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縣令長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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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iǎo jiě,您就別擔心了,小人早早的便備好了車輛,連夜出發,肯定能在寒霜之前趕回寒家村,到時候鑼鼓喧天,整個鎮上的人都知道xiǎo jiě中了第三名,等寒霜回來,誰還理她?左不過一個十八名罷了,定會被xiǎo jiě壓的死死的!”

    “嗯,你們知道就好,今兒發生的事情,我可不希望在村子裏再發生一次,白白瞎了我的流水宴,成全的都是寒霜的名聲!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可仔細你們的皮!”

    “xiǎo jiě放心,這一次我們肯定在寒霜之前趕回寒家村!”

    寒霜自然不會跟著寒安一道回去,一次鬧公堂,一次流水宴,寒安對寒霜簡直恨之入

    骨,她和春風出門,準備找一輛牛車回去,來來往往,卻怎麽都不見牛車過來。

    問了問,才知道今日正逢趕集,做買賣的,拉車的,大清早就去了集市,這會兒哪裏能找見?

    春風急的火急火燎的,“xiǎo jiě,難道我們要明天再出發不成?若是回去的太晚了又有他們嘴碎的,而且安xiǎo jiě先回去,定會將她的名聲大肆渲染,到時候都被她搶了風頭,誰都不記得xiǎo jiě了。明明xiǎo jiě才是……”

    春風說到一半止了聲,街上人山人海,萬一被人聽去了,實在不妙。

    寒霜揉了揉她的頭發,安慰她,“不礙事,總歸我已經過了童子試,不管是第三名也好,十八名也好,都是會到督學府上課的,是真才還是偽玉,先生們心中自有定論。”

    她本就不那麽在意名次,寒安隻是一個旁支的xiǎo jiě,若她對寒安都如視大敵,等到了京城,那還怎麽麵對曾經的那些“故人?”。

    兩人且說且行著,一輛馬車緩緩的駛了過來。

    “寒霜!”青色的帷幔掀開,赫然是蘇雲眠。

    “大人!”寒霜望向蘇雲眠,向後退了兩步,帶著春風彎了彎腰,“您這是要去集市嗎?”

    “非也,我要去青落村,途中路過寒家村,捎你一程?”

    “真的?那就謝過大人了!”寒霜麵露驚喜,連聲道謝!

    蘇雲眠挑開簾子,“進來罷!”

    因為市集喧囂,所以出城的時候寒安走的並不順暢,近乎一步一停,小廝在外麵請示她,“xiǎo jiě,我們要不要從東門出去?東門近些。”

    寒安從窗子往外麵看了一眼,問:“看見寒霜沒有?”

    “沒有。集市這麽堵,她也出不來。”

    寒安點了點頭,“那就走東門,快一點,另外仔細著寒霜,要是看見她,就拖一拖她的步子,讓她不能早些回去。”

    小廝往外麵張望了一眼,拉著馬轉彎,“xiǎo jiě放心吧,今日百姓正熱鬧著呢,沒有人送她,她怎麽可能快過xiǎo jiě?”

    道理如此,但寒安卻覺得有些莫名不安,搖了搖頭,將心口的煩悶去了些,敲了敲車壁,“走罷。”

    小廝雙目隻管張望寒霜,卻沒有注意到從他麵前緩慢駛走的馬車,馬車的窗簾子拉起又放下,露出一個窈窕的背影。

    寒霜在寒安的前麵到達了寒府。

    寒府的門口張燈結彩,四處都掛著喜慶的裝飾,看起來就像過年,門口還站著兩個小廝,一個拿著托盤,一個正在報數。

    “通判李大人恭賀安xiǎo jiě榜上有名,贈白銀五十兩。”

    原來是寒莫生昨兒知道了寒安得了第三的消息,把十裏八村的鄰裏同僚都請了過來,給寒安恭賀。

    在縣令大rén miàn前,春風自然收斂了些外露的情緒,心裏卻又不免為xiǎo jiě難過。連寒霜都不免有些觸景生情。

    上輩子,她出名次在寒淩之後,有寒淩珠玉在前,自然沒有誰記得她的喜事,這輩子,她早早地過了童子試,卻還在這裏的寒家,都覺得她是京城來的“遠客”,自然也不會真的把她的事情放在心上。

    但是這樣的情緒也隻是很快就消逝了,她沒有時間軟弱,她既然回來了,自然會調整好自己,去直麵老太爺和叔父的發難。

    她在外麵向蘇雲眠拱了拱手,“大人都送到這裏了,便請回罷,犯不著趟這趟渾水。”

    蘇雲眠沒有說話,卻向旁邊立著的小廝點了點頭。小廝從包裏拿出裝好的銀子,向府門走去。

    然後寒霜聽到了寒府小廝的報錢。

    “縣令蘇大人,贈白銀一百兩,賀霜xiǎo jiě榜上有名!”

    聲音喊得很大,是蘇家的小廝特意吩咐過的。

    寒霜抬了抬頭,“大人”

    蘇雲眠笑了一下,“明珠蒙塵,此乃憾事。但明珠既已出彩,何必再屈居人下?你好歹也是我的小友。”

    是昨日跟他的暢談收到了效果。這一點連寒霜也沒有想到,但蘇雲眠維護的心卻是明朗,她抬了抬手,不再多說了。

    大恩不言謝,這份恩情,她記下了。

    卻說府裏的人聽見了小廝新的報數,卻不免一驚。這驚奇有三,一是蘇雲眠縣令之身,竟然也來為一個過了童生試的姑娘親自賀喜第二,銀兩不少,可見對這個孩子的重視第三,眾人聽完卻才反應過來,這賀的不是寒家的安xiǎo jiě,而是另外一位霜xiǎo jiě?

    賓客恭喜寒莫生,“沒想到寒家今年竟出了兩位才女,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

    寒莫生拱手回應,笑容有點僵硬。

    他能怎麽說?寒霜還不是她的親骨肉,是主家那邊的,kǎo shì還是走的平民的路子,這不是給寒霜臉上貼金?要是再問起來這個霜xiǎo jiěkǎo shì得了第幾,怎麽一個區區十八連縣令大人都要來恭賀,他又怎麽說?多說多錯,隻是再給寒霜增添籌碼。

    他隻能含糊地應付過去,去外麵迎接蘇雲眠。

    蘇雲眠跟著他進來,卻向身後的寒霜招了招手。寒霜低眉順眼地走到他身後去,叫了一聲,“叔父。”

    寒莫生幹笑,“霜兒回來了啊,累了吧?去歇歇吧,外麵有我們這些長輩在就是了,你們kǎo shì也累了,好好去休息一下吧。”

    顛來倒去的,有點慌亂。

    蘇雲眠看了他一眼,眼睛掃過,看見賓客一臉好奇的神情,笑著退開了半步,讓出了身後的寒霜。

    “此次寒霜在試中表現良好,所以本官今日特來恭賀。”

    他看向寒霜,“學海無涯苦作舟,希望你不要辜負了本官今日的期許。”

    寒霜點了頭,“是。”

    寒莫生在旁邊恨得牙癢癢,卻又不能打斷蘇雲眠的話,隻是咬碎牙齒活血吞。同時心裏暗暗的想,寒安呢?為什麽寒安還不回來,偏偏被寒霜給搶了風頭?

    他在旁邊看著蘇雲眠對寒霜的褒獎,找空插話進去,笑著問蘇雲眠,“那大人們此次點了安兒為第三名,又覺得她怎麽樣呢?”

    蘇雲眠當然也知道不能太過的道理,笑了一下,“安xiǎo jiě自然也很好,在這個年紀,能有這樣的造詣,已經是相當不錯了。”

    寒莫生鬆了一口氣,把話題往寒安身上引,“是,安兒也很用功,開考前可緊張了呢,一直在看書,唯恐得不到一個好名次。”

    蘇雲眠隻是笑著,沒有說話。

    他們慢慢往裏走,賓客被他們遠遠甩在後頭,直到看不見他們的身影了,賓客們才湊到了一起,互相打聽那個寒霜是何方神聖。

    “叫寒莫生姑父,不是親的?”

    “怎麽一個吊尾的名次,偏偏讓縣令大人這樣重視呢?”

    “哦?怎麽?不是走的世家的路子?那還真是一個有真才實學的?”

    “那到底多少名呢?”

    “據說是第十八名?”

    “十八名……十八名……十八名?誒?是不是就是丞相曾經得過的十八名?”

    有人低聲肯定了一句,“正是,正是呀!”

    “難怪了!此子不可測呀!難怪縣令大人今日特意為她出頭!”

    “能夠被縣令大人特意放到十八名的,怎麽會是一個俗物?想必隻是龍困淺灘,必是潛淵之像啊!”

    “不過看著麵向,有些福薄呀?”

    “相麵之術能信幾分?我就賭在這裏了!日後這位霜xiǎo jiě,必然位極人臣!連雙十的年華都不到,就能有如此成就,日後必不可估量!”

    “老相公說的是!”

    “……”

    寒安站在門口,聽到裏麵雜亂的傳出來的那些賓客對寒霜的讚許和詠歎,一聲一聲的,然後,整個耳朵裏都漸漸充斥滿了寒霜的名字。

    她拚命地咬住了下唇,感覺到了一絲血鏽氣。她的腦袋一陣一陣的疼著,整個身體都在顫抖。明明是才出溫暖的馬車下來,明明家裏應該很暖和,但是她現在感受到的,隻是一陣陣寒意。

    那些寒意無孔不入,從腳底,從胳膊,從腿部,從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滲透進來,讓她像是到了冰雪地裏,還偏偏有人兜頭給她罩了滿身的血。

    她在心裏念著那個她最恨的名字。

    念著:

    寒霜。

    小廝在她的旁邊恭立,整個人都有些怕。過了不知道多久,寒安終於緩了過來。她側頭看了看一旁哆嗦的小廝,抬了抬手,“這人辦事不利,按照家法處置罷。”

    家法是打悶棍。

    小廝鬆了一口氣,暗道自己逃過一劫。卻不想寒安看了看他,又淡淡地補充了一句。

    “照著腿打,打殘了,扔到亂墳崗去。”

    她看著那個一臉驚悚的小廝,滿滿的笑了,帶著點血腥的氣味。

    “這是你自找的,要怪,就怪你自己趕車趕得太慢,讓寒霜又一次走到了我的前頭罷。”

    她姿態優雅的拂了拂裙子上的褶皺,依然光鮮得和從前並無二致,然後慢慢走了進去。

    她要去見見爺爺。

    蘇雲眠已經明擺著站在了寒霜的一邊,如果她不為自己爭取一點籌碼,就隻能被寒霜踩下去,再踩下去,然後被埋進泥土裏。

    她才不願意這樣。

    她是寒家的嫡xiǎo jiě,寒霜不過是個不祥之物,她憑什麽,要被她踩下去?

    寒安走的不急不緩,卻隻有她自己知道,仇恨的火焰已經從她的心裏燒起來,從今天開始,她和寒霜,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