言語,自是喜不自禁,連帶對有了能無辜牽累的葉棠華也多了幾分憐惜。

    “即是如此,那怎樣才能摧動陣眼,或者說怎樣才能找到那背後使壞之人?”

    張長生深吸了一口氣,微一比劃。

    “說來要開啟陣法需要幾個條件,一是必須找到一個曾經有孕卻無法誕下子嗣的女子壓陣,二是在離櫻陣最近的東南角挖一口水井,每日從中擔水長達一年以讓這井下遊魂感受到櫻陣召喚……”

    他話還沒有說完,便被安心厲聲打斷。

    “你胡說,這宮中水井那麽多,怎麽偏生就要東南角的井?”

    她這個反應讓周遭人大吃一驚,再看蔣玉媛也是一臉便秘模樣,明珠唇角不由勾起。其他受邀來參加法會的命婦家眷以及剛剛入宮資曆不深的嬪妃或許不知道,臨仙閣東南角方向的第一口水井正是在鳳藻宮內,而鳳藻宮自是貴妃蔣玉媛的寢宮。

    而獻帝也陷入沉思。這到底是巧合還是有意栽贓?可看剛剛蔣玉媛母女一副篤定的姿態,顯然算定了此事葉棠華定逃不出首尾,現在截然不同的現狀顯然也脫離了她們的掌控;而張長生一介外男,若按照自己對他的了解,顯然張長生是第一次入宮,況且被獻帝囚於方寸天地,對偌大的皇宮自不會清楚到一井一眼的細節。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張長生作為天師傳人,又有斷禦首真龍的本事,別說皇宮、便是京城盛京的修造,都有張家先祖掌眼評斷過風水,對其中涉及陰陽五行的水井等細微之處自是了如指掌。

    葉棠華一看形勢居然如此逆轉,佩服明珠的同時不由氣焰也上漲了幾分。

    “天師是皇上座上之賓,公主怎能如此與他說話?不過本宮在宮中也有十餘載,說來這離臨仙閣最近的一口水井不就是貴妃娘娘宮中那口嗎?聽說娘娘自從清心閣回來,便日日以鳳藻宮的井水為源齋戒沐浴,一度讓郭貴人、何昭容及我等姐妹引為楷模,隻說也要向貴妃娘娘學習,為大魏江山、為皇上祈福。”

    一番話說得稀疏平常,可有心人一聽便知道句句都是軟刀子,刺得人肝疼。不說郭貴人與何昭容與貴妃蔣玉媛向來不和,幾人過招過無數,然而到底是蔣玉媛技高一籌,郭、何二人從前在她手中吃過不少虧;而那個清心閣更是蔣玉媛貴妃生涯之恥,因為蔣家蒙難,她被獻帝罰至此處,也給那些昔日手下敗將落井下石的機會,明裏暗裏給她尋了不少麻煩;再說那口關鍵的水井,這豈不是要落實自己便是那啟動櫻陣,妄圖引出邪崇的惡人不成?

    蔣玉媛冷冷一笑。

    “安心是皇上與臣妾的子嗣,是大魏宮中的長公主,自有皇上與本宮教導,還輪不到葉昭儀教訓!至於本宮引用鳳藻宮的井水齋戒沐浴,也是一心為皇上、為天下社稷作想,卻不知竟是犯了這個忌諱!不過天師,本宮有一問不明,還請天師解惑。”

    張長生絲毫不被蔣玉媛母女威脅,依舊維係著平常的形容,不卑不亢向蔣玉媛方向拱手一揖。

    “貴妃娘娘請講。”

    “這井下四通八達,水源更是縱橫貫通整個宮闕甚至盛京城。本宮實在不明白為何唯獨鳳藻宮中的水井擔水便會摧動櫻陣?”

    既然提出前麵那番學說,這個問題自然也在張長生掌握之中。

    “貴妃娘娘有所不知,櫻五行屬木,而木指東南,至於鳳藻宮的方位卻恰好在這條線上及剛好臨仙閣中所住之人,卻隻能以巧合兒子來言說了。”

    是啊,鳳藻宮中有水井,而無論用作何用,宮人皆不會把好端端的水井棄之不用的道理;至於臨仙閣中必須住一個曾經懷有身孕卻沒有誕下之人,放眼獻帝後宮,現在僅存的不就隻剩下葉棠華一人,然而其能居在被櫻樹環繞的臨仙閣本就是獻帝的主意。既然並非有人刻意為之,那確實隻能用“巧合”二字解釋。

    在一片沉默中,獻帝有些鬱悶地開口。

    “既如此,天師,那應該怎麽做?”

    既然無論是蔣玉媛還是葉棠華皆是無辜,可現在櫻樹陣法一事卻又帶來了邪崇之禍,衝撞了懷有身孕的竇嬌兒,要怎樣才能破解呢?畢竟現在子嗣是獻帝心中最為關注的,否則沒有兒子,即便能擊敗萬太歲,坐實真龍之身,百年之後皇位也後繼無人,隻能讓七王百裏賢或是十三王百裏瑕的子嗣繼承,如此與坐實假龍當位又有什麽區別?這是獻帝萬萬不能者接受的!

    在一片各懷心事的目光中,張長生微一沉吟。

    “稟聖上,恕在下鬥膽進言,現在看來恐怕無論是鳳藻宮或者臨仙閣都不宜居住了。”

    “什麽?”

    葉棠華最先反應過來,驚呼出聲。如若隻是拿鳳藻宮說事,顯然對葉棠華而言便是化險為夷;然而現在竟然連她所居的臨仙閣也牽扯了,那豈不是在這一局上,她與蔣玉媛不過打了個平手?

    葉棠華清麗的目光中露出不甘,她條件反射看向明珠,然而對方卻看都不看她一眼,登時有些失望。

    蔣玉媛也不滿意這個說辭。明明張長生收了她們的好處,憑什麽五十大板各打一耙?也不知是這個張天師故意揣著明白裝糊塗,還是完全不上道,自作聰明以為這樣便能把她堂堂的貴妃糊弄過去?

    而其他人也是聽得分明。在眾人各自思量中,一直一言不發的容雪萱笑著上前。

    “天師說的對,兩座宮殿現在都暫不適合居住。若葉昭儀還住在臨仙閣,即便鳳藻宮空出來,若是有心人又來擔水豈非又給宮中招來災禍;反之亦然,若臨仙閣空置,有人心懷不軌找了合適的人藏於此處,亦會讓人防不勝防。最好的便是把兩座宮闕都封閉,如若可以,或許把臨仙閣周圍的櫻樹盡數砍伐才是上策。”

    到了現在容雪萱自然明白今日是蔣玉媛要對付葉棠華演的一場戲,雖然不知道為何最後並未遂意,不過葉棠華也被將上一軍,兩人鬧得兩敗俱傷卻是她樂見其成的。那不如她再添一把火,也好讓獻帝的決斷無限接近自己最滿意的結果。

    容雪萱的大局觀念果然深得獻帝之心,加之其十分信奈張長生,不過片刻便也下了決定。

    “好,那蔣貴妃即日起就搬到清心閣吧;至於葉昭儀……”

    獻帝回頭詢問彥順。

    “絳雪軒現在還有什麽人住著?”

    彥順忙道:“住了陳才人和張寶林兩位小主。”

    獻帝想了想,對這兩位他後宮中的嬪妃完全沒有任何印象,經彥順提醒才想起是年初隨容雪萱一道入宮的新人。不過到現在都沒有入得聖目,想來也沒有什麽過人之處。

    於是獻帝不耐煩地擺擺手。

    “給她們重新找個地方,這絳雪軒好好收整一番,讓阿棠搬過去。”

    本來已經心如枯灰的葉棠華聞言,頓時麵露感激,跪地謝恩。

    因為竇嬌兒還沒有醒轉,祈福法會也已經結束了,於是獻帝也無心留客,擺手讓眾人跪安。於是在詭異的氣氛中,眾人一一拜過帝妃起身告退。

    絳雪軒是葉棠華入宮後所居的寢宮,比起讓蔣玉媛貶謫一般地去清心閣高下立分!不過那絳雪軒地處偏遠,比起臨仙閣滿堂錦繡卻也有榮衰勢微的趨勢。

    這獻帝為了竇嬌兒肚子中那個子嗣一下滅了兩位寵妃的氣焰,孰輕孰重一目了然,這三足鼎力的局麵也開始動搖了!

    明珠與眾人一道起身告退,轉身的時候與張長生的目光一觸即離。

    表姐夫之所以把葉棠華也牽扯了進去,想來也是因為三年前季家覆滅葉棠華選擇袖手旁觀,且在最後還與梁端陽狼狽為奸陷害自己相關。

    雖然一開始明珠的目的隻是想借由此時牽製住蔣玉媛,束縛住她的手足。畢竟蔣玉衡死而複生,遲早有一天要與姬塵對上。明珠自問不想與蔣三對峙,那便砍掉他的臂膀——宮中的蔣妃,隻要蔣玉衡與姬塵之間的實力差距越拉越大,指不定不需要她出馬,蔣玉衡便會主動放棄!

    其實蔣玉媛之所以能重新得勢指望的不過是一個竇嬌兒,最簡單的辦法,隻需要自己主動告知其蔣三還活著,想必那時候竇嬌兒一旦動搖,與蔣妃的合作也到此為止,後麵的一切也化整為零了。

    隻是……

    明珠撫了撫額,蔣三在竇嬌兒一事上選擇了沉默,而竇嬌兒雖然某些程度有些忘恩負義,但到底對明珠或者說明家沒有做出什麽惡劣的事跡。明珠自問心狠手辣,可在某些程度還是不希望連累無辜,前麵的史秋凝,現在的竇嬌兒都是如此。既是她和蔣三之間的恩怨,便讓他們當事人自己求解吧,否則自己強行幹涉,隻怕又會惹出什麽不必要的禍事……

    守在二道宮門外的冬鶯見明珠出來,連忙迎了上去。今日蔣妃召見各位命婦朝臣家眷,按照宮中規矩,她們這些隨行的丫鬟卻隻能留守在此,無法再向前一步。

    見明珠臉上似有疲憊,冬鶯扶住了她的手,正在這時卻看明珠身子搖晃了一下似是不穩,冬鶯嚇了一跳,忙撐住她的後腰。

    “王妃,怎麽了?”

    明珠定了定身子,也有些莫名其妙。她自重生後身體一向很好,連頭昏腦熱的症狀都少見,怎麽最近卻經常有眩暈之感?

    “有些頭暈,可能今日起太早,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冬鶯卻不敢大意。

    “不行,您這樣奴婢已經見了好幾次了,等回到府中還是稟明王爺得找個太醫來府中看看!”

    昨日她出現這個症狀的時候冬鶯就在耳邊念叨,被明珠拒絕了,現在竟拿出姬塵壓她了?明珠又是好氣又是感動,生怕冬鶯再沒完沒了,連忙投降。

    “又不是什麽大事,告訴王爺幹嘛,等回府找大夫來問個平安脈就成。”

    聽明珠終於鬆了口,冬鶯喜氣盈盈地唱了一聲諾,扶著明珠上了馬車自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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