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登門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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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老先生引著他們進了門。將手裏拿的一個竹簍放了回去,吩咐那個脾氣暴躁的少年去上茶來。
少年在他父親麵前,臉上原本的憤憤不平都消散了許多,看起來乖巧多了,完全看不出來他原先說了那麽多大逆不道的話。
蘇雲眠向他說明了來意,想了想,又道:“這還是春天,但從昨日第一場雨開始,已經連綿下到現在都不停,昨晚上也是一夜的雨,等到了夏日,一貫的暴雨來襲,還不知道會怎樣,聽說莫先生對此知之甚深,故前來討教。”
正逢那個少年回來上茶,聞言撇了撇嘴角,一臉不信。
莫老先生端著茶盞,沒喝,隻是抱著取暖。一場連綿的大雨讓天氣也涼了下來,莫老先生畢竟老了,剛才又去外麵走了一趟,身體有些受不住。
他靜靜聽完了蘇雲眠說的事,問他,“如果這是真的,大人準備怎麽做?”
蘇雲眠回答,“加固河堤,擴修疏道,遠徙民眾。”
莫老先生聽完沒說話,他靜默了一會兒,才問,“現下還是農忙時節,大人此舉,不怕犯了眾怒?”
“正是眠對水利知之甚少,自己也不知這是否是杞人憂天,所以才來向先生請教。”
他頓了一會兒,補充道:“這事原本就有風險,眠會將風險一力擔下,隻想求先生一句實話。”
莫老先生一時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他才道:“大人容某考慮一下,晚間給你回複。”
蘇雲眠拱了拱手,“有勞先生。”
直到蘇雲眠走了,莫老先生才起身來到桌前,從竹簍拿出東西來。
裏麵儼然是測量水位的工具。
少年站過來,“爹,您要答應他麽?”
他父親說的是考慮,並沒有直接拒絕。
其實少年知道自己說謊了,堤壩並不是完全沒有問題,不然他父親也不會專門跑出去看水位。
隻是……
少年道:“爹,我們原先的打算就是,如果水位上漲,我們無能為力的話,就舉家遠徙,難道就因為蘇雲眠說了兩句話,您就要改變主意麽?”
“爹,您別忘了,先前您是為什麽離開了司空府。”
很少有人知道,莫老先生原在司空府,專掌水利建築,跟著大司空四處觀測水利,修繕工程。原是前途無量,卻因為地方官員的一次中飽私囊,害他此生再不能入司空府。
他極害怕這是當年的事情重演。何況他父親現在,僅僅是一個白身。
莫老先生的雙手撫摸著測量工具,神情中有一絲懷念。
“但是孩子,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我在窮困潦倒裏過了這麽多年,若是今日我隻能獨善其身那就罷了,蘇大人既然有利民之心,我又怎麽能夠一走了之。”
畢竟那是一整個城,活生生的人命啊。
少年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於是再不開口。
小廝跟著蘇雲眠往回走。
“大人就不怕他最後仍然不肯出手相幫?”
蘇雲眠搖了搖頭,“莫老先生回來的時候腳上泥濘,他又隻說了考慮一下,而不是在去堤岸看過之後再給答複,恐怕是已經知道了情況不妙。之後要不要相幫,也是他自己的選擇,旁人隻怕也插不了手。”
蘇雲眠看著依然落著的大雨,撐著傘,“走吧,我們也去堤岸看看。”
護城河水滾滾流動,翻滾的河水衝擊著堤壩,震動人心。
蘇雲眠站在堤壩上,在雨水茫茫的天地間,覺得這河水仿佛猛獸,可能就在一眨眼的時間,它就衝殺上來,將縣中的土地並人民盡數撕個粉碎。
天色陰沉沉,百姓在這樣的狂風暴雨裏根本不敢出門,各個禁閉門扉,圍在火前取暖。
蘇雲眠的思緒從麵前不甘束縛的河水轉到縣中的人民,又從雨夜裏亮著的燈火轉到他們的田地,最後空茫茫無處著落,隻靜靜地飄遠,飄到有人喚他的名字。
“蘇大人”
“蘇大人”
蘇雲眠轉過身去,看見莫家那個衝動的小少年一路跑過來,跑近了,終於上氣不接下氣地,麵向他道:“大人……大人……我……我爹……答應你了”
蘇雲眠終於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
“好。”
寒霜在傍晚的時候看到了蘇雲眠。
說是傍晚,其實天色早似尋常亥時的光景了,蘇雲眠身上還在淌水,濕漉漉的,一身狼狽。寒霜伸手要請他進門,蘇雲眠卻擺了擺手,表示要避嫌。
他看著寒霜,“莫老先生已經看過堤岸,照這樣的雨勢,如不提前準備,比如潰堤。正如你最開始所說的那樣。我不知你這樣的預感從何而來,也不想探究,但是寒霜,正因你知道,你行事才應愈發小心。”
物有反常則為妖,他委實不願意寒霜這麽一個好苗子,損在怪力亂神的事情上。
寒霜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她彎腰下去,“是。謝大人提點。”
“防洪的事,我會緊盯著,你安心學習就是,不要再擔心了。”
寒霜點了頭。
“霜明白了。”
蘇雲眠既然決定了要防洪,當然就要雷厲風行的動手,很快就召集縣中百姓開始了闊寬河道,加固水利的工程。不知道蘇雲眠是怎麽安撫的,百姓中竟然無人鬧事,同心協力地要完成此次的防洪事宜。
這次加固和擴建用了一月餘,在這月餘之間,寒霜和長公主常常互通有無。甚至在蘇雲眠轉達了莫老先生的答複之後,寒霜就將此事一並告訴了長公主。
長公主的回信自然也說到了這件事,她已經從政,手中能夠用到的能力自然大大超過寒霜本身,甚至因為她生來就有封地,於是在知道事情的第一時間,就派了人去封地詢問究竟,結果也得到了一樣的答複。
很快,長公主將此事上報陛下,當然也同樣隱去了寒霜的存在,從自己的封地開口,做了和蘇雲眠一樣的事情。
很快,陛下下令,讓各個地方今年提前做好水利工程的加固工程,群情響應,各地都風風火火地把這件事給做了起來,先走一步的蘇雲眠,反倒一點都不紮眼了。
蘇雲眠來找寒霜的時候,提起這件事還笑,“得虧長公主那邊也上了一封折子,不然到時候各地都洪災劇烈,隻有我們縣上百姓安居,陛下恐怕也會過問的。到時候說自己知道不知道,說多說少都是錯,還不如就這樣各地都做起來呢,至少不打眼。”
寒霜聽著隻是笑。
錦繡王朝也不是沒有能力特別出眾的人才,但是大部分人仍信奉中庸,覺得木秀於林不是一件好事。
蘇雲眠並不知道,他感激的這件事,完全出自於眼前的寒霜,正如寒霜也並不知道,從她的第一封信開始,她之後每一次和榮安的通信,都被抄了一份放到了顧懷淵的案前。
老七拿著寒霜新投的信進來,看見顧懷淵正在看寒霜之前的信件。旁邊的窗開了一個縫,外麵風聲雨聲竄進來,有些猙獰恐怖。
老七走過去把窗子關了,“公子,你身子不好,開窗做什麽,要是嫌悶得慌,就讓小廝們開了小地轉,也比直接開著窗強些。”
小地轉是班門的學子專門給公子做的,整個錦繡王朝也隻有公子這兒有,是在牆上安了一個機關,屋裏悶極了的時候就轉動齒輪,風就會一絲一縷地吹進來,雖則費事了些,但對於公子的身子,這卻是極好的。
顧懷淵看了他一眼,無奈道:“我隻是看看外麵的雨下到什麽地步了罷了。”
“您想知道,讓小廝來說給您聽就是了,做什麽要開窗?糟蹋自個兒身子。”
顧懷淵笑了一下,沒應聲。
然後打趣似的他,“外麵的雨下得怎麽樣了?”
老七把信放到他麵前的案上,沒回。“您都自個兒開窗看了,還問我做什麽?不過我倒是覺得這小姑娘厲害,您說她是真的剛好瞎貓撞上死耗子了呢,還是真的早就知道這場大雨經久不消,所以才那麽強硬地要蘇雲眠去整頓水利?”
顧懷淵伸出一隻手指豎在麵前,輕輕搖了搖頭,“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老七擺了一下手,“公子,您是謀士,不是方士,整這麽神神道道的做什麽?”
顧懷淵放下了信,“你要是真想知道,我倒是覺得她造就知道了這雨會一直下下來。第一……”
他輕輕扣了扣桌子“第一,她在落了第一場雨之後就果斷找上了蘇雲眠,那個時候誰會想到這雨不會停?就連經驗豐富的莫老先生最開始都隻是說可能,隻有她斬釘截鐵。”
“第二,從她寫給榮安的第一封信,其實就已經見了端倪。”
老七問道:“您是說百裏越的事情?”
顧懷淵點了頭,“百裏越的存在不為人知,連我都隻知泛泛,知道他繼承醫聖衣缽,但是否能夠治好榮安並不確信,隻有她破釜沉舟,讓百裏越成為唯一一個能救回榮安的人。”
老七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公子,這個姑娘,不簡單。”
顧懷淵彈了彈手中老七抄回來的信件,“正因如此,才更引人入勝。不是麽?”
老七沒敢回話,隻是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