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恨他到無以複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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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嘉和見我神色有異,斜揚入鬢的眉毛一揚,順著我的視線轉過身。待看見沈鈞時,那雙剔扈的眉毛揚得更高了。

    沈鈞大步走過來,同我並肩而立,視線看向紀嘉和,整個人都散發著寒冰一樣的氣息。

    兩人沉默不語地對視著,仿佛兩隻在彼此較量的狼,充滿著濃濃的硝煙味。

    我茫然地來回打量著兩人,明明上次見麵時他們還好好的,怎麽這一次就看彼此不順眼了?紀嘉和有可能是因為我和沈鈞吵架的原因,覺得我受了委屈。

    那沈鈞是因為什麽?不至於是因為剛才我和紀嘉和親密的舉動吧。

    還沒有等我想明白,紀嘉和率先收回目光,嗤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笑什麽,對我道:“記住我剛才說的話,我就不在這裏礙眼了,先走了。”

    我點了點頭。

    沈鈞這才開了口,聲音淡到沒有溫度,“好走,不送。”

    紀嘉和睨了沈鈞一眼,沒有答腔,一手插在褲袋,不緊不慢地離開了。

    紀嘉和一走,就剩我和沈鈞兩個人。

    我實在想不出和他有什麽好說的,便直接回到病房,對他道:“我想陪陪我爸,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

    沈鈞雙臂抱胸站在門口,沒有說話。那雙厲目直直地落在我身上,如同一束探光燈,將我心裏深藏的小情緒照得一清二楚。

    這讓我異常難受,不由皺了皺眉,然後故作自然的在沙發上坐下來,背對著不再看他。

    沈鈞沉默了一會,冷聲道:“你生氣我理解,如果你不想見我,可以回市中心的公寓裏住,沒必要在這裏委屈自己。”

    委屈自己?這怎麽能稱上委屈,最起碼比起他讓我受得那些好多了。我沒有說話,怕衝口而出的全是泣血的叫嚷。

    何必說那些呢,就算說了又怎麽樣?還是什麽都改變不了。

    沈鈞以為我不說話就是默認,繼續道:“走吧,我送你過去。”

    我用力地咬緊了牙關,直到將已經鑽到喉嚨口的怒罵全部咽回去,才淡聲道:“不必了。”

    接下來便是無盡的沉默,掛在牆上的時鍾一格格地走,房間裏除了嘀嗒嘀嗒的聲音以及我和他的呼吸聲,再無其他。

    沈鈞一直站在門口,既沒有出聲也沒有動。過了足足一個小時,他開口道:“那好,我先回去了。”

    我垂著頭,淡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沈鈞說走就走,腳步聲從響亮到輕微,最後歸於無聲。

    我動了動因為長久維持一個姿勢而僵硬的脖子,慢慢地扭過頭看向門口。除了走廊的燈光,再無其他。

    病房裏隻有一張床,被我爸占著。我要在這裏睡,隻能睡沙發。還好vip的病房比較人性化,沙發又長又寬,睡我一個人綽綽有餘。

    不知道是因為認床還是因為環境的原因,我一直睡得極不安穩。所以當我爸病房裏的心電監護儀報警的時候,我一下子就醒了,神魂俱散地一邊喊護士一邊往裏麵衝。

    護士被我的動靜引過來之後,又飛快地喊醫生。

    接下來的場景像是在做惡夢,又像是在看電視劇。我看到醫生對我爸采取急救措施,看到我爸枯瘦如柴的身體在電擊的刺激下狠狠地彈起又落下。看到醫生努力了好久,最後一臉遺憾地向我搖了搖頭。

    我對自己說,林寶璐,你在做夢,快點醒來吧,醒來就好了。醒來你就能看見你爸還安安穩穩地躺在床上,等著你去看他。

    直到紀嘉和緊緊地抱住我,在我耳邊不停地叫我名字的時候,我才意識到原來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我做的一場噩夢。

    紀嘉和俊朗的臉上布滿擔憂,手掌輕輕在我臉上拍了兩記,“寶璐,你怎麽樣?”

    我搖了搖頭,怔怔地看著他,“嘉和,醫生剛才說,爸死了。”

    紀嘉和露出一絲不忍,說的話卻特別冷酷,“他煎熬了這麽久,這是他應得的結局。”

    我低低地哦了一聲,推開他,靠著牆滑坐在地上,目光遠眺,望著窗外的枯樹。心想,原來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冬天,樹葉都掉光了。

    紀嘉和把我拉起來,皺著眉問我,“你坐地上幹什麽?這麽冷!”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我爸,喃喃道:“是啊,這麽冷,爸一定也很冷。我得拿床被子過來。”

    說完,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打算去櫃子裏拿被子。

    紀嘉和一愣,一把拉住我,臉上的表情變了幾變,最後定格在像惡鬼一樣的猙獰上,“林寶璐,你他媽別傻了!你爸早他媽死了!之前躺在床上的人不過是具會呼吸的屍體!現在不過是變成真正的屍體,不信你摸摸!”

    他拽著我,五指狠狠用力,按著我的手貼在我爸單薄的胸膛上。

    我渾身一顫,手掌緊緊地蜷縮起來。可既使這樣,我也能感受到手下心髒已經不再跳動,像是一具仿真的人偶。

    紀嘉和在我耳邊,咬牙切齒地吼道:“感受到了嗎?感受到了嗎?死人!這他媽的是個死人!你爸早死了!”

    死了?我爸死了?!

    我像是被雷電擊中一樣,死死咬著牙關,身體猶如痙攣一般劇烈地顫抖起來,“不……不可能!”

    紀嘉和又說了什麽我沒有聽清,我的意識像是掉進了無邊無際的深懸,除了黑暗,什麽都沒有。

    直到我冰冷刺骨的身體被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接著就聽到沈鈞在說——

    “寶璐,沒事了,有我在。”

    聽見他的聲音,我的意識突然回籠,心中的悲痛絕望好似也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都是你的錯!都怪你!都怪你!沈鈞,我恨你!”我撕心裂肺地哭罵著,發出一聲猶如野獸般的嘶吼,一口咬向他的手背。

    沈鈞任我咬著,另一隻緊緊地牢著我的腰,連呻吟都沒有發出一聲。

    很快我的嘴裏就嚐到了血腥味,如同鐵鏽一般。緊接著,我的下頜就被人狠狠捏住了,對方的手如同鐵嵌般強蠻地迫使我鬆了口,耳邊聽到對方說——

    “這樣下去不行,她人受不住可能會崩潰,趕緊讓護士過來打鎮定劑。”

    我目眥欲裂,想要掙開禁錮著我的手。可是不等我有什麽動作,意識再度變得模糊起來。這一次比剛才那次更徹底,我連一個手指頭都動不了,外界的聲音也如同被按了停止鍵,全部消失無蹤。

    幽幽轉醒時,已經是下午了。冬日蕭瑟的陽光從窗口打進來,慘白慘白的,沒有一絲溫度。

    沈鈞坐在床邊,手上纏著紗布,冷峻嚴厲的臉上帶著疲憊。見我醒來,他倒了一杯水喂到我的嘴邊,“喝點水,潤潤嗓。”

    我沒有抗拒,就著他的手將杯子裏的水喝完,才沙啞地問道:“紀嘉和呢?”

    沈鈞還沒有回答,紀嘉和聲音就響了起來,“我在這,你怎麽樣?”

    我扭頭看向從外麵回來的紀嘉和,十分冷靜地問他,“和醫生商量了嗎?爸的遺體什麽時候火化?”

    紀嘉和明顯一愣,飛快地回答道:“正在等家屬簽字,簽完後隨時都可以。”

    我哦了一聲,沉默了一會,又道:“爸生前說過,死後想埋回老家。到時候你陪我一起帶他回去吧,這也算是他未了的心願。”

    沈鈞淡淡道:“我陪你。”

    我沒有拒絕,望著臉上同樣帶著疲色的紀嘉和,“還有一件事,爸雖然沒有說過,但是我知道他死後想和阿姨,也就是你媽合葬在一起,你看行嗎?”

    紀嘉和怒極反笑,“合葬?!他怎麽這麽大的臉?!生前害得我媽還不夠苦?死後還不想放過她?”

    我示意沈鈞將我扶起來,沈鈞照做,不過卻扶著我靠在了他的身上。

    感受著身後傳來的溫度,我籲了口氣,抬眼繼續直視著紀嘉和,緩緩道:“你恨爸我理解,但是人都已經死了,再談論生前恩怨有什麽意義。爸生前就覺得愧對你們母子,死後就給他一個補償的機會吧。萬一……”

    說到這裏,我鼻尖不由一酸,停了好大一會,才紅著眼眶道:“萬一他們黃泉路上相遇,也能做個伴。”

    我爸孤零零地在病床上躺了兩年,我不願意他死後也獨自一個人,隻要一想到那種情形,我就心疼得無以複加。我媽是指望不上了,自從她和我爸離婚後,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連我這個女兒也棄之不顧了。

    紀嘉和沒說話,整個人像是被一塊冰包裹著一樣,冰冷冷的,好像又回到我初次見他的那一天。

    我忍不住閉了閉眼,將幾欲流出的眼淚壓回來,哀聲道:“求求你了,哥哥。”

    紀嘉和麵色複雜地看向我,眼眸裏帶著震動。

    我艱難地提起嘴角,對他露出一個難看至極的笑,“哥,求求你了。”

    紀嘉一言不發,調頭就走。

    我問沈鈞,“你說他會同意嗎?”

    沈鈞停了幾秒,才嗯了一聲,“會的。”

    我突然就覺得心安了,像是到處身處荒山野嶺的旅人,在風雪交加的夜裏,突然找到了容身之處一樣。將全身的重量交到他的身上,我的目光滑過他包著紗布的手掌,輕聲問道:“手還疼嗎?”

    沈鈞調整了一下姿勢,讓我靠得更舒服一些,語氣淡淡的,沒有什麽起伏,“不疼了。”

    我扭頭看了看他,見他表情淡漠,漆黑如墨的眼睛如同琉璃似的,沒有一絲溫度。見我看他,他微低下頭,用下巴在我發頂蹭了蹭,卻什麽都沒有說。

    我抽了抽鼻子,眼淚滾滾而落,問他,“沈鈞,怎麽辦?我好恨你,恨到再也不想見你。”

    沈鈞的身體一僵,接著很快又恢複了自然,“你隻能和我在一起。”

    我慘淡一笑,坐直身體,“我想去看看我爸,和他道個別。”

    沈鈞嗯了一聲,“先吃點東西,一會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