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來居位於京城東麵，從皇城出來不遠就能看到它高大的建築。在一溜兒的一層兩層的建築裏，三層的客來居好像鶴立雞群，獨獨的高出一層，實在是引人注目。

    三人上了客來居的二層，叫了小二來，撿著幾樣客來居招牌的菜品上上來，遂一道說話。

    今年雨水極多，莫先生來自南邊，這會兒想著南邊的情況，不免心裏有些惴惴。

    寒霜拿了小二先上上來的茶水，給莫先生滿上。她記得今年南邊的確發了大洪水，災情緊急。隻是現在還沒有消息傳出來，她也就隻好先寬慰莫老頭。

    “先生不要擔心，真有個什麽事，陛下也會想法設法解決的，何況還沒有發生的事，先生又何必杞人憂天？”

    她一麵寬慰莫老頭，一麵將眾rén miàn前的茶盞滿上。

    一抬眼，卻看見殷羅方一直在用帕子擦他的手指。

    寒霜問道：“這是怎麽了？”

    殷羅方的手抖了一下，卻很快用帕子掩蓋下去，笑了笑，道：“先前出來的時候，手上灑了點燈油，明明擦了，卻總感覺沒有擦幹淨。”

    寒霜抿唇笑了笑，不再問這個了。

    他們聊了一會兒，見小二送了菜品上來，這才止了音。

    沒吃一會兒，卻見人潮湧動，都往一個方向去了，連小二也踮起腳來看熱鬧。

    莫老頭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一個人，問道：“怎麽了？那邊有什麽熱鬧看啊？”

    小二指著外麵道：“好像宮裏有地方走水了，大家都在猜測是怎麽回事呢。”

    三人對視一眼，猛然向外麵走去。

    小二拉著他們喊：“誒，客官，你們還沒結賬呢。”

    莫老頭甩手扔了一塊銀元寶出去，被那小二趕緊抓住了。莫先生擺了擺手，“不用找了。”

    頭都不回，感覺往出走。

    走出了客來居，終於看清了是哪一棟屋子著了火。

    正是書庫。

    莫老頭扶住了門框，“誰！到底是誰要下此狠手！”

    寒霜心裏也是一個“咯噔”，她立刻看向殷羅方，卻見他也是一臉的憂心忡忡，眼中的著急沒有絲毫做偽。

    現在不是追究到底誰是凶手的時候，寒霜叫了一聲“先生”，就先往宮中走去。

    殷羅方緊緊地跟在他們後麵。一麵走，一麵問：“這是怎麽回事？這樣的天氣，怎麽就突然著火了？”

    寒霜抿著唇沒說話。

    她心裏告訴她這一定是曲明玉的手筆，但是曲明玉絕不會自己來做這件事，隻會將這件事拜托給宮中的人，在朝為官的人，來往的小黃門和宮娥，誰都有可能做這件事。

    她最開始看到著火時心裏也是一慌，唯恐是自己放著的炭盆的錯，但是她想了想，心中肯定她將炭盆全部熄滅了，絕不會引起火災。

    客來居本來距離皇城就不遠，三人一路疾行，很快就趕了回去。

    小黃門們已經在組織救火，看見他們回來，相熟的小黃門立馬就上前來說道：“兩人大人，不知這是怎麽就起了火災。陛下的意思，這時節也不會是天災，恐怕屆時會問詢兩位大人，兩位大人還是要做好準備。”

    莫老頭抿著唇，謝過了前來提點的小黃門。

    他把寒霜拉到一邊，問她：“霜丫頭，你走之前確定那炭盆已經被滅了？”

    寒霜在心裏過了一次經過，道：“卻是是滅了霜才走的，當時先生也在，應該也看到了。”

    莫老頭道：“我看到了。”

    他看了看周圍來來往往的人，低聲跟寒霜道：“那人這是要你的命哪。”

    寒霜同樣低聲的回他，“先生，此事由霜來承擔，先生本是受了無妄之災，這個時候就不要再牽扯進來了。”

    莫老頭看了看她。

    “怎麽？我在你眼裏就是這麽貪生怕死的人不成？”他的聲音放的極輕極低，“等會兒問起來，我們就一口咬死了說什麽都不知道，把這怪到老天爺頭上。隻要火苗不是從炭盆裏麵燒起來的，就決計怪罪不到我們身上，承認了才是難逃一死，明白麽？”

    寒霜低下頭，“明白了。”

    怕隻怕，如果曲明玉真的狠了心要她的命，根本不會留下對她有利的證據。

    火很快被撲滅了。

    大內總管叫了幾個小黃門進去查看書庫的損失，另外又叫了幾個小黃門帶著他們去曲飛泠那裏。看著殷羅方也在，大內總管拂塵一打，“殷大人，一道吧。”

    殷羅方垂首跟在了他們身後。

    三人很快被帶到了曲飛泠麵前。

    曲飛泠批著折子，沒有當即讓他們起來。一直等她身邊伺候的小黃門來回稟了清點書庫之後的書冊存餘。

    “啟稟陛下，書冊存書共計三萬餘，折損一萬八千冊。”

    曲飛泠案前的一方鎮紙直接對著他們砸了下來。

    “書庫存書毀之過半！好啊！你們可真是好樣的！原因呢！查出來了麽！”

    她怒氣衝衝地問進來稟告的小黃門。

    小黃門抖了一下，跪了下去，“查……查出來了。是書庫中殘存著炭火，這才導致書冊燒毀。”

    曲飛泠手拍桌子響：“莫七！冬日取暖，書庫的規矩是在耳房另開炭火，誰允你將炭盆放進書庫之中的！”

    莫先生也被曲飛泠的雷霆之怒嚇到了，立馬伏身道：“陛下，這實在不是莫七的過錯啊。是她，是寒霜！”

    莫先生手直接指向了寒霜，“陛下明鑒，是她要烤書庫中潮濕的書冊，這才引起了大火啊。”

    轉眼間就把自己給寒霜的承諾忘了個幹淨。

    寒霜知道莫先生有些牆頭草，但是也沒想到他這麽快就丟盔棄甲。

    她深吸一口氣，伏低了身體，“回稟陛下，烤書的法子的確是霜想的，本意是想烤幹書庫中受潮的書。霜每日離開前還特意查看過，炭盆是完全滅了的，絕不會引起火災。這一點，莫先生也可以作證。”

    曲飛泠看向莫先生，“莫七，是麽？”

    莫七每次一到驚慌失措的時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聽曲飛泠問話，下意識地就說道：“是，是，是，陛下。”

    殷羅方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暗光。

    他突然跪著向前走了兩步，道：“陛下，臣也可以作證。寒大人離開時的確是熄滅了炭盆中的火種的。”

    曲飛泠看了他一會兒，“殷羅方，他們離開那會兒你在哪兒？你不在範大人那裏麽？”

    一旁的範大人看著殷羅方要受罪，立馬站出來說道：“陛下容稟，小殷大人那會兒的確在臣這裏，臣是看著點兒才放了小殷大人出宮去的，當不知書庫那邊的事。小殷大人隻是看不得友人受罪，一片心意，還望陛下諒解。”

    曲飛泠“哼”了一聲。

    “這是朝堂，不是集市，什麽時候想怎樣就怎樣了？”

    她看向殷羅方，“殷羅方，你自己做錯了事，朕要罰你，你服是不服？”

    殷羅方苦笑著看了寒霜一眼，隨後伏低了身上道：“陛下聖明。”

    寒霜看明白了他那一眼想表示的東西。

    真是抱歉，都沒能幫上你忙。

    曲飛泠叫小黃門帶了殷羅方出去，“重打十板！看他以後還敢不敢隨意作證！”

    小黃門立馬領命而去。

    寒霜低垂著頭，看著殷羅方被拖走，心裏有些愧疚。

    曲飛泠又問了一次，“莫七，炭盆是滅了的麽？！想好了再回話！”

    莫七身子一抖，看著殷羅方的下場，下意識的就搖了搖頭，“陛下，陛下，沒有啊”

    寒霜在心裏歎了一口氣。

    她拿到的是一副爛牌。

    今日但凡莫老頭稍微硬氣一點點，她也不至於落到這樣被動的地步。

    曲飛泠問她：“寒霜，你還有什麽話說？”

    寒霜伏低了身子，“陛下，還望陛下開恩，讓下臣看看書庫現今的情狀。”

    曲飛泠看了她一會兒，心思在她硬撐著不認罪和確實是被冤枉的之中搖擺，但她還是揮了揮手，“去吧。”

    小黃門帶著寒霜到了書庫。

    書庫雖然滅了火，但著實已經毀了大半，連屋子都被燒毀了不少。

    寒霜看了看周圍的火勢，又檢查了一下炭盆。來放火的人做的非常仔細，火確實是從炭盆裏燃燒起來的，如果不是寒霜清清楚楚地記得自己滅了火，恐怕現在自己都會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過錯。

    她抿了抿唇，任由小黃門將她帶了回去。

    “如何？”

    曲飛泠問她。

    能證明寒霜清白的物證一個沒有，唯一一個人證還是一個一害怕就胡亂說話的莫七。寒霜伏低了身子，“陛下，寒霜認罰。”

    曲飛泠眯著眼睛看她。

    寒霜有心思，她是知道的，何況又是上官家的遺孤，隻這兩點，就甭指望曲飛泠對她能有多少好感。

    她看了寒霜半晌，終於下了決定。

    “來人，將她打入天牢，容後定罪。”

    周圍的小黃門們齊齊的應了一聲，“喏。”

    受了板子，趴在行刑凳上的殷羅方，看著寒霜被帶走的背影，半晌，低下頭來，露出了一個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