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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安昕第二次主動跟言奕打招呼,他卻看天邊的夕陽,看得渾然忘我,渾然‘屏蔽’了她。

    安昕撓了撓腮幫子,有點小尷尬。

    何奶奶看到這一幕,笑得合不攏嘴,“小奕眼睛怎麽回事啊,奶奶幫你叫他。”說完,喊了好幾聲‘小奕’。

    言奕跟沒聽見似的進屋去了。

    何奶奶故意沉下臉色,“小奕今年24歲還沒滿,這耳朵比70多歲的老人家還差?他作戰訓練的聽力是這水平,考核能及格?”

    安昕猜測,可能言奕塞耳機聽音樂吧,她有時聽歌也聽不到別人在叫她。

    “安昕呐,對男孩子可不能這麽慈悲,不然要吃虧的。”何奶奶的眼神意味深長,安昕沒懂其中意思。

    安昕的連衣裙下麵全打濕了,何奶奶告訴她,屋裏有吹風機,吹幹了再回去,要是找不到吹風機,去找言奕問一問,他臥室在樓上左邊第二間房。

    小琪很積極的舉手,“奕哥哥屋裏有吹風機,我昨天還看見了!我去幫xiǎo jiě姐拿過來。”

    何奶奶連忙叫住外孫女,讓姐姐自己去,小孩別湊熱鬧。

    小琪乖乖點頭,何奶奶又叮囑安昕,待會見著言奕,記得一定要問,她剛才主動跟他打招呼,他為什麽沒看見她?

    “安昕你不要怕,可以理直氣壯的說他不尊重女生。”何奶奶的語氣嚴肅,不像開玩笑。

    安昕這才明白過來,她自己不在意言奕沒看見,但何奶奶不答應啊,怎麽能這麽輕易原諒男孩子?不能太慈悲。

    遵循奶奶的指示,安昕走到二樓言奕的臥室前,輕敲幾下門,“你好,我是小琪的代課老師安昕,想借用一下吹風機。”

    屋內的人沒有回應,靜悄悄的。

    安昕又補充一句,“是何奶奶讓我過來問的。”

    還是沒有一點動靜。

    安昕疑惑地盯住門,左邊數到第二間,確認自己沒有敲錯門,抬手準備再敲。

    屋內言奕突然開口說話。

    “吹風機不在這,你去樓下浴室找找。”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緩,像一陣窸窣的晚風,從門後傳來。

    安昕輕輕‘哦’了一聲,“那我下去找吧,謝謝啦。”

    “不客氣。”

    聽到這三字,算是談話的結束,安昕正準備走,卻聽到言奕再次開口,“我沒幫上忙,很抱歉。”

    “啊,沒事。”安昕停頓在門外,接下來也不知道說點什麽。

    一種抵擋不住的尷尬氣氛,她本來不尷尬的,怎麽變成這樣了。想快點躲開這種氣氛,她回頭大聲說道。“我下去找找,我下去了。”

    腳步聲噠噠噠的漸遠,站在門後的言奕,按住胸口擂鼓似的心跳聲,終於鬆了一口氣。

    而安昕走到一樓客廳裏,想起何奶奶囑咐的話,別說質問言奕,連人都沒見到。

    幾次聽到他的聲音,總感覺言奕是一個很溫和的人。應該不會計較小節吧。

    算啦算啦,安昕很快把這件小事忘了。

    *

    晚上言奕下樓進廚房洗手準備用晚餐。何奶奶笑眯眯地問言奕,待屋裏一天,書好看嗎?

    言奕‘唔’了一聲,接過盤子,不料奶奶突然轉身問,“有安昕好看嗎?”

    言奕端著盤子的手差點一滑。

    想到那春光乍泄的畫麵,冷峻的臉一絲赧然,不知如何回答。

    何奶奶輕拍他的肩膀,“這種問題還要想,小奕你這樣不行啊,男生要多誇女生漂亮。”

    一看言奕那恍然領悟的神情,何奶奶笑話他,“你以為奶奶問你,她哪兒好看,除了臉蛋,你還覺得哪好看?”腿好看?裙子掀起來更好看?

    言奕不做聲,將臉別過去。

    所謂墨菲定律,越是在意的事,越會出錯。一句隨意的話,都聽錯意思。

    滿腦子都是她掀起裙子的瞬間,他擰緊眉心,彎腰又洗了一把臉,自來水清冽的衝刷著,如果也能衝掉腦子裏的‘汙’……

    晚餐時,何奶奶不時的給言奕碗裏夾菜。提到剛才安昕去找他的事。“奶奶讓她問你,你在陽台上,怎麽沒看到她跟你打招呼,你解釋了沒?”

    言奕的眉毛微微往上一抬,有些錯愕。

    何奶奶立即猜到,“沒解釋?”

    “……沒。”門都沒開。

    “小奕你真是……(沒救了)”何奶奶停下夾菜的筷子,發現言奕那愧疚得要死的臉,老人家憋住笑,打消了責怪的念頭。

    而言奕知道剛才她去找他的真相後,吞下的飯都卡在喉嚨,想解釋又說不出口。

    何奶奶開始慫恿他,“明天等安昕來了,你再跟人好好聊一聊。安昕她幫朋友代幾節課,之後就不來了。奶奶說的意思,你明白嗎?”

    言奕當然明白,從奶奶在院子裏大聲叫他時,就明白。

    “好,我會再找她解釋。”言奕很肯定地答應了。

    何奶奶繼續給他杯子裏倒酒,枸杞酒很補身體,叮囑言奕再喝點。平時shì pín裏看言奕在英國吃的就很擔憂,加上軍校課程又辛苦,回國經常給他燉參雞湯,讓他喝祖傳秘製的枸杞酒。

    言奕經不住奶奶的嘮叨,抿了一小口,濃烈的酒勁衝得那張俊臉,皺成了一團。

    晚餐吃到快結束時,何奶奶想安昕回去時,天都黑了,當時安昕走得急,沒來得及問她家在哪。

    “下午聊天忘了要加微信,這會到家了嗎?”何奶奶語氣裏有些擔心,又吩咐言奕,“小奕,加微信這任務就交給你了,明天找安昕時一塊幫奶奶問。”

    “……”言奕這下吞的飯,比剛才,更艱難咽下去。

    “我知道安昕姐姐的家住哪。”小琪出乎意料的話,讓這邊祖孫兩人同時側目。

    小琪得意地仰起包子臉。“安昕姐姐住海陽區,離這可遠了。”

    估算如果坐公交車,到海陽得七點多,都過飯點了。何奶奶心裏很不舒服,又看了一眼言奕,“剛才沒讓小奕開車送她回去,我這老糊塗啊……”

    “安昕姐姐才不會答應。”今天在屋頂陽台上,小琪就這樣問過,xiǎo jiě姐的回答她都記著呢。

    “安昕怎麽說,為什麽不答應小奕送她?”

    “安昕姐姐說她是來打工的。打工妹不能讓老板開車送回家。”

    “打工妹?安昕怎麽這麽想?”何奶奶不理解這樣的想法,又無意間瞧見對麵言奕低下頭,嘴邊牽起一絲弧度,很淺地笑了。

    這畫麵,真難得。而對女生一向冷淡的他,更加難得。

    但是……哪裏好笑?哪句話好笑!?何奶奶一臉奇怪,忽然間又明白了什麽。

    老人家不動聲色地觀察言奕臉上出現的‘迷之微笑’,直到本人發覺奶奶的微妙視線,言奕臉上一怔,馬上站起身,準備上樓。

    “小奕……你剛才笑什麽呐?”

    “我笑了麽?沒有。”

    *

    第二天安昕收到顧萱萱的微信,今天言爺爺回來了,還帶了老同學一塊,下午在院子裏搞聚會,所以今天芭蕾舞課,暫停一節課。

    安昕開心極了,繼續躺回床上,剛打開電腦準備進入‘追劇模式’,桌上手機嗡嗡旋轉,來電顯示‘姐姐’。

    “昕昕你要沒事,過來店裏幫忙,我跟瀚文忙不過來……”diàn huà裏,姐姐安芸著急催她過去幫忙做餅幹。為了慶祝領結婚證,又遇上老公的店zhōu nián慶,烘烤曲奇作為贈品,答謝店慶當日點單的顧客。

    原本安芸和準老公李瀚文打算兩人親自完成,可誰會想到兩百份愛心曲奇會把人做吐血。光是完成烘烤的份量,兩人累得夠嗆。

    明天就是店慶,姐姐下定決心,今晚熬夜也要弄完。安昕問。“熬夜做兩百份的狗糧,虐狗啊?”

    “是親mèi mèi麽?少貧嘴,快過來!”姐姐掛掉了diàn huà。

    安昕不舍地看一眼電腦屏幕,又怨念地看一眼外麵多雲的天氣。

    穿上牛仔短褲和t恤,帶上摩登複古翻蓋眼鏡,騎上她的薄荷綠電動車,ready go!

    說到安昕的親姐姐安芸,兩姐妹因相貌出眾,從小到大住的小區、上過的學校,都知道這對漂亮的姐妹花。

    安芸比安昕大四歲,美術學院油畫專業,上周參加完研究生畢業典禮,第二天就去領了結婚證。姐夫李瀚文是一位生活美食家,在a市經營兩家餐廳和一家咖啡店,今天安昕要去的‘書格咖啡’就是姐夫開的。

    走進這家小資們喜愛的咖啡店,冷靜的高階灰調是主色調。灰色水磨地麵、灰麻色的沙發,搭配原木書架和桌椅,一同組成了迷人的北歐風格。

    今天咖啡店二樓關閉,僅對內部員工開放。

    安昕吭哧吭哧的跑上二樓,一看她姐還有姐夫,連著店員阿魚都在兢兢業業的做曲奇餅幹。

    “洗完手,照這個畫。”安芸把巧克力擠壓器遞給安昕,然後設計稿擺一邊。

    安昕看完圖稿,滿臉黑線。“你們學畫畫的,是不是愛找虐?”

    “是呢,快幹活!”安芸毫不客氣地捏一捏mèi mèi的鼻尖。

    設計得這麽複雜精美,不是找虐麽?安昕嘴裏嘟囔著,低頭一點點的擠出巧克力,拚寫‘sugar & love’英文。寫兩三個曲奇不成問題,到第十個時,安昕已領會到了姐姐說的,完虐。

    長時間一直低頭,安昕脖子受不了。店員阿魚在半小時後過來接替她,安昕則自告奮勇的去點單台,幫忙收銀。

    阿魚聽了很高興,說安昕就是店裏的活招牌。去年七夕安昕來店裏幫忙,後來有人在‘書格咖啡’的微信公眾號下留言:8月13日,那位綁丸子頭的收銀小妹,我可以問店員要她的微xìn hào嗎?

    提起這事,姐姐和姐夫兩人又開安昕的玩笑,“沒準今天那位小哥又來了,記得加微信。”

    安昕好無奈:“……可以換個梗麽?”

    係好棕色圍兜套在白t恤上,今天依舊丸子頭。安昕十分熟練的在電腦界麵上操作客人的點單,順便把歌單切換到黴黴的歌《22》,整個咖啡館瞬間刮起了一陣青春活力的夏風。

    店員小米給安昕比了個大拇指,good job!

    安昕咧嘴一笑,嘴裏哼著歌詞,“i don’t know about you but im feeling 22(不知道你作何感想,我感到二十二歲青春綻放)……”

    耳邊旋律輕揚,她旋轉頭緩解脖子的酸痛,在夏日慵懶的午後,衣服上還沾有咖啡香,忽然之間,有人敲了敲白色台麵。

    “你好,兩杯冰拿鐵。”

    低沉的聲線,不慌不忙。

    安昕愣了一下,抬起雙眸,看到男生那張清俊的臉,以及,一雙深邃的眼。

    無聲的呼吸,漸進的心跳,從進門到走到點單台前,言奕出現在她的眼前。

    終究控製不了上揚的唇角。

    又遇見了……

    這位小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