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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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將東西呈上,寒莫生接過來一看,驚訝了,字跡婉若遊龍不說,這上麵的問題,無一不回答良好,竟是半點錯處都尋不到。

    問題的回答,字字珠璣,直點要害,若非是知道是寒霜現寫的,便是說一個秀才寫的,都有人信。

    他額頭上有汗水滲透出來,後退兩步,坐在椅子上。

    什麽時候,被自己忽略的侄女,竟然有了這份造詣,不聲不響的便已經飽覽群書了?

    寒霜看著他,心平氣和的說:“侄女讀書,全賴姑父教道,若侄女出息,必定不敢忘叔父恩情。”

    話以至此,就看他是知錯就改,還是,堅持保他女兒。

    寒霜在給他,最後的機會。

    像這種家族偏支裏的人,或多或少身上都背負著功名,比如寒莫生,他便是秀才出身。雖然不算高,但好歹也讀了幾十年的書,不說文筆好壞,但說鑒賞水平還是有的。是真真的看得出來,這個被冷落的侄女是個讀書的好種子。一時間竟有些說不出話來,隻是盤算著究竟要如何處理。

    場麵陷入了寂靜,空氣中像是參雜了凝膠一般,讓人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春風站在牆角,低眉順目,偶爾視線會往出看一看,忽然似乎看見了什麽,立刻便看向自家的xiǎo jiě。

    寒霜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她立即便緩緩地向門口移動。

    主仆二人的舉動,並未驚動沉思的寒莫生,在剛剛的那一個空檔,他已經想了清楚,將手中的試卷放在一邊,目光直視寒霜:“這麽多年,我自認待侄兒不薄,你年少力弱,不能耕田,而且不通事務,吃住都是我從族中拿來。你也知道,養一個讀書人是很費錢的,何況是我們這些旁係偏枝。”

    寒霜心中冷冷一笑,她那無情的父親終究不算是狠心,還是吩咐人每年送來銀兩的,他扣下銀兩不說,還想用錢財來威脅自己,當真是無情無義。可是這是一個孝字大於天的年代,既然是長輩,她就不能質疑,低眉順目地說道:“多謝叔父照顧。”

    寒莫生聽她這麽說,臉色微微柔和了一些:“我剛剛看了你寫出來的東西,確實不錯,要是去kǎo shì,也無妨。但你也知道每個家族的名額是有限的,咱們族裏方才有三個名額。你本身是京都寒家的人,送到我們這個小地方來,雖說是養傷,但也占了一個名額。不如你改年再考,畢竟你年紀還小,這也是族裏的意思。”他說著,輕輕咳嗽了一聲,顯然也是有些不好意思。

    畢竟這話說的讓人真是不要臉,科舉kǎo shì,看的都是能力,不然他女兒也不會連考三年都考不過,三個童生的名額都讓別人占去了。

    考不過還想逼著別人不考,好生的不要臉。

    寒霜不動聲色,瞥了眼站在門口的少女,忽然猛的咳嗽,像是氣急攻心,然後虛弱地說道:“可是我的確有把握考上,叔父何必要再拖我一年?”

    “此事明明白白有何好考慮的?!”寒莫生噌地站了起來,一臉不悅,便要發怒。

    便在這時,站在門口的春風忽然一把拉開了木門。

    “嘩!”

    那幾個蹲在門口偷聽的少年,因為這突然的一下都跌了進來,衣帶被不小心纏在了一起,你的胳膊拄著我的下巴,跌跌撞撞,十分的混亂。

    這偷聽被人抓到了,那幾個少年也不好意思了,連忙擺手道:“你們繼續說繼續說。”

    說罷,一群人扭身就跑。

    寒莫生老臉一紅,沒想到自己剛剛威脅的話都被這群臭小子給聽見了,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但見人走了,連發泄都不能。

    寒霜無聲地抿了抿嘴,她這兩天跑出去,為了就是這件事情。

    長輩威脅侄女放棄科舉,那可是大大一個醜聞,這群孩子,消息流通得最快,回家跟家長學一學,怎麽可能會沒影響?

    誰家還沒有幾個讀書上進用功的孩子?若是犧牲這種事情輪到他們,又是何種怒火?

    退一萬步來說,誰還不想茶餘飯後說點閑話,這流言可是一把利刃。

    自然寒莫生不準備放過自己,自己又怎麽會讓他有一個好名聲呢!

    他是這偏支寒家的長子,若無意外,老家族百年歸老,便是他的位置。可是出了這樣的醜聞,又有幾個人會真心實意地支持他?

    “kǎo shì臨近,沒有多少時間給你猶豫,三天的時間你就要想清楚,別讓我失望。給你三日時間,好好考慮再給我答複,別讓我失望。”他顯然想不到這一層,隻是覺得有些尷尬罷了,一時間也呆不下去,冷冷的丟下了一句話,便轉身離開。

    寒霜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冷冷一笑,後退一步,坐在了椅子上,有些虛脫的靠後,仰著頭,眼前有些迷離。

    前世,她答應了對方的請求,沒有參加kǎo shì,可惜他的女兒仍舊沒有過,白白浪費了機會,草草的嫁了人,可是嫁的還不錯。而自己呢?因為晚考一年,被繼夫人的女兒壓了一頭不受重視,在無家族資源的資助下,隻能憑借自己的能力不斷的摸爬滾打。

    後來她抱住了太平公主這棵大樹,家族的人又來尋她,從她口中套出一些機密,轉而投靠向另一個王爺。導致她與公主變法失敗,在觸碰到勝利的那一瞬間,就被刺客給暗殺,雖然不致命,但王爺同時發起反擊,她被抓住,命喪黃泉。

    而寒家人卻得到了重用,尤其是繼母的女兒,風頭兩無,甚至在死前還得到消息,對方被王爺娶,要母儀天下。

    自己才是那個半點運氣都沒有的人。

    她有些急火攻心,捏住扶手,嘴裏有些腥味兒。

    春風發現她的不對勁兒,連忙過來將人扶住,追問道:“xiǎo jiě,您怎麽了?”

    她搖了搖頭,沒有說話,眼中是對於下一步的算計。

    什麽都是虛的,唯有自己切切實實握在手中的,才是真實的。她這一輩子,一定要按著自己的心願,痛痛快快的活一回。

    寒府雖然是偏枝,但坐落在這縣城,人數的確不少,總共有一千多戶人家,又有奴婢奴才另算,人數繁多。

    能讓一個小家族如此的,枝葉茂盛,家主居首功。

    灰瓦白牆若隱若現地在蒼翠樹木的掩映之中,正房廂廡遊廊,軒峻壯麗,山石草木隨處可見,抄手遊廊四通八達,軒昂壯麗。

    青石台階上,坐著一個貌美婢女,百無聊賴的和身邊人說著話,偶然一瞥,遠遠便見寒莫生來了,立刻起身迎了過去:“大爺。”

    寒莫生點了點頭,隨口問道:“父親今日怎麽樣?”

    貌美婢女笑著回答道:“二爺剛剛為老爺尋來了一件大紫檀雕螭案,老爺剛剛擺上,心情不錯。”

    莫寒生一聽自己二弟,微微斂眉,轉瞬開展,徑直走了進去。

    迸砌防階水,穿簾礙鼎香。

    剛一進去,便見屋內擺放著大紫檀雕螭案,上頭設立設青綠古銅鼎,兩邊掛著名人字畫,又有他自己畫的山水圖,掛在牆上。

    老爺子便站在桌後,塗塗畫畫。年近七十的老爺子頭發斑白,歲月在他身上沉澱出了淡定,一身深灰色的衣袍,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這便是他的父親,寒暄。如今寒家的家主,哪怕是一個垂暮老人,也不敢讓人小覷。他以庶子之身,高中進士,曾就任禮部侍郎,後因為年歲的關係祈骸骨,接任這小鎮的寒家,將一個小族發揚光大,不可謂是不厲害。

    莫寒生輕手輕腳的進去拱了拱手:“給父親見禮。”

    老爺子點了點頭,將筆放在一邊,拿起手邊的帕子擦了擦手,示意他坐下。

    地下擺著梨花木交椅子,一邊放著長幾,頂上擺著瓜果,寒莫生坐下之後,老爺子也走了過來,坐在上首,貌美婢女提著茶壺便走了進來,滾燙的水衝在茶葉上,三衝三泡,方才斟出一盞淡huáng sè的茶湯。

    “許多人說我喝茶不講究,你可知道為何?”寒暄慢吞吞地問道。

    寒莫生低眉順目:“兒子不知。”

    他聽得如此回答,徑直說道:“因為我沒時間浪費在煮茶上麵,我已經很老了。”

    寒莫生聽他這麽說,連忙看著他道:“父親春秋鼎盛,自然有的是時間。”

    寒暄緩緩的搖了搖頭:“我清楚我自己,隻歎我三十方才中了進士,所能發揮餘熱的時間終究是太少。”

    “父親位極人臣,如今退隱青宅,三十年高居朝堂,誰人不敬?”

    寒暄微微蹙眉,緩緩說著:“你說錯了,三點,可知哪三點?”

    寒莫生後背一涼,連忙低頭:“兒子不知。”

    “我出任禮部侍郎,對於我來說已經是極為難得,但遠遠達不到位極人臣,這是其一。”寒暄一字一句地指出毛病在哪裏:“第二,家中充其量算是紅宅,稱得青宅,是你我僭越。第三,我在朝中,並非打眼之人,談不上誰敬重。三點,你可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