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何為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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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大地之上一片焦灼,悶熱之極的歲月裏,蟬鳴、蟲吟成了主調。
“張藥師,怎麽樣了?”餘海仔細的問道,被嫋嫋青煙遮蓋的臉上看不出陰晴。
“嗯,按道理說,他不過是受了點外傷,隻是不知道為何,卻是久臥不醒。”張藥師手中藥粉傾斜,盡數落入一個小小的銅鼎之中,宛爾,一陣清涼之意蔓延,張藥師這才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轉身對餘海說道。
而此時的病床之上,正平躺著一個人,死死抓著床單的邊角,咬緊牙關,麵色痛苦至極。
那人正是張笑來,自從上次被餘海帶回來療傷之後,便一直都未曾蘇醒。
“孩子,躲在這裏,千萬不要出來!”
“如果有人發現你了,你就用這柄劍,好好的保護你自己,孩子,從今往後,你要照顧好你自己。”
“夫君,你看這孩子,笑得多可愛啊。”
“玉檀寒冰度,雁巢君笑來。好孩子,你就叫笑來,張笑來”
“哼,神宗如今已經如此破敗了嗎?這樣一個連法器都用不起的小子,也能入我神宗?”
“哈哈哈,臭小子!你這破劍有什麽好保護的?”
“師傅,我想離開神宗,這裏,或許不適合我。”
“這究竟是什麽樣的強大!方才有如此氣勢!不!我也不能後退!我!我名張笑來!啊!!!蘇遠古!看劍!”
歲月紛紜雜亂,過去不可追憶,夢魘,永遠都在折磨著他,即便是在夢裏,張笑來的麵容之上也都是一片痛楚。
“餘海大人,不知道蘇門主何時來見我們?”一個弟子穩坐在一張紅漆木椅上,拱手向餘海問道。
“快了,你瞧,這不就來了嗎?”紅木窗上一道掩簾,但餘海也能通過這簾子看到窗外的蘇遠古。
自從上次蘇門選拔考驗結束,已經過去了三天,蘇遠古遲遲不現身,餘海也是急得焦頭爛額,若是再不來,這安排在張藥師這裏的二十三人隻怕是要硬闖楓木院了!
終於是在今天,蘇遠古終於是表態要前來了。
“快看,蘇門主來了!”眾人激動異常,一眼就看到了緩緩走來的蘇遠古。
“嗯,諸位請在這稍等片刻,我前去看看。”餘海說完,就從大廳之上離開了,轉身走到後堂,掀開簾子,裏麵卻是那張笑來,此刻蘇遠古正站在張笑來的床前,一言不發。
“他傷勢怎麽樣了?怎麽一直都沒有蘇醒過來?”蘇遠古緩緩開口,語氣沉重不已。
“唉,張藥師說了,傷勢已經無礙,隻是不知道為何一直都不蘇醒。”餘海一搖頭,誠然,該做的事情,他們都做了。
“對了,遠古,你得去看看那些蘇門子弟啊,人家可都是慕你的名而來,我一個人可鎮不住啊。這些弟子實力個個比我強,就這樣丟在這,不太好吧。”就連今天,蘇遠古前來也隻是為了張笑來的傷勢而來,完全不是為了蘇門幫眾而來。
“嗯?你和李虎安排不就好了嗎?”蘇遠古不解的問道。
“你小子!還真是這蘇門是你的!不是我的!也不是那李虎的!你小子盡點責任行不行?”餘海動怒了,怒聲喝道。
“嗯,我知道了。”蘇遠古依舊是沉聲應道。
現在的蘇遠古,心底很繁雜,亂七八糟的思緒堵在了他的腦海,不知何意的張大壯,暗伏在藏經閣的老者,即將到來的內門大會,以及對自身實力卑微的認知。
壓力,又或者說是一顆迫切希望強大的心,正牢牢拴住蘇遠古的全部精力。
“將他們叫到偏堂來,我見上一見。”蘇遠古轉身,頭也不會的去了偏堂。
“這小子,越來越看不懂他了。”餘海暗自嘀咕。
之後眾人終於如願以償得見蘇遠古,但不管諸人情緒如何高漲,言辭如何激動,蘇遠古的心思,永遠都無法歸結到這上麵來。
他在煩惱。
“好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了,餘海,拜托了。”蘇遠古終於起身,他知道,現在不是談這些的時候,遂將一起交由餘海,讓他安排諸多事宜,自己卻是轉身來到後堂,看著張笑來,一語不發。
蘇遠古驀然回想起了當然自己施展青冥劍歌之時,張笑來是如何阻擋自己那一劍的。
一片漆黑的天地異象之中,唯有張笑來,沒有使用法器道術,僅僅憑借一柄長劍,一柄凡鐵之劍,就阻攔下了自己自信之極的一劍。
挫敗感,有史以來的挫敗感,在蘇遠古心中蔓延,起初他並沒有發現自己究竟是怎麽了,但是在這幾日,這種感觸愈發的深,已經演變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甚至想,一劍殺掉眼前之人!
這樣的心境變化是前所未有的,自問,他蘇遠古shā rén從不問對錯,因為殺的都是該殺之人,可是如今,他居然會想要毀滅眼前這人,這個劍法比他還要厲害的人!
沒有犀利的劍氣,沒有能夠引發天地異象的強大劍歌,隻有一柄凡鐵之劍,散發著微弱的劍意,可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用劍之人,居然抵禦住了他的劍歌。
何為劍?
這個問題,終於讓蘇遠古麵臨,並且為之苦惱。
“我的劍!我的劍在哪裏?”床上的張笑來突然間口中發出癲狂之言,渾身劍氣迸發,一陣哢擦哢擦的聲音過後,一張梨木床就此崩塌。
蘇遠古皺了皺眉頭,將那柄凡鐵之劍取出,細細查看,不明白這樣一柄毫無法力波動劍為何讓他如此執著,乃至於夢中,都在追尋。
一道光芒自窗外斜射而入,照在劍上,一道閃耀的光芒落在張笑來的臉上,他夢然坐起,宛若自噩夢中驚醒一般的,渾身是汗。
他抬頭看見了蘇遠古手上的劍,突然發難,一把奪過蘇遠古手中的長劍,麵色猙獰的看著蘇遠古。
“是我。”蘇遠古看著張笑來,不解的說道。
“你是蘇門主!”張笑來這才認出了蘇遠古。慌忙收起了架勢,惶恐的拱手拜道:“抱歉,蘇門主。”
蘇遠古一擺手,隻是將一張梨木雕花椅拉過,招呼張笑來坐下。
看著張笑來緩緩的坐下,蘇遠古這才一屁股坐在了一旁,歎得一口氣。
他緩緩的說道:“你可是做了個好長的夢啊,足足讓我等了你三天。”
“三天?”張笑來不解。
可蘇遠古完全不在意這些,隻是直接問道:“在你看來,你與我的劍法,孰強孰弱?”
“這當然是蘇門主的更”張笑來堅定不移的說道。
“荒唐!”還不待張笑來說完,蘇遠古便打斷了他,他清楚,張笑來也清楚。
蘇遠古的劍法不如他,這是事實,隻是這世上,說實話的人又有幾人?
包括張笑來,此刻也陷入了遲疑。
窗外的蟬鳴之聲愈發頻繁,攪得蘇遠古心煩意亂,天色漸漸變暗,沉悶的熱氣,不見風來。
“張笑來,今天,我是誠心來向你請教的。”蘇遠古終於是一改麵色,不再陰沉的麵色之上露出了誠懇的麵容。
“我又能指教你什麽呢?”張笑來不解的問道。
“我想要問你,何為劍?”此言一出,窗外狂風大作,猛然間一掃炎熱焦灼,帶著絲絲涼意,落入人心。
唏噓往事,何從說起,張笑來隻是搖了搖頭,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我不懂。”他斬釘截鐵的說道。
猛然間狂風大作,雷聲響過大雨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斷地往下落傾盆大雨下個不停從房簷上流下來的雨水在街道上匯集成一條條小溪,雨點瘋狂地從天而降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來,風追著雨雨趕著風風和雨聯合起來追趕著天上的烏雲整個天地都處在雨水之中。
“那在蘇門主看來,何為劍?”張笑來遲疑了一會,終於是問起了蘇遠古。
蘇遠古很詫異,他細細想起了過去,在地牢中的時候,青冥劍是處罰他的刑具,入得神宗以來,青冥劍是他的依仗,而在他領悟到了一絲絲劍道的真諦的時候,青冥劍,卻是成為了他的阻礙,或許他能夠施展強大的吞噬異能打敗敵人,又或許他能施展擁有天地異象的青冥劍歌,可是,當有一日他失去青冥劍之後,他是不是便是一個廢物,特別是即將到來的內門弟子選拔大賽,他更不能使用青冥劍,屆時,等待他的,便是徹底的敗局。
他苦惱,冥思苦想都不得解脫,青冥帶給他力量,也帶給了他阻礙,失去青冥劍的他,甚至還不如眼前的張笑來。
“我,不知。”蘇遠古幾乎是一字一句的說道,聲音嘶啞之極。
他所有對劍的應用,都是來源於青冥劍,可以說,懂劍的是青冥劍自己,說來荒唐,但事實就是如此,真正在用劍的不是握劍的蘇遠古,而是青冥,那柄不知來曆的劍。
“既然如此,那不如我們來比上一場,這樣遠遠勝過千言萬語,我對劍的領悟,你對劍的執著,我相信你能理解。”張笑來笑道,誠懇的看著蘇遠古。
“哈哈哈!好,那就來比上一場吧!”
雨聲如住,陣陣雷聲轟鳴,在二人停手之前,或許這雨,永遠都不會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