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話，卻見小黃門一路小跑過來，喘著氣兒的道：“莫先生，莫先生，陛下現下要看元丹貢布的四部醫典，莫先生趕緊去找找吧。”

    聞言，莫先生趕緊拽了寒霜進去，指了指左邊，“快快快，你左我右，我們挨個兒挨個兒找上去。”

    寒霜一愣，“先生，醫書沒有單獨分出來放麽？”

    莫先生輕輕推了推她，“誰有那水磨功夫去專門排這玩意兒？別說了，趕緊的。”

    寒霜趕緊應了一聲。

    元丹貢布的四部醫典是前朝的著作，原本就是生僻讀物。書庫裏諸書排列散亂，寒霜和莫先生找了許久，也隻見前麵三冊，找不見第四冊。

    小黃門急的跺腳，一邊催他們一邊急問：“還沒找到麽？還沒找到麽？”

    寒霜看書速度本來就已經是極快，一目十行過去，也顧不著回複那個小黃門。倒是莫先生怕惹了他不快，一麵把找見的三本書給他，一麵賠笑求情，

    “公公，這前麵三本已經找見了，要不要先拿給聖上？稍後找見第四本，老頭子我盡快送過來，如何？”

    小黃門斜睨著眼笑，“莫大人，這是陛下要的書，奴才可不敢做主，隻剩一冊了，莫大人還是盡快找找看的好。”

    寒霜聽著他說話刺耳，眼睛順著先前看過來的順序往左邊一瞥，正好看見四部醫典四幾個大字，趕緊抽了出來，跑出來道：“找到了找到了，公公有勞。”

    那小黃門見沒油水撈了，拂塵一打，拿了書“哼”了一聲，揚長而去。

    等那小黃門走了，寒霜才問道：“這裏放書都沒個章程麽？”

    莫先生搖了搖頭，“哪有什麽章程？這裏的書瀚如煙海，哪裏整理得過來？何況這裏這樣多的藏書，誰能說自己一定都看過，要按類別來分，也實是不妥當的。”

    他拍了拍寒霜的肩膀，“不要想太多，既然你都來了這裏了，就安心在這裏冬曬太陽夏乘涼吧。”

    寒霜垂手，聞言笑了一下。

    書庫的工作實際上很閑，隻要曲飛泠沒叫人來取新的書，他們其實也就沒什麽事情可以做。

    偏偏寒霜閑不下來，用了個冊子，特地把庫中所有的書目都列了下來，打算重新整理庫裏的藏書。

    莫老頭過來瞅了一眼，笑她。

    “寒霜啊，你有上進心，這是件好事，但是你做了這些，陛下又看不到，也不能就此升遷，何必費這功夫？”

    他喜歡唱小曲兒，於是道：“不如就跟著我一道學學唱曲兒？這書庫的日子總歸也是無趣，總要給自己找點樂子才是啊。”

    寒霜道：“總歸閑著也是閑著，倒不如給自己找點事情做。何況整理好了，自己日後找起書來，也要方便些。”

    莫老頭見勸不了她，也就罷了。

    “行，那你就整理吧。總歸日後陛下要來找書，也大抵是來找你要。你提前弄好，自己心裏有個譜，也總歸是要快些。”

    寒霜笑著應了一聲，然後推了推他，“您老先前不說要吊嗓子？快去吧，霜還等著聽您唱長恨歌的詞呢。”

    莫老頭喜歡有人誇讚他唱的小曲兒，於是笑著道：“好好好，等我下個月將這些練好了，我就給你唱！”

    寒霜笑著看他出去了。

    她用了半旬的時間來將書庫中的藏書書目全部整理完畢，又用了和數字和反切的法子將書重新在冊子上演練排列了一次。

    書庫統稱為“庫”，實際上有三層高，每一層裏麵都密密麻麻放滿了書。角落裏甚至還散落著一些不知名的藏書。都是小太監們不知道這些書放在那裏，隨手扔在那裏的，這麽許久，也一直不見人收拾，於是顯得越發亂了。

    寒霜把那些藏書通通做好記錄，又數了每層樓的數量，數了數每層書架能放下的書目數量，重新列了一個圖出來，把每本書都分門別類的放到裏麵去。

    她做的苦辛，回府的時候都不免疲憊。柳嬤嬤於是笑著跟曲明玉來說這件事。

    曲明玉看著袖子上麵的圖案，笑的清淺。

    “狀元又怎麽樣？要是得不到翰林院先生的認可，照樣隻能做這樣一些又累又不為陛下知道的活兒。她連到陛下麵前露臉的機會都沒有，我看她還拿什麽來跟我的淩兒爭。”

    柳嬤嬤笑著躬了躬身，“是主子您神機妙算，這才如此。”

    曲明玉隻是輕輕笑了一下。

    寒霜用了月餘的時間，整理完了這些書。莫老頭進來庫裏全部看了一次，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錯不錯，英雄出少年，你竟然當真整理齊整了，日後找書也方便，可以多些時候玩了。”

    寒霜聞言笑了一下。

    曲飛泠把手邊的四部醫典看完了，於是叫來小黃門去還書。

    小黃門躬身問道：“陛下這回可還要什麽書不曾？”

    曲飛泠頓了頓筆，想起今日批折子的時候見到信陵君竊符救趙的典故，不由想起來自己也是多年不看史書了。從而立之年之後就沒有再齊齊整整地看過。

    於是道：

    “也罷，你去庫裏叫他們找來二十四史，正好最近閑暇多些，朕拿來看看。”

    小黃門躬身，“喏。”

    曲飛泠想了想，又道：“若是他們一時半會兒找不齊整，也就罷了，你先尋了前四史來，別的，讓他們慢慢找到了，再送來就是了。”

    小黃門趕緊應了。

    曲飛泠也不是第一次叫人去取書了，自然知道書庫那邊找起書來麻煩，更不要說這次是齊齊整整的二十四本，怕是他們真的要整個書庫翻一次了。

    殷羅方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層，在一旁笑道：“陛下仁慈。”

    曲飛泠擺了擺手，“折子寫好了？”

    殷羅方躬身遞上，道：“因此次是對外的折子，又是對著北方逐水而居的北狄人寫的，所以用典少些，陛下看看可還稱心？”

    錦繡王朝和北狄多有往來，每年都會互通折子，以往都有慣例，但曲飛泠有意練練殷羅方，所以將此事交給他來做。

    曲飛泠接過折子。

    不得不說，作為第二名，殷羅方的公文水準還是很高的，完全看不出來是一個剛接手寫這種外交折子的人寫出來的。曲飛泠改了幾個字，笑著道：“不錯，寫的很好。”

    殷羅方躬身接了過來，“是陛下教導的好。”

    左右不過一兩句話的功夫，卻見先前那小黃門已經回來了。

    他手裏抱著厚厚的一摞書，抱著進來，“陛下，您要的二十四史，這兒齊整了。”

    曲飛泠拿過來翻了翻，笑著道：“今兒倒是挺快的呀。莫老頭正在看這書不成？怎麽這麽快就送來了？”

    小黃門躬身回話：“今兒不是莫大人找的，是先前派過去的寒霜大人找的，片刻就找到了，所以奴才這才這麽快就拿來給陛下了。”

    “寒霜？”

    曲飛泠的手維持著翻書的動作。她記得她是將寒霜分到翰林院的，怎麽去了書庫做這樣的事情？

    這樣想，她便也這樣問了出來。

    小黃門道：“聽聞是寒大人惹了孟大人的不快，做事不夠穩妥認真，所以這才將她分到了翰林院。”

    曲飛泠也是從底層爬上來的，稍稍一想，也就明白了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恐怕是有人還記著上官家的事，這才有了這樣的結果。

    但寒霜到底不是什麽重要人物，她稍稍想一想，也就放了過去。隻是點了點書案，道：“那她也算是盡心盡力，把先前南邊送上來的珍珠給她拿一盒去罷。”

    小黃門躬身應道：

    “喏。”

    莫老頭看著寒霜接了賞賜，笑著道：“你做的不錯，才來不久就得了陛下的賞賜，運氣還是很好的。”

    寒霜笑著道：“是先生教的好。”

    她把珍珠分了莫老頭半盒，莫老頭拿著珍珠，笑眯了眼，心裏對她的那點不滿也煙消雲散了。隻是擺了擺手，“好了好了，今日怕是沒什麽事了，你早些回去罷。”

    寒霜笑著應了一聲。

    珍珠還剩了半盒，寒霜想了想，拐彎去了寒淩的院子。

    因今兒寒霜回來的要早寫，寒淩竟還沒有回來。寒霜打發丫鬟們上了茶，就吩咐她們先退了出去，自己在房中等寒淩回來。

    寒淩沒等到，卻聽到外麵寒安的聲音。笑嘻嘻地，在問：“叔母今日怎麽來了院子？”

    曲明玉笑著道：“安兒你不必多禮，回屋子吧，我今日隻是來看看淩兒。”

    寒安也知道曲明玉現在不待見她，笑了笑，自己回了屋。寒霜聽見曲明玉往這邊走來，頗為無奈，隻好走出來，跟曲明玉行了一個禮。

    “母親。”

    曲明玉也不想在這裏看見她，扶著柳嬤嬤的手進去了，問道：“霜兒今日怎麽也在這裏？”

    寒霜如實道：“陛下賞了霜一盒珍珠，霜想著mèi mèi帶這珍珠合適，所以拿來給mèi mèi。”

    曲明玉看了她一眼，“你的好意，母親看在心裏了。你每日在朝中，這會兒想必也累了，便先回去吧。這珍珠，母親會交到淩兒手裏的。”

    寒霜躬身道：“是，母親。”

    她也不想看見曲明玉，孟平之的事她自己心裏有譜，自然也不想跟這兒陪她假笑，放下珍珠就走。

    曲明玉看著她走了，才打開那珍珠來看。頂好的南海珍珠，曲明玉一眼就看出這並非凡品。她把盒子往桌上一敲，目光看著寒霜離開的方向，不免帶了幾分冷意。

    “果然是個有心思的，這樣也能被陛xià zhù意到。”

    她捏著裝珍珠的盒子，過了半晌，才側頭跟柳嬤嬤吩咐了一聲。

    “你往外麵遞個信，就說……”

    柳嬤嬤躬身應了一聲。“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