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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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明玉聽說了寒霜被下獄的事情。

    她溫柔的笑起來,“這次可算是辦好了。沒像上次一樣,被她躲過去。”

    她讓柳嬤嬤給她梳妝換衣,“走罷,我們進宮去,見見陛下。”

    外麵天色已經暗下來了,柳嬤嬤叫小廝們套了馬車,扶著曲明玉坐上了馬車。

    曲明玉乃是郡主之尊,從小就有徑直入宮拜見的資格,就算宮中上了鑰,也一樣如此。

    皇宮的大門緩緩打開,她換了馬車,車輪從安靜的皇宮內徑上穿過,徑直到了曲飛泠所在的紫宸宮。

    “陛下,明玉郡主來了。”

    宮娥敲了門入內,在曲飛泠身後低聲說道。

    曲飛泠正在寫字的手頓了一下,道:“讓她進來。”

    曲明玉很快進來了。

    她立在曲飛泠書案旁邊,打發了宮娥下去,給她細細研墨。

    曲飛泠一份折子改完,方才抬起頭來看向她,“怎麽?是因為你家那個大姑娘來的?想來求情?”

    曲明玉笑了笑,“陛下真是明鑒,一看就知道了明玉的心思。”

    她見曲飛泠不寫字了,於是不再研墨,走過去,站到了曲飛泠的身後,伸出手來,給她摁了摁雙肩。

    曲飛泠閉上的眼睛,身子往身後一靠。

    “朕記得你幼年常來宮中,還特地學了這一手給朕àn mó雙肩,一眨眼,你都嫁人了,來宮中的時候也逐漸少了。”

    曲明玉手上用力不急不緩,輕柔說道:“陛下,不管怎麽樣,明玉還是您的侄女兒,陛下若是想明玉了,叫人說一聲,明玉就過來了。明兒自個兒是不敢無事就進宮來的,不然幹擾了陛下為政,就是明玉的罪過了。”

    曲飛泠被她說的心中熨帖,她自覺肩上好多了,拍了拍她的手,讓她停住了手中的動作。

    “你家大姑娘的事,你怎麽看?”

    曲明玉才不敢俯視曲飛泠,看著她睜開眼睛,立馬後退一步,恭敬地垂下了頭。同時遮住了自己眼中的一絲精光。

    “陛下,大姑娘原本是寒家的血脈,按理說明玉不應該為她求情,但她到底是上官家最後一點血脈了,又是寒家現在的大姑娘,真要出了事,恐怕有些不好。”

    她知道曲飛泠厭惡上官家,所以才特意說這樣的話。

    果然,曲飛泠“哼”了一聲,“怎麽,處置了寒霜,難道還會寒上官一脈的心不成?”

    上官家當年通敵叛國是一樁罪,一直鬧著要曲飛泠還政康文王之子曲維晟,這又是另外一根刺。

    兩根刺抵在曲飛泠的心口上,曲飛泠怎麽可能忍得了?

    曲明玉當即就跪了下去,“陛下,明玉不是這個意思。”

    曲飛泠麵寒如雪,“你起來,朕不是說你。”

    她拿了桌上的核桃,在手中轉動。

    其實寒霜死還是不死,她並不怎麽介意。但是,如果朝中仍有心向曲維晟的,仍有繼承了當年上官家的一些心思的人看著寒霜沒有死,就想跑出來搗亂的,那就……另當別論了。

    曲明玉見已經提醒了她,於是不再說話了,隻是低著頭,嘴角上翹,輕輕翹了一下。

    曲飛泠心中過了一次朝中的大臣,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她拉過來曲明玉,拍了拍她的手,“明玉,這次,恐怕要讓寒家失望了。”

    這個正好呢。

    曲明玉心裏歡喜,抬起頭來的時候卻是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

    “陛下……”

    她頓了頓,眼裏有淚光,“這樣的話,我要如何去跟相公交代呢。那畢竟是”

    她抿了抿唇,沒再繼續刺激曲飛泠。

    但是曲飛泠怎麽會不明白曲明玉的意思?

    那是寒昧和上官繡的女兒。

    想到上官家,曲飛泠的心思又堅定了些。

    她拍了拍曲明玉的手,安撫道:“這次出了這樣大的事情,燒毀了那麽多的孤本,非死不足以平息士子們的怒火。你也知道那些士子們,若是毀了別的還好說,若是毀了書冊,尤其是孤本,他們可是會直接跟你拚命的。”

    曲明玉咬著下唇,說不出話來。

    曲飛泠看了看她,低聲說道:“明玉,寒霜到底不是你肚子裏出來的姑娘,誰知道她是什麽心思呢?你現今這樣煞費苦心的為她求生,她卻未必會領你的情。一山不容二虎,難道一個府裏還能容得下兩個嫡姑娘不成?”

    這是勸誡,也是讓她為寒淩考慮。

    真是說到曲明玉的心坎兒上。

    曲明玉也不願有個人來和她爭寒淩的位置。

    她抿了抿唇,手緊跟著應景的抖了兩下。

    曲飛泠見了,笑著道:“你自己好生想想,明日朝上,朕會處置這件事,你自己心裏要先有個譜,嗯?”

    曲明玉神情有些呆愣,隨即答了一聲,“喏。”

    一直到出了紫宸宮,曲明玉才覺得自己終於又活了過來。

    柳嬤嬤上前來扶住她,“主子,可還好?”

    曲明玉點了點頭,兀自進了馬車。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雖然她自認已經足夠了解曲飛泠,所說的話,所展現的表情,也無一不是在心中演練過多次的,但真正去同曲飛泠對上的時候,她還是不免唯恐萬分。

    她這招是以退為進,把賭注壓在曲飛泠對上官家的厭惡身上,成了,寒霜自然活不了敗了,自己卻反而會弄巧成拙。

    所幸她自幼在宮中,對姨母的性子,自認是非常了解了,不然也不會用出這樣的法子來。

    她坐在馬車中,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

    不過還好,是成了。

    她露出來了一個笑容。

    回到府的時候,她扶著柳嬤嬤下了車。

    她側頭對柳嬤嬤道:“去吩咐寒家的舊部,一切以陛下的旨意為準,不可當朝奪禮。”

    柳嬤嬤笑著應了一聲。

    “喏。”

    第二日,寒霜被帶到了殿中。

    寒霜跪伏在地,向曲飛泠叩首,“陛下。”

    曲飛泠在上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寒霜,你看守書庫,卻因使用炭盆而導致書庫被毀,你可知罪?”

    寒霜低下頭,“下臣知罪。”

    “眾卿家,你們以為,該如何判罪?”

    禦史大夫上前一步,道:“陛下,宮中多年未出這樣大的書籍損毀案,毀書一萬八千餘冊,實是大罪,理應重處。”

    翰林院的孟平之看了跪著的寒霜一眼,也趕緊說道:“陛下,臣附議。毀書至此而無半分愧疚之心,非死不足以安天下士子之心。”

    孟平之是早就得了曲明玉的好處,禦史大夫則是正統的儒林子弟,對書籍有天然的愛好之心,所以對這樣毀書的行徑也完全不能忍。

    禦史大夫看了孟平之一眼,他覺得直接判死刑有些過,但想著被毀了的那些書,又覺得心中實在難受。於是他拱了拱手,說道:“陛下,臣附議。”

    算是認同了孟平之的看法。

    寒霜的下顎緊緊繃著,手捏在一起,心撲通撲通的跳。

    昨兒晚上,春風因為擔心她,特意打聽了她的消息,又來牢中看了她。

    “姑娘,姑娘,這可怎麽辦?姑娘都已經認了,陛下會怎麽罰姑娘?”

    她站在鐵欄外麵,心急如焚。

    寒霜拍了拍她的手,她湊近春風說道:“我的梳妝盒裏有一個玉佩,你拿著那個玉佩去找京城蘇家的人,拜托他們想想辦法。”

    春風一愣,然後抓住她的手問道:“姑娘,他們會幫忙麽?是不是蘇大人的家人?”

    寒霜回握住她的,輕輕笑了一下,去吧。

    她的神情安撫住了春風,春風立馬歡喜地去了。但是要真的說是篤定蘇家一定會出手,寒霜卻並不確定。

    蘇雲眠不在京城,他的家人願不願意趟這趟渾水,尤未可知。但當時的情況,已經不容寒霜反駁,所以她隻能承認下來,以尋後路。

    她不知道蘇家的意思,所以隻能等待。

    在一片給她判死刑的聲音中,寒霜終於聽到了一聲:“請陛下三思!”

    蘇家的人終於站了出來。

    寒霜的耳朵動了動。

    蘇老太爺站了出來,“陛下,僅以一次之過就要將人置之死地,置其初心不顧,隻以死一概論之,難道就不會寒了天下學子的心麽?如是故,天下學子盡皆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倉皇唯恐出錯,又有何人敢以赤子之心為陛下效力呢?”

    聲音不大,反駁道理卻十分鮮明。

    曲飛泠坐在上首看了看蘇老太爺。

    如果不是蘇老太爺原來就是為她登基之事費心費力的人,她今日聽他的這番言語,定然會以為他心有二意。

    蘇老太爺曆經兩代,早已練就了一身鋼筋鐵骨,就算是在曲飛泠這樣冰冷的目光下,也絲毫不懼。

    曲飛泠看了他許久,終於收回了目光。

    “那依你之見,該如何處置?”

    蘇老太爺道:“發配柳州,以安天下。”

    柳州是個窮鄉僻壤,環境一點都不好,很多犯了大罪的人都是被發配柳州。

    這樣安排寒霜,絕不算錯。

    但發配一行,中間可以操作的事情就很多了。

    曲飛泠低垂下了目光,正欲準奏,卻聽外麵小黃門倉皇地跑了進來。

    “急報,急報。”

    小黃門跑進來,“陛下急報,南州發了大洪水,災情險惡!”

    曲飛泠陡然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