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恒走的時候，不少人都有些心神不寧。子恒的父親是這次出題的主要官員，這個時候讓子恒回去，不少人都敏銳地覺得，大概是試題出了什麽紕漏。

    各家回去都打發了下人去打聽蘇府的情況，寒安神思不屬地回到府裏，也趕緊叫人去打聽是怎麽回事。

    不過當天晚上，消息就傳出來了。不過眾人都聽的雲裏霧裏。

    據說子恒打碎了先祖靈牌上的一個玉掛件兒，蘇大人大怒，把子恒關了禁閉。

    眾人聽聞這樣的情況，頗有些不敢置信，但傳出來的消息又確實是這個樣子，於是不免笑蘇大人大題小做，具體的事情，倒是沒有人再去問了。

    隻有寒安心裏發虛，覺得這就是個說辭，真正的原因是子恒泄露了考題，被他父親發現了，所以才這樣罰他。但她仔細再想想，卻又覺得，要是他父親發現了，現今京城裏，哪可能還這樣風平浪靜？

    過了幾日，見沒有別的消息，寒安也總算是放下心來，不再想這件事了。

    五日之後，放榜。

    春風前日晚上，倒是比寒霜還緊張得睡不著覺，剛剛寅時過半，她就醒了，收拾了起來，吩咐小丫鬟們提早去準備早晨起來寒霜洗漱的東西，便站在簷子下等寒霜起身。

    也不過等了小半個時辰，眼瞅著連卯時的更鼓都沒想起來，春風便聽見寒霜在裏麵喚她，“春風。”

    春風應了一聲，帶著丫鬟趕緊進去了。

    她伺候寒霜起身，一邊給她著衣，一邊笑著說道：“奴婢想著姑娘今日大概就會早起的。姑娘今日還是要去看榜？穿厚實些，今兒外麵可冷了，昨晚上又下了雪，絮絮的今早上方停。可得仔細些。”

    寒霜應了一聲。

    正在說著話，春風給寒霜剛係好了大氅，卻見沈嬤嬤不急不緩地踱進來，打量了一下屋內，問道：“大姑娘，這麽老早的天，您是想上哪兒去？”

    “今兒放榜，我去看看成績如何。”

    沈嬤嬤皺起眉頭來，“大姑娘，您是千金之子，合該坐不垂堂，親自去市集，和一群百姓擠著看成績，成什麽樣子？”

    她吩咐春風，“給姑娘換身氅子，姑娘去郡主屋裏請安就是了，去什麽市集？”

    春風猶豫了一下，看向寒霜。

    寒霜衝著她安撫的笑了一下，問沈嬤嬤，“那mèi mèi和安姐姐呢？”

    沈嬤嬤道：“今日姑娘們自然都是要先去郡主那裏的。”

    寒霜於是放心了，拍了拍春風的手，讓她換了氅子，“既是如此，嬤嬤等我片刻。”

    走出門來的時候，果然發現外麵冷極了。寒霜裹了裹氅子，看著院子裏的堆積的一層厚厚的雪，越發覺得冷了些。

    沒有走多遠，寒霜卻聽見有人叫她。

    “霜丫頭。”

    回過頭，發現竟然是寒滸。

    寒霜喚了一聲，“爺爺”，走過去，扶住了他。

    “爺爺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這麽冷的天，合該在屋子裏多睡一會兒才是。”

    寒滸笑著拍了拍她的手，笑著道：“不礙事。今日是你們放榜的日子，我總得來看看你們都考得如何了。”

    他想起來先前曲明玉前來給他說的，寒霜先前的童子試和鄉試，都是走的平民的路子，以至於這次會試，也不可能突然就換成了世家子的通文。於是他問：“你走的是平民的路子，可有信心麽？”

    寒門子沒有家族拂照，要中舉自然就更困難些。寒霜有這份迎難而上的心，寒滸原不該打擊她，但想著科舉的重要，卻還是少不得要問上一句。

    寒霜聽出了他的意思，笑了一下，道：“爺爺，我有信心的。雖不至於能夠名列前茅，但上榜應是沒有問題。”

    寒滸笑著拍了拍她的手，“好，好，好，若是這樣，我也就放心了。”

    說話的時間，曲明玉的院子，卻是已經到了。

    早有丫鬟進去稟告了曲明玉，曲明玉迎出來，果然看見寒滸親臨。於是趕緊行了禮。

    “父親。”

    寒滸今日倒是春風滿麵，擺了擺手，“起來吧，不必多禮。老頭子我不過是想著今日放榜，恐怕小輩們都到你這裏來了，所以來湊湊熱鬧，順便看看，今年哪個孩子能得到一個不錯的成績。”

    曲明玉屈膝，“是。”

    寒淩寒安都已經到了曲明玉屋中，看見寒滸，都過來挨個兒行了禮。寒滸不常和小輩見麵，他一向深入簡出，要不是因著寒霜同他一樣喜歡孟東行的字，有時候能聊得上兩句之外，恐怕他連寒霜都不大熟。

    老幼見麵，寒滸照例問了問她們近來學習的狀況。寒滸雖多年不寫文章了，但到底曾經是居於高位的人，對晚輩們的指導倒也相當不含糊，甚至連陰謀陽謀，為官之道，他都毫無忌諱的告訴了寒家的三個姑娘。

    曲明玉老早就打發了下人出去放榜，這會兒那小廝卻回來了，一路跑進來，正看到立在外麵的柳嬤嬤。

    “柳嬤嬤，成績出來了。”

    “快說！怎麽樣！”她看了一眼裏麵，走出來了些問道：“淩姐兒考的如何？”

    小廝喘勻了氣，笑著道：“嬤嬤放心，淩姐兒是最高的。”

    然後依次報了三位姑娘的名次。

    柳嬤嬤笑著聽完，打發著他走了，轉身就是一臉的喜色。

    “主子，大喜啊！大喜啊！

    柳嬤嬤進屋來，看著坐在上首的寒滸道：“老爺子，大喜，寒家的三位姑娘都是榜上有名！實在是家中的大幸啊！”

    連寒滸都愣了愣，再三確認道：“當真，三位姑娘全部上了榜？”

    “是。”柳嬤嬤也是一臉的情難自禁，“家中的小廝也是見了榜單還有些不敢相信，再三確認了的。確實是三位姑娘在榜上。淩姑娘排名最高，在是一位呢。”

    曲明玉高興極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她去拉寒淩的手，“我家淩兒的確是極厲害的，才十三歲，就上榜成了第十一名，真是讓母親欣慰。”

    寒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母親，是淩兒運氣好，所以這次才得了這樣的十一名。姐姐呢？姐姐又是在多少位？”

    寒淩問柳嬤嬤。

    柳嬤嬤道：“安姑娘在十六位，大姑娘在十八位。”

    沒說什麽多餘的話，但是前後的比較擺出來，還是有幾分說寒霜讀書看著用功，其實排名並不高的模樣。

    寒淩卻沒多想，隻是去拉了寒霜的手，笑著道：“真好，姐姐，我們都上了榜，晚上索性一起聚聚，去外麵吃東西怎麽樣？我聽說西市那裏有胡人的烤全羊，很是好吃，想去試試看。”

    曲明玉才不想讓寒淩和寒霜玩的太好，何況寒霜也沒拿多高的成績。於是她在旁邊道：“晚上怎麽不在家一起聚呢？你想吃烤全羊，去那邊叫了師傅來家裏做就是了，哪兒犯得著這麽大冬天的去西市？那麽亂，還冷。”

    寒淩吐了吐舌頭，於是不再說了。

    倒是寒滸聽進去了寒霜的名次。他問：“霜丫頭，我記得你童子試和鄉試的成績，也都是第十八位？”

    寒霜點了點頭，“是。”

    寒滸手扣著茶盞，沉吟了一瞬。他在朝為官，自然知道當初丞相柳安位列十八的典故，明明是寒門子，但是一朝遊龍入水，便起了驚天駭浪。

    曲明玉看著寒滸的表情，突然福至心靈，明白了寒滸現下的心思。

    她原先是不想讓寒霜上榜的，所以並沒有將寒霜的身份在圈子裏流傳開來，也自然不會去幫她修改通文。

    她當初怕寒滸責問她對寒霜不管不顧，所以才跟老爺子那兒報備了一聲，沒想到老爺子竟然記住了。

    曲明玉笑著道：“霜兒果然是厲害的，雖然是走的平民的路子，竟也上了榜，可見是極有真才實學的。”

    寒霜心裏暗笑她前後態度的轉變，麵上卻還是笑著道：“是，母親，也還好母親叫我進了族學，否則恐怕我此番會考也不會這樣輕易。”

    族學哪裏是曲明玉讓她進的？是寒滸想讓她進，這才提點了曲明玉。

    曲明玉隻能維持麵上的笑容，心裏卻恨極了。

    又見寒滸沒個動靜，於是問他，“父親，不知晚上是否跟著小輩們一塊吃些東西？也算是為這幾個小輩慶祝了。”

    寒滸回過神來，手指摩擦著杯盞，笑了一下，“不必了，你們小輩在一起，想必是極歡樂的，我一個老頭子，便不坐在那兒擾了你們的興致了。”

    他放下茶盞，站起身來，道：“老頭子剛想起來，今日還約了幾個舊友，一並對弈。你們不用刻意等我，我出去一趟，大概會好一會兒才能回來。”

    曲明玉不能攔他，隻能屈膝，應了一聲，“是。”

    寒滸沒有理她，由著身邊伺候的人上來給他披了氅子，裹得嚴嚴實實了，他才走了出去。

    外麵的積雪依舊，寒滸捂在氅子裏的手握在了一起。

    他要知道寒霜到底是個什麽水準，到底，能不能擔得起這個十八位的“黑馬”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