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職位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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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淩一路都沒有問話,也沒有像平素一樣拉著寒霜一直嘰嘰喳喳自己在禦史台遇見了什麽。
寒霜也少見的沉默。
車輪滾滾,滾過開始逐漸安靜的長安道,寒霜撩起簾子看向外麵,目光放遠,眼光中有些許的懷念。
她上輩子在guān chǎng中打磨許久才遇見了榮安。榮安的出現,於她而言,就像千裏馬曆經千辛萬苦,終於遇見了伯樂。世間什麽歡樂也不能與此相比,所以她可以為榮安生,可以為榮安死,以身報君,誠如是也。
上輩子如此,這輩子也是如此。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先前在殿前考的時候遇見榮安,隻不過一番對答,竟然會讓榮安將她放到心上,今日甚至還來這裏專門看她。
寒霜感覺自己輕飄飄的,好像快樂得要飛起來。她看著外麵,看著看著,不免就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
她們回到府的時候,正遇見對麵也有了轎子過來,寒淩看了看對麵的轎子,問車夫,“那是哪家的?”
因為天氣暗,有些看不清,車夫辨認了一下,有些猶豫的說:“似乎是陸家的轎子呢。”
寒淩挑了挑眉。
他們家和陸家又一向來往不密切,怎麽陸家的轎子來了?
寒霜垂眸想了想,覺得這恐怕跟寒安有關。
她下了馬車,一並拉了寒淩下來,道:“我們先進去。”
寒淩先是愣了一下,後來反應過來,跟著寒霜進了宅子。
她在自己的宅子裏才待了不久,不一會兒就聽見外麵傳來寒安的聲音。
“mèi mèi在麽?”
寒淩連忙道:“在,在的,安姐姐。”
曲明玉一直跟她們說,寒安是因病所以常在屋子裏躺著,但是她和寒安就是一牆之隔,寒安是不是真的病了,寒淩是最清楚的人。這會兒也就終於明白了為什麽寒霜要著急忙慌的叫她進來了。
她把情緒掩蓋了下去。
她笑著問道:“安姐姐怎麽這會兒過來了?”
並不提前兩日的事情。
寒安拉著她的手笑道:“今兒是你第一日入禦史台的日子,姐姐還沒有恭賀你,隻好現在來問問,今日去了禦史台,覺得如何?”
寒淩笑著說:“禦史台很好呢,大人們也都非常和善,實在是沒有想到的好。”
寒安笑了一下,又問:“那霜mèi mèi呢?”
寒淩搖了搖頭,“大姐姐還沒有告訴我呢,也不知她在翰林院怎麽樣。”
那就是不好了唄。
按照寒霜的個性,要是好的,她自然會跟寒淩多說說,免得她擔心,也就隻有去了那邊不好,她才一個字都不說。
聽見寒霜不好,她也就放心了。狀元又怎麽樣,反正一樣不讓人喜歡。
她又跟寒淩隨意說了些話,這才出來。她心裏念著陸柯對她的許諾,又知道了寒霜過得不好,越發覺得這個九品候補實在是個沒必要再去費心的差事。於是她下定決心,當天晚上又離了寒府。
寒淩聽到她離開的聲音,半晌,終於歎了一口氣。
寒霜在翰林院一日日整理古籍卷宗,查證對比不同國誌裏麵的不同說法,一筆筆的記錄下來。因為需要這樣不停的查找資料,所以五天過去了,她也不過將將看完了三本書,把吳誌的東西弄了個明白。
第五日快下鑰的時候,孟平之來了寒霜的案前。他在寒霜案上點了點,“你把這幾日做的東西拿給我來看一下。”
寒霜恭敬地遞上自己做的筆記,並將她這幾日看的書一次排開,將進度大致講了一下。
“吳誌書中對於楚河之戰,東平之戰,百裏之戰等諸戰事的說法與越國、國書、列國誌中的說法有些不同,霜將查證之例都書在這冊子上了,首列的就是在霜看來最有可能為真的一種說法。”
孟平之坐在椅子上,隻是聽她說,並沒有說話,隻是快速地將手中的冊子翻了一次。
平心而論,寒霜做學問的確是極踏實的。她原本就是博覽群書,看到不合理的地方一定不會放過,會去挨個兒對比,仔細考證,細致得令人發指。
這是修史非常需要的一種精神。
在這一點孟平之挑不出半點錯兒來。
於是他彈了彈手中薄薄的冊子,冷笑著說道:“五日過去,你不過看了三本書,隻做了這麽點學問,卻要拿來糊弄我!倒是好得很啊!”
他把那冊子往寒霜的腦袋上一砸,用了狠勁兒,她額頭上很快就浮現出一片烏青。
孟平之站起身來,冷聲道:“寒霜,我交你的任務是什麽!”
寒霜抿了抿唇,道:“一旬之內看完架子上的史書。”
寒霜本是以平直的口吻回話,孟平之卻不放過她,猛然伸腿踹去,怒喝道:“跪下!”
寒霜膝蓋一疼,卻又聽他這樣說,抿了抿唇,依言跪了下去。
孟平之冷笑道:“你還不服氣是不是!我念你有狀元之才,卻不想這樣桀驁不馴!我原想著,讓你多讀些書,好日後早些接觸編纂的工作,結果你竟以這樣的態度來敷衍我!五日才看了三本書!童蒙小兒也不止你這樣的進度!”
他越說越覺得寒霜沒點上進心,理由說得讓自己都信了,拿起桌上的書就直接往寒霜身上砸去。
寒霜垂著腦袋,閉著眼睛,咬緊了唇。
外麵有大人聽見他在教訓人,在外麵問了一句,“這是怎麽了?這麽大火氣?”
孟平之冷笑道:“你過來看看!寒霜用了五日,才不過將將看了三本書!這樣的態度!不知道怎麽入的陛下的眼!”
語氣說不出的痛心疾首。
那前來詢問的大人掃了一眼桌上擺著的三本史書,歎了一口氣,果然不再說了。
孟平之笑了一下,又是一本書對著寒霜的頭砸下來。
寒霜閉著眼承受他帶著力道的打砸,一句反駁的話都沒說。
在翰林院,被帶自己的先生教訓打罵實是常事,算是一個不成文的規矩,要是有人膽敢反抗,那就等於是碰了整個翰林院的逆鱗。
一本一本的書砸下來,力道非常狠,寒霜能感覺到自己的腦袋被那力道擊得左衝右撞,耳朵甚至已經有些轟鳴。
她的手放在膝蓋上,臉色已經蒼白如紙。
“得了,你這樣的學生老朽自認沒能力教導!”孟平之搖了搖頭,冷哼一聲離去,寒霜望著孟平之的背影長歎了一口氣。
雞蛋裏挑骨頭,縱她行事如何穩妥,都有千萬個不是的。
上午這番風波剛過,下午的翰林院的職務便分配下來了。
寒霜被調去看守書庫,殷羅方因為一手漂亮的行書,命為禦前行筆。
禦前行筆,顧名思義就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工作,皇上聖諭,他負責潤色謄寫,皇上吟詩作賦,他編寫撰冊,因為時時能在皇上麵前露臉,所以是個肥差,升官賞賜,都少不了一份,以往這個職位,都是本朝狀元擔當,今年倒是個例外了。
相比而言,寒霜的這個職位就顯得有些尷尬了。
看守書庫這個職位第一不在陛下跟前露臉,第二沒有什麽實權,就相當於掛名的一個閑職,久而久之,誰還會記得有這麽個狀元郎?皇帝不記得,自然不會給她升官的機會,朝臣不記得,自然也沒誰會去皇帝麵前給她說好話。所以據說進了書庫的人,就相當於這輩子就這麽完了。
寒霜拿到旨意,謝了來傳旨的小黃門,小黃門先前的那些恭敬都不見了,招呼都沒打,趾高氣昂的走了。寒霜一哂,卻沒往心裏去。
孟平之雖然在為難她,但是寒霜卻也發現,自己雖然活了兩世,但書中的知識多如瀚海,那麽多知識,自己也還遠達不到精通的地步。借著這個機會,多看看書,紮實的學一學,倒也是極好。
書庫位於宮城最偏僻的西北角,是每日外臣前來上朝的最遠的地方,寒霜一路問了宮娥過去,走了小兩刻鍾,方才到了書庫。
書庫所在的院子裏放了一個太師椅,一位老先生正躺在太師椅上,閉著眼睛,正在小憩。他的右手手指輕輕點著扶手,聲音很輕的在哼著小調。
寒霜走到他身邊,恭敬地喚了一聲:“老先生。”
小調戛然而止。
老先生抬起頭來,看了看她,問道:“是陛下又要什麽新書麽?”
他一麵說著,一麵站起身來,“這次怎麽不是小黃門來拿。”
寒霜笑著攔住他,“老先生,霜是來看守書庫的,不是來拿書的,先生快請坐。”
老先生愣了一下,“怎麽……你是來看守書庫的?”
寒霜笑著應了,“是。”
老先生歎了一聲,“唉,你是得罪了什麽人吧,不然怎麽會被打發到這裏來?”
他複又回到太師椅上坐下,道:“既是你來了這裏,我便同你說說,這裏說清閑倒也清閑,但其實也是個苦差事。”
寒霜乖巧的垂手立在旁邊,道:“請先生賜教。”
老先生道:“這裏職份是給陛下找書,陛下興致來了,便要來這裏吩咐。”他看向寒霜,“你莫要以為這裏輕鬆,宮中書庫藏書眾多,真要一本本的找去,不知耗時多久。偏偏陛下每次興致來的快,久等不至,挨罵受罰便是家常便飯。”
他歎息道:“你也是命苦,得罪了貴人。我在這裏待了二十餘年了,也再沒機會出去,你也要先在心裏有個譜。”
老先生說話誠懇,寒霜也真誠地道了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