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明玉其實一點都不想看到寒霜，看到那張臉，他便想到了上官繡，心梗的疼。

    但是寒淩希望她過來，還說這到底是家中的宴席，別的人都在，隻寒霜一人沒有來，偏頗之心實在是太分明。曲明玉想著也是，於是便叫了小丫鬟去叫寒霜。

    寒霜到的時候宴席倒是還沒開，她進去的時候也沒什麽人通報，隻是一個小丫鬟給她打了個簾子，又攔住了春風，說丫鬟就不必進去了。

    寒霜示意春風安心，一彎身，自個兒進去了。

    春風看著她進去，目光有些沉，最後還是退到了牆邊，有個小丫鬟過來招呼她去耳房休息一下，春風搖了搖頭。

    裏麵曲明玉正在拉著寒安的手說話。

    “你倒是好樣的，童子試拿了第三名，鄉試又拿了第八名，這回來京城，想必高中是不用擔心了。”

    寒安溫柔地笑著，“叔母不要取笑我，安從家中過來的時候父親才說呢，京中各處都是厲害人物，我這樣的成績，在京城實在是太常見不過的了。哪裏能跟天子腳下的嬌子們相提並論呢？”

    她眼角瞥見寒霜進來了，但是曲明玉什麽都沒說，她也樂得裝不知道，暗自裏幸災樂禍。

    寒淩原先沒看見，正在聽她們講話，耳邊聽到後麵簾子開的聲音，往回望了一眼，立馬站了起來。

    “大姐姐！”

    她拉著寒霜過來，讓她坐在自己旁邊，“安姐姐正在講她童子試和鄉試的事情呢，京城這邊的考題倒是和寒家本家那邊不一樣，看著，似乎要難些？”

    寒霜道：“各地的出題都有一定的標準，既然是同一年放出來的，難易差異總不至於太大。”

    “這樣啊……”她看向寒霜，“大姐姐，你也參加了今年的鄉試的麽？”

    “嗯。”

    寒霜點了點頭，目光在屋子裏掃了一圈，看見她父親的兩個姨娘正在旁邊立著，沒有曲明玉發話，她們不敢坐下來。

    這兩個姨娘是曲明玉硬塞給寒昧的，怕寒昧在她懷孕的時候去外麵拈花惹草，就從自己身邊提拔了兩個大丫鬟，放到了寒昧身邊去，開了臉，就成了姨娘，不過也沒能挽留住寒昧的心。

    寒昧離開寒家太久，家中一貫以曲明玉馬首是瞻，這兩人原先又是丫鬟，自然更聽她的話，此刻明白曲明玉的意思，都在一個勁兒地讚寒安。

    “安姑娘真是厲害的，回回名次都在前麵，真是羨煞旁人。”

    一麵笑，一麵誇，寒淩聽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想著寒霜今年也參與了kǎo shì，就轉過頭來問：“大姐姐，你今年考得怎麽樣啊。”

    “倒也過了。”

    寒淩便笑起來，“大姐姐真厲害。”

    寒霜拍了拍她的腦袋，莞爾一笑。

    寒安在一旁心裏就不痛快了，自己怎麽跟寒淩套熱乎，寒淩感覺都跟自己不大親近，一直覺得自己還算不得她們家的人，反而對寒霜好的很，甚至從稱呼上都能看出來一二。

    又想著自己的名次都沒讓寒淩稱讚一句，寒霜隻是過了就讓寒淩這麽讚譽她，真是一點都不開心。

    於是寒安遂在旁邊笑了笑，道：“的確是過了呢，兩次都是十八位，卻算不得好。”

    寒淩聽著她說話覺得有些刺，不服氣，想了想，說道：“是柳丞相先前的那個十八位吧，黑馬之譽，也說明大姐姐不是普通人啊。”

    寒霜在旁邊忍不住笑了一下，手從桌子底下伸過來，拉了拉寒淩的手。

    這個mèi mèi還是一如既往的單純可愛。

    曲明玉麵上表情一點都不好，這丫頭，真是不懂事，一個勁的抬舉寒霜是怎麽回事？她不明白，寒霜上了台麵，壓的便是她？

    即使那個女人死了，她的女兒……終究也還在啊！

    於是她斥寒淩，“淩兒，不要亂說話。”

    她看向寒霜，“既然你隻排了第十八位，要入圍的機會卻也不大了，索性便在家裏安心待著，母親會給你指一門好婚事的。”

    寒霜抬眼看向她，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一個盛氣淩人，一個淡漠相對。

    一眼之後，寒霜收回目光，“母親說笑了，寒家與上官家家訓，子孫兒女，不論善學與否，也應參考會試，為國效力。”

    曲明玉放在桌下的手捏到了一起，笑容卻如故。

    “是母親疏忽了。”

    “不過既然你父母不在，你的教養，自然該提上日程來。否則午夜夢回，我見了上官姐姐，還不知怎麽同她交代。”

    暗示寒霜沒個淑女的樣子，她吩咐林嬤嬤，“明兒拿了我的帖子，去翰林院請孫翰林過來。”

    她看向寒霜，“孫翰林學富五車，你跟著她多學學，想是不錯的。”寒霜的手頓了一下。

    翰林院這個時候隻有一個姓孫的翰林，風評相當不好，好美色，經常借教學之機行苟且之事，害得許多好人家的女兒敢怒不敢言，她頓時明白了曲明玉的用意。

    她道：“母親費心了，家中想有西席，我同自家姐妹一塊修學就是了，另請一個人，還隻專教我一個，想來外人不明白母親用意，恐怕會有些風言風語。”

    曲明玉才不信她知道孫翰林的故事，隻當她是完全不給自己麵子，頓時“哼”道：“本宮好心給你找先生來，你竟這樣不知好歹，究竟有沒有把我當你的母親！”

    麵前的白玉盞被她拂袖摔下去，已是大怒。

    寒安在旁邊看著白玉盞直接打了，心裏不免肉痛，卻又去給曲明玉順氣，“叔母別生氣”

    她一手扶住曲明玉，眼睛卻向寒霜這邊掃過來，看了她一眼：“寒霜！你看看你把叔母氣成什麽樣了！”

    寒淩有些無措，跑過去扶著曲明玉的另一邊，小鹿似的眼睛看了看寒霜，“大姐姐”

    寒霜知道自己衝動了，畢竟這樣的秘辛，不是在朝的人，根本不知道。在別人眼裏，自然隻會看到自己的桀驁不馴，不尊長輩，與她名聲委實有損。

    她彎了彎腰，“母親，是霜衝動了。霜隻是想著，日日跟姊妹在一起，多處處，也才能更友善些，霜在旁支待了多年，對京中事物多有不解，還需要mèi mèi在旁多提撥。”

    不過是一個低頭罷了，寒霜上一世在guān chǎng中也不是沒有做過這樣的事。先前擰巴，現在心態緩過來了，漂亮話自然說的順溜。

    曲明玉眼睛閃了閃。

    寒淩一想，也的確是這個道理，於是跟她母親求情，“母親，大姐姐說的是，還是讓大姐姐跟我們一塊修學吧。提前跟先生說一聲，無礙的。”

    曲明玉看著自家女兒，遂應了。

    她揚了揚手，讓那些姨娘們都坐下了，遂喊道：“布菜吧。今兒也累了，先吃些東西要緊。”

    又讓人把寒淩一貫喜歡吃的擺到她麵前去。

    她問身邊的寒安，“安兒有沒有什麽愛吃的東西，讓丫鬟們擺到你這兒來。”

    寒安隨手點了幾樣，笑著道：“叔母這兒的食物都太精致了，安都舍不得吃，想好好地藏起來。”

    曲明玉笑她，“怎麽像個藏冬糧的小倉鼠似的。你要喜歡，就讓小廚房常給你做，保準你後麵都不肯吃了。”

    她指了指寒淩，“淩兒也是非常喜歡吃點心，所以就在她院子裏安了個小廚房，你平素想吃什麽，去那裏吩咐就是了。”

    寒安笑著點了頭。

    寒淩還是跑回到寒霜身邊來，落了座，讓人挑了幾樣味道美的，擺到寒霜麵前來，一會兒指著這個一會兒指著那個，都讓寒霜多嚐嚐。

    寒霜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曲明玉費盡心機要給她下馬威，卻不想寒淩這樣向著她，雖然曲明玉並不往她這邊看一下，也不同她講話，但因著有寒淩在，這樣的冷藏，反倒展現不出來了。

    相較於寒淩寒霜這邊聊得熱火朝天，寒安和曲明玉那邊卻有些刻意了。

    寒安一個鄉試第八，本來曲明玉也是看不上的，她當年被稱為京城美人之首，不止是因為模樣，還因為她本身也足夠學富五車，會試上一舉奪了亞魁，從此才令天下人矚目。

    她一麵因著要貶低寒霜不得不對寒安多照拂些，一麵又覺得寒安也實在上不得台麵，心裏也不免有些懨懨的。

    但是又想到寒霜的成績，不免冷笑，墊底的十八名。看來當初用了手段讓她離開寒家是對的，否則要是她在京城，今日恐怕也不是這麽個格局。

    唯一讓她不喜的就是，寒淩對寒霜倒是親近。

    這頓家宴，唯一吃的開心的，大概就是寒淩了，寒霜看著曲明玉被自己女兒拖後腿，一臉憋屈的模樣，心底竊笑，卻不能表露出來。

    她起身出來的時候，外麵的陽光倒是白的晃眼，曲明玉留下了寒淩寒安說私房話，隻由她一個人先走了出來。

    出來後才看見春風立在門邊，頓時有些心疼，拉了她的手過來，問她，“冷不冷？”

    冬月的天氣，春風在外麵立了這麽久，手都凍僵了。

    春風搖了搖頭，“春風等著xiǎo jiě出來呢。xiǎo jiě受委屈了麽？”

    有個關心自己的人的感覺很好，寒霜笑了一下，“沒事，沒有受委屈。”

    她一麵握著春風的手，一麵往回走，明明是冬月，卻分明覺得很熨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