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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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對方既然有意弄自己,那麽愈加之罪,何患無辭,無論做什麽,終究會拽住把柄,還大言不慚的以規矩,定下結論。

    而經過兩世,他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規矩是強者定下的,卻是弱者奉為至寶,遲早有一天,她會將這規矩廢了,讓這規矩束縛不了自己。

    行走片刻,進去了正院,剛一進去,便有一堆女子簇擁而來,都是壯實的婆子,與其說是簇擁,不如說是押著寒霜進去。

    如果她真的隻有十三歲的話,見了這樣的場麵肯定會害怕,可惜她活了兩世什麽,什麽陣仗沒見過這種嚇唬小孩子的方式,她真是不屑去看,從頭到尾麵容坦然。

    廳內,寒莫生坐在上手,手拿一盞茶,顯得十分悠閑。

    寒霜麵不改色的走進去,欠了欠身道:“侄女見過叔父,不知叔父所召何事?”

    寒莫生心有打算,又拿著架子,自然不會輕易發難,上下打量一遍微笑道:“今日氣色卻不是太好,你身子未好,不應急於奔波。”

    她一聽,便知道對方在暗示自己不要參與童子試。

    說的如此委婉,也是有先禮後兵的意思。

    然而自己不能退了,寒霜緩緩抬起頭來,注視著對方:“有道是:天生我,地載我,君管我,親養我,師教我。天命不可違,地命不可違,我應順命。君命不可違,君恩如山。親命不可違,師命不可違。二人對我期望大,我應順應其期望。還請叔父明鑒,日後恩重,湧泉相報。”

    這話說的極為誠懇,莫海生聽得心裏一動,上下打量,隻見自己這位侄女,一身半新不舊的青綠色的漸變色印花荷塘舒袖小襖,下麵著深綠色馬麵裙,雖然不算是很好的段子,但也看得出繡製的用心,穿在身上顯得生機勃勃,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其靜若何,鬆生空穀。

    其豔若何,霞映澄塘。

    其神若何,月射寒江。

    麵容俊秀,飽讀詩書,這個侄女絕非池中物,若是能像當今女皇陛下身邊的那位姑姑一樣,那……

    “父親!”

    寒安見他神色不對,立刻出聲打斷,剛剛營造出來的氣氛頓時消散的無影無蹤。

    寒莫生終究是心疼女兒,皺了皺眉,放下茶杯,暗歎一聲罷了。若真是有才氣質壓個一年也無妨,畢竟過了今年也才十四歲。他淡淡開口:“你既然有誌向,那是好事。但未來路曲折,先輩之言,還是要聽一二的。”

    他這話說的冷淡,落在寒霜耳中,便是心裏有了數,他是注定要為難自己的了,不免暗自歎氣。

    她聽父親誇獎寒霜,有些著急,也有些吃驚,正要說話,便聽父親又道:“你今年方才十三上未及笄,便外出留夜。一來不守規矩,二來名聲也不好聽,按照族裏的規矩,禁足一個月,你沒意見吧!”

    寒安頓時變得驚喜,嘴角勾起一絲暢快的笑意,這回才是真真的把寒霜壓在了腳底下。

    還有七天,便是童子試,禁足一個月,什麽都來不及了。

    寒霜已經有了應對的辦法,因此倒也不著急,反正便是急也急不來,於是微微一笑,欠身道:“叔父言之有理,我自然無不聽從。”

    寒莫生沒想到她這麽容易就順從了,原本捏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目光掃過一臉坦然的她,胸口有些發悶,捏著茶杯喝了一口水之後,方才對著管家吩咐:“你去安排霜xiǎo jiě下去休息,就在後設的書房,衣食住行不得有些許怠慢,得空我會親自去看望。”

    寒霜拱了拱手,被人帶出了大廳。

    這一次的事她一點兒都不覺得意外,但是聽到的時候還是難免心涼。

    憑什麽自己要讓路?還是給一個從不醉心於科舉的人讓路。

    寒安走在她身邊,低聲說道:“你是讓春風給你zuò bì了吧?”

    她不明白為何說這話,驚訝地抬起頭來看著對方,寒安勾起一個暢快的笑:“我動用手段,你動用zuò bì,咱們兩個半斤八兩,誰也別笑話誰。今兒個你老老實實的認栽,我日後便不找你麻煩。反正這個東西你讓也讓,不讓也得讓,這裏是我的寒家,不是京都寒家。”

    原來,她所恨的,一直都是出身。

    寒霜瞬間明了,自己今年十三歲,而心卻是三十多歲,所以會顯得格外出色,這是不符合自己原本的。

    她淡淡一笑:“姐姐,這算是以己度人嗎?”

    寒安臉色陰沉:“我不和你打嘴仗,你自己心裏有數就好,我要回去了,畢竟七日之後便是童子試。”

    “你真的在乎童生的資格嗎?”寒霜不是在質問,隻是平平淡淡的說:“你一共考了兩次,每一次考之前不用心,考之後也不用心,便是如今kǎo shì將近,你還有空來捉弄我,你真的在乎童生的資格嗎?”

    寒安抬了抬下顎,驕矜地說:“雖然我不在乎一個童生的資格,但壓你一頭的事情,我還是不會拒絕。”

    寒霜笑了,笑的那樣不屑,轉身便離開。

    單憑她參加科舉的這一念頭,就永遠都勝不了自己。人需要戰勝的不是別人,而是要戰勝自己,她顯然不能。

    一直沉默的管家見人走了,連忙跟上。這才是活到人精的人,什麽事兒都不摻合。別看寒安是府內的xiǎo jiě,寒霜卻是挨罰,都去了一個好地方。

    說來也是諷刺,所謂禁足的地方,便是一個書房,院子是獨立的地方,很寬敞,地麵上鋪著青磚。

    又有幾根竹架,上麵纏繞著牽牛花,綠色的葉子襯著花朵,鮮豔又嬌嫩。

    他徑直進去,除了書房,還有三個房間,一明兩暗,比起寒霜的住所還要好。

    書房和主臥相通,來回走起來也方便。

    裏麵全是書籍,被褥齊全,裝飾幹淨清雅,在這地方住著,也是挺好。

    管家拱了拱手說道:“xiǎo jiě,您隻要在這裏呆著,一日三餐會有人送來,也會來人收拾好,除此之外,您的huó dòng地方隻能是這個院子,若踏出院子一步,定會有重重懲戒。”

    寒霜點了點頭,徑直向書房走去,要一個靜心看書的機會,可是得珍惜。

    廊下種著幾棵樹,風一拂過,沙沙作響,她卻好似什麽都聽不見,兩眼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

    十三歲的年紀,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稚氣,神態冷峻,在看書之際,眉宇間多了一抹肅穆,認真的令人畏懼。

    管家不敢打擾,老老實實的退下,關好門,心中感歎,此子並非池中物,一遇風雲便成龍。畢竟,有幾人在這種境地,還能有心情安心讀書的?

    管家離開之後,又要有其他的事情要處理。別說是一個管家,便是寒莫生這個人所需要處理的事情都格外的多。

    老爺子年紀大了,一直不理家事,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就都落在了寒莫生的身上。

    一個鎮子上,事情不會少的。客房的田園,庫裏的庫存,還有賬本,與其他地方的交易,樁樁一件件都需要他來過目,再加上是秋收的季節,事情更是多了起來。他每天隻睡三個時辰,便是很晚了,仍舊守著燭火翻著帳本。

    “都已經禁足了,還每日讀書,真是勤勉。”

    寒莫生接到寒霜的消息之後,搖了搖頭,想到自己的女兒仍舊在玩耍,心裏升起淡淡的無力感。

    恰在此時,妻子過來為他端了一些吃食,笑著說道:“到底是京都過來的人?總不會差,隻是你罰了她禁足,又何必給安排到了那麽好的院子,也不怕人家心裏不痛快,你做的這些好,人家一個都不記得,反倒白白做了。”

    莫寒生拿起糕點咬了一口,細細品味之後,便放在了桌子上,歎息道:“京都和咱們,到底是同出一族,若她真的能出息,咱們麵上也有光。原本我以為她不過是略有才氣,然後心高氣傲,想著壓壓她,並無什麽壞處。可是看了她昨天做的文章,當真有氣度風華。”

    妻子猶豫了一下,問道:“當真有你說的那麽好?”

    他看了一眼妻子:“才思敏捷,後生可畏。我這一次之所以壓下她,有私心是為了咱們女兒,但也有磨礪她的用意。她才十三歲,太過輕狂,不夠沉穩。如果我不現在壓一壓,等著她日後爬高了,再狠狠地跌落下去,難免會傷著。不經曆一些小挫折,練就不出來一個強大的內心。我壓下她是私事,更是公事,如果她真的是那個苗子,那就是傾盡舉族之力,我都要將她捧上去,這是一個家族的未來,你切莫因為自己那點兒小心思,而做出什麽難以挽回的事情。”

    他的話算不上淩厲,妻子聽了卻是臉紅,低著頭道:“你也知道我沒讀過多久的書,頭發長見識卻短,今日隻是隨口說說,萬萬不會做出什麽事情。”

    寒莫生笑了笑,夫妻二人,老夫老妻,手握在一起,說了點兒貼心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