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墊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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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縣令不在意這種小事,見她知道,頗為感興趣的問道:“當真是貴家子弟?說來慚愧,我雖來此地半年,但一直深居簡出,倒是我孤陋寡聞了,未曾知道,這是哪一位莧菜,不知能否見見?”

    寒暄在聽到寒霜的時候,眼眉一跳,但他城府深沉,自然不會讓人看出來,微笑著說:“是我家的女兒,今年十三,正是要考童子試的時候,大人是考官,既是老師,老師召見,學子豈有不來的道理?脈脈,你去講人帶進來。”

    “知道了。”她欠了欠身,方才轉身離開。月白的裙擺緩緩攤開,像是湧上的海浪一般。那腰身纖細,像隔戶楊柳尿尿,行動弱柳扶風,皎皎兮似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回風之流雪。

    縣令一時看呆,不過到底是有見識的人,立即回神,便見寒暄含笑:“脈脈是我的義女,芳年十七,大人覺得如何?”

    縣令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聲,他無非就是見了美人,多看兩眼,畢竟是大器晚成,已經過了尋花問柳的年紀。拿起手邊的杯子,笑著道:“待會兒見了麵,還請老爺子不要說我的身份,畢竟kǎo shì在即,這個時候見麵總歸是有些不好,人言可畏。”

    寒暄見他這樣說,先前脈脈的事情便被放下了,同樣舉杯道:“大人如此用心,老朽待那孩子謝過。”

    禁足的院子距離正廳不遠,走了一炷香的時間,人便到了,上且沒進去的時候,脈脈見她年紀輕輕,便文采非凡,有些喜歡,小聲囑咐:“裏麵那一位乃是貴客,老爺子帶著都慎重,你一定要小心說話。”

    “多謝姐姐告知。”寒霜欠了欠身,隨著她走進去,見正坐上,坐著寒暄,還有一個中年男人,便欠了欠身:“寒霜見過族長,見過大人。”

    本來看那字跡,以及詩句,以為出自少年之手,不想來了的竟是一個少女。縣令看了一眼寒暄,然後才問道:“今日你來,沒有長輩,沒有上下,平輩而論,隻是切磋詩詞而已,我比較好奇你在上廟裏的祭文,想要詢問一二,你看如何?”

    少女福了一禮:“客人隻管問便是。”

    脈脈雖然礙著規矩,並未說這位客人是誰,但她前世是見過的,自然知道這位是縣令,還清楚對方的喜好,故而言談之中,貼近對方。

    談吐得體,侃侃而談,口中的言語涉及很多,縣令越看越喜歡,便問道:“寒霜,哪一個霜字?”

    這便是在確認自己的名字了,記在心裏,kǎo shì也會多留意。她想了一下,怎麽介紹自己,忽然想起一句詩,覺得在合適不過,脫口而出:“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便是這個霜字。”

    她舉止合禮,文質彬彬,談吐之間十分穩健,讓縣令高看一眼,笑著道:“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這首詩倒是極其符合你。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一朝參加童子試,肯定驚豔場間。

    寒霜動了動唇,卻是苦澀一笑,什麽都沒說。

    欲說還休,引人追問。

    縣令見她神色有異,下意識追問:“怎麽?有什麽不妥?”

    長者問,不敢不答。

    寒暄站起身來,欠身道:“前些日子,夢到一個銀鎧甲的將軍,要與我徹夜相談。醒來覺得此事奇妙,便前往,見寺廟破敗於心不忍,便題字寫祭文,而後歸來已經是第二天一早。此舉不合規矩,故而被責罰禁足在家一個月,我也覺得自己此舉實在不妥,所以應當禁足在家。”

    縣令聽到這裏,看了寒暄一眼,見他老臉通紅,微微一笑,揭過此事:“法外還有人情呢,待會兒我為你求就行,回頭童子試,你定要來。”

    寒霜一喜,福禮拜過,又謝了老爺子,這才下去。

    注視著她離開的背影,寒暄垂著眼簾,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丟人丟到別rén miàn前,還是被自家子孫弄的,這口氣他實在是咽不下。

    縣令親自為他倒了杯酒,笑著道:“恭喜老爺子,你們家又出了一個人才。此女有才有傲,正是我文中人,稍微略有些心計也好,至少出去了,不會吃虧,老爺子以為呢!?”

    “那孩子頑劣,能得大人這般評價,也是難得。”寒暄舉杯,兩人對杯,這件事情便結束了。

    兩個人都不是蠢人,事情都是心知肚明的,多說,反而落了下乘。

    那兩人的推背敬盞暫且不提,這一邊,寒霜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場秋雨緩緩落下,有些寒冷,她走在雨中,隻覺得天地間拉開了一道幕簾,柔和了萬物。她從回廊出了正房,然後向西北方向走去,因為沒有撐傘,所以腦袋上**的,但腦子十分的清晰,還小聲哼著歌。

    畢竟這一次,童子試的事情是解決了。叔父現在也知道,自己努力了那麽久,被人一句話就給阻隔的滋味了吧。

    縣令今年三十幾歲,一個三十幾歲的人,還有三十年的時間往上爬,這樣的人,絕對不能得罪,他既然開口求情,就沒有不通過的道理。

    不過也不能放鬆警惕,畢竟雖然得到了童子試的資格,可是也得罪了叔父和老爺子,自己接下來的路,隻怕要難走一些了。

    一路上出了寒府,回了自己的小園子,遠遠便看見炊煙嫋嫋升起,忽然升起了家的感覺。她徑直推門進去,高興道:“春風,我回來了。”

    春風原本在做飯,想要給她做一些糕點送去,沒想到人竟然回來了,頓時扔下東西,跑了出去,眼睛紅彤彤的喚道:“xiǎo jiě!”

    寒霜微微一笑:“都好了。”

    春風淚中帶笑:“我便知道,xiǎo jiě一定沒問題。”

    “我也知道,因為你知道。”

    兩人牽著手,走進屋子。

    風雨不可阻擋我,山川不可阻擋我,人,不可阻擋我。

    昨個下了一夜的雨,被子都有些潮濕,天空暗黑的眼色,似乎合了某些人的心境。

    時至今日,天空仍舊灰蒙蒙的,仿佛隨時再次傾盆而下,黑雲壓城城欲摧。

    長廊的角獸上不斷往下滴著水煮,重重的砸在地上,也不過是清脆的一聲響。

    人影在長廊裏快步走來,在門口的時候,遇見了剛剛出來的脈脈,脈脈一見他,欠了欠身:“大爺。”

    寒暄召見,寒莫生自然不敢耽擱,看著父親的親信,他出聲詢問道:“父親急召我,可有大事?心情如何?”

    “是什麽事情,脈脈也不知,老爺子還好,稍微有些顧慮,也是為族中子弟考慮。”脈脈低眉順目的回答,聲音動聽。

    這個少女,仍舊是油鹽不進。

    “父親並無煩惱就好,否則就是我這個兒子的失職了。”寒莫生聽著並未透露出太多消息的話語,微微有些頭疼,這女子貼身伺候老爺子,頗受寵愛,饒是自己也無法從她的口中,套取出來什麽。

    但他好歹也是家中主事,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縣令召見寒霜的事情,也有所耳聞,心中自然是極為的不甘心,可是如果對方真的求情了的話,這個麵子,父親必須要給。

    寒莫生覺得自己的功夫都白費了,區區一首詩,壞了自己全部的布置。

    進了屋,父子對坐。手邊的茶尚且溫熱,他卻喝不下去,神色難免有些抑鬱。

    窗戶開著,風湧進來,滿身涼意。清風不識字,偏愛亂翻書,桌子上的書被吹的翻起頁麵,刷刷作響。

    寒暄看了眼書,淡淡的收回目光,涼了涼茶,同樣未喝,而是問道:“童子試的事情,準備好了麽?”

    “府內專門有這方麵的庫銀,兒子昨天才點過,開支方麵,都有記載,分毫不差。父親請放心。”寒莫生對於這些事情,很是熟手,稟報起來也不卡殼。

    寒暄點了點頭,飲茶後徐徐道:“家裏一直都是你掌管,我很放心,你看著來就是。不過天氣似乎一天比一天寒冷了,你把費用都發下去吧。還有,這秋日之後,便是冬。冬天不好過,仔細查查,家族之中,可有誰斷了吃食,貧寒無衣的,切莫短了他們的口糧開銷。”

    他說起這個,格外的上心:“咱們族裏現在人口,也有將近兩千人,雖然有不少貧寒的,但是少吃的還不至於。一些困難的,口糧扶持我也一直沒斷過,多半都是丈夫死了,孩子年幼,等著成長起來,就是我族中的中堅力量,我自是不能虧待。倒是家生子裏麵,有不少貧困到吃不上飯的,年紀都大了做不了活。我已經劃了帳,百件禦寒衣物已經準備好,口糧也都備下,就等著過些日子天涼了發下去。”

    “你做的很好,雖然族人要緊,但家生子不可忽視,我們這樣的清貴人家,不能有苛待下人的名聲傳出去。照顧這些家生子,一來是他們忠心,二來也能得一個仁厚的名聲,口碑很重要。”寒暄囑咐了一句。

    寒莫生點頭道是,父子二人隻見,又沒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