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入國師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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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安一直等到開題,看到題目的一瞬間,她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果然是子恒先前給她的那三個題目中的一個,寒安想著自己先前背下來的那篇文章,筆走龍蛇,很快就寫完了。

    她的位置在稍微靠邊上一些的地方,她寫完擱了筆,從她所在的小隔間向外麵看出去,看見貢院裏麵栽種的樹木。現下是冬月,樹木造就枯萎,隻剩下一片蕭索的枯枝。

    寒安目不轉睛的看了一會兒,沒怎麽看進去,心裏卻在想自己這次選了一篇不錯的文章,想必能夠金榜題名。到時候鮮衣怒馬歸曦城,想想就覺得開心。

    父親和母親肯定會高興極了,而且寒霜自從先生開始講文章之後,不知為什麽,沒有以往那樣認真學習的勁頭了。這可真是好,這樣寒霜肯定排名就在自己的後麵去了,自己也就可以揚眉吐氣了。

    她想的非常開心,以至於和寒淩寒霜一道出來的時候,還忍不住想要笑。

    寒淩問她,“安姐姐可是考的不錯?麵上的笑遮都遮不住,想必是有個好成績的。”

    寒安笑著點了點她的腦袋,“就你會說話。你考的如何啊?”

    寒淩想了想,道:“上榜倒是不成問題,就是看排位如何了。”

    寒安笑著恭喜她,“真是厲害,讓安姐姐都自愧弗如了。”她看寒霜一直不說話,於是問她,“寒霜,你呢?”

    寒霜道:“算是正常發揮吧。太篤定的話我也不敢說。畢竟京中人才濟濟。”

    說完就先上了馬車。

    她們會試,要在貢院裏待滿整整三天,寒霜三日前答應了要去國師府拜訪,總不至於要爽約。但既是去道謝,總還是要有些誠意。

    她心裏放著這件事,所以跟寒安說話也有些漫不經心。

    寒安對著她的背影隱秘地翻了個白眼。

    嘚瑟什麽呀,等成績出來了,誰高誰低,可還不一定呢。

    寒霜沒留意她的行為,隻是想著去國師府拜訪一事。

    先前曲明玉倒是說起來,國師府的門並不好進,各個都是送了一張又一張的帖子,才能進去看一眼。曲明玉還曾經笑言,說就國師府這樣的嚴防死守,簡直比皇宮還難進些。所以先前寒霜聽那侍衛說幹脆自己shàng mén,的確是有些懵的。

    畢竟若是隻是一句謝字就能換來國師府的入門資格的話,那恐怕整個錦繡王朝的姑娘們都會忍不住想遇上國師大人幫忙的。

    但是不管怎麽樣,受人恩情,不去說一句什麽,到底是不合禮數的。

    於是寒霜在考完的第二日到了國師府。

    她是早上到的,沒敢對曲明玉說自己是去國師府,隻是在請安的時候提了一句自己有好友慶賀,所以今日要出門一趟。

    香爐裏飄起來嫋嫋的檀香煙氣,曲明玉掀開香爐蓋子,看起來檀香燃燒的情況,聞言看了看她,問道:“哪家的姑娘啊?”

    寒霜低眉順目,“李家的姑娘,李問雪。”

    曲明玉想了想,不大能夠想起來這是誰,柳嬤嬤湊過來說道:“是鑾儀使家的姑娘。”

    曲明玉便知道了。

    鑾儀使是負責皇帝鑾儀的一個官,說大不大,說小也不見得小,對於尋常百姓人家在朝為官的,都覺得鑾儀使時常禦前行走,也常常去和他交際。

    但對於曲明玉這樣帶著誥命,和本身就是郡主之尊的,一個鑾儀使,雖地位不算拿不出手,但也犯不著她去上心。

    於是她扣了扣茶盞,笑著說道:“既然你和她交好,那便去吧。晚間不要太晚回來。”

    寒霜應了一聲。

    於是,寒霜便一路到了國師府。

    老七前來應門,看見是他,少見地在外rén miàn前露了微笑,躬身道:“寒姑娘,請。”

    寒霜雙手放在身前,行了個禮,手碰到袖子的時候,捏了捏被她藏在裏麵的雪蠶絲帕子。

    “有勞了。”

    今日無論如何,可都要把帕子給還回去。

    從國師府的大門進去,中途要經過一片梅林,方才到後麵的書房。

    現在正值寒冬臘月,梅花朵朵盛開,像是有人用了最精妙的筆繪製上去,畫麵令人無比心折。

    梅花的香氣順著寒風一道吹過來,不用費勁,就能嗅到梅花清冷的香氣,實在是令人心曠神怡。

    這樣帶著些冷,香氣淡淡的梅,讓寒霜不免想到顧懷淵。其實顧懷淵和這梅花,梅樹,都是頗有幾分相似。都是清冷的,不會沾惹世俗凡塵。

    老七見她麵上笑意都有些遮不住,不免問道:“寒姑娘喜歡這梅花?”

    寒霜笑了笑,道:“霜隻是想到,物極像主人,倒是覺得國師大人頗有幾分梅的筋骨。”

    老七在心裏暗道她會說話,伸手引著她轉了彎,便到了書房。

    顧懷淵在書房中擺了一局棋,見她進來,抬了抬手,道:“坐吧,來解解這一局,看看能不能解開。”

    寒霜坐下來,看了一下,發現是從前兩位大師留下來的秀珍棋局。

    她笑著道:“國師大人抬舉我了,這殘局多少年來都沒有人能夠解開過,霜何德何能,能夠解開這局棋?”

    顧懷淵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棋局。

    寒霜遂不再謙遜,隻是專心看起麵前的殘局來。

    老七立在顧懷淵背後,嘴角不免抽了抽。

    老七覺得,他應該讓遠在通州的阿九回來一趟,告訴告訴主子,姑娘們到底喜歡什麽,約了姑娘出來,又應該怎麽辦?

    哪有拿一局解不開的死局來跟姑娘玩的?

    老七不動聲色地往下撇了撇,卻看見寒霜拿了手邊的黑子,落了子。

    顧懷淵緊接著落了子,問道:“會試如何?”

    寒霜目不轉睛地看著棋盤,在這樣險惡的局勢下,她甚至能夠聽到戰場上的廝殺聲。聞言她道:“不算太超常,也也算不得差勁,上榜想必是沒有問題的。”

    顧懷淵“嗯”了一聲,一時卻又不知說些什麽,於是沒再開口,隻是無言地落了子。

    一時間,隻剩下棋子顆顆落下的聲音。

    寒霜落了十七子,漸漸發現力有不逮,她四處看了看棋局,把摸出來的黑子放了回去,搖了搖頭,“大人,黑子頹勢已顯,已經沒有下下去的必要了。”

    顧懷淵扔回了白子。

    他看向寒霜,問她,“寒霜,你入朝為官,為的是什麽?”

    寒霜楞了一下,然後笑著回道:“明萬民之心,行利民之事。”

    這是她從上一輩子就有的願望,這一輩子也依然從來沒有改變。

    顧懷淵的廣袖拂過棋盤,問她,“即使百官傾軋,即使孤身一人?”

    “雖千萬人吾往矣。”

    顧懷淵的手頓了頓。

    這是寒霜留在燕趙戰場上的話,顧懷淵一直記得,也是因為那篇小賦,顧懷淵才會注意到寒霜。

    他笑了一下,“聽老七說你是來謝我的?其實你不必來謝我,你有這樣的心思,就不應該被賣去通文,也不應該籍籍無名。”

    顧懷淵伸手點了點棋盤,“很少有人能夠改變既定的局勢,要不是沒有破釜沉舟的決心,要不就是沒有想要爭奪勝利的能力。不過你嘛,剛剛好,兩個都有一些。”

    寒霜躬了躬身,“敬諾,大人。”

    顧懷淵的意思是讓她不要辜負這樣的天分,其餘所有的幫扶反倒顯得不值一提。寒霜感念於此,所以乖順地應了是。

    顧懷淵笑著道:“說起來,我們也是有緣,兩番拿錯了帕子,但你實則不必定要把帕子給我,那帕子也是一個國師府的信物,若是你日後在外行走,有什麽需要幫助的,你用那帕子就可以了。”

    寒霜原是要將袖中的帕子拿出來,聽聞他的這番言語,動作頓了頓。她知道這是顧懷淵的愛護之情,於是也不再糾結,坦然地接受了那帕子會繼續留在她身邊的事實。

    “如此,便多謝國師大人了。”

    顧懷淵看了看她的麵向,目不轉睛地看了很久,直到寒霜有些疑惑地看向了他時,才淡淡地移開了目光。

    他說:“寒霜,你很好。保持這樣很好的狀態下去,不論是身為學子,還是身為朝臣,我都希望你不要損失了這樣一份赤子之心。”

    寒霜應了“是”。

    她想,她原來的糾結與對流言的唯恐,其實都是沒有必要的。國師大人心懷天下,不論是為人還是為官,寒霜自認都隻能高山仰止。

    這樣的人讓她生不出來一絲一毫的褻瀆之心,卻不免生出想要與之親近的心思,就好像曾經對榮安。

    寒霜從早上來府,和顧懷淵一直聊到晚上才離開。

    離開的時候顧懷淵告訴她,“若是你有什麽疑惑,或者對朝事有些不懂的,你都可以寫帖子告訴我,亦或者上府來也可。寧可不要作為,也不要好心辦了壞事。”

    寒霜應下了他的吩咐。

    “喏。”

    她信步踱出國師府,看見月亮已經升了起來,月光便灑整個京城,有些涼,又有些暖。

    她心中不免想到顧懷淵的模樣,她想,怎麽會有這樣完美的人啊,從容貌到心思,無一不善。

    果然是謫仙一樣的人物啊,她在心裏想,然後借著月光,慢慢地回去了。

    袖子裏藏了一方手帕,隻是這一次,她並不肯再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