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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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員全部到達之後,孫楊和劉奮帶領大家開始進行堤壩的修繕工程。

    大雨連綿,原本約定俗成的鞭炮也放不了。劉奮四處行走,給大家加油打氣。

    “雨下這麽大,鞭炮咱們就不放了,但這並不代表咱們這樣不吉利。相反,就是要跟天爭,跟天鬥,才其樂無窮。鞭炮放不了不要緊,隻要咱們一心想著修繕堤壩,把堤壩早日修補好,讓南州的百姓相安無事,那麽不管放不放鞭炮,這個形式都沒關係。大家說是不是這個理!”

    “是!”

    眾人齊心回道,很有一點眾誌成城的風範。

    劉奮四處看了看,孫楊已經按照南州實際的情況安排了人下去修繕,波浪滾滾,聲音轟隆隆,他上前來扶住劉奮,“劉大人,咱們先下去吧,站在這裏,他們修繕也不方便。”

    劉奮也覺得是這個理,於是跟著孫楊一道下來了。

    寒霜也在堤壩旁邊看了看。

    昨晚上在夜裏,看不清,這會兒再看也是人山人海,根本看不清堤壩本身的情況。她避開人群,去到堤壩的底部檢查。

    底部的堤壩也是細縫嚴重,百姓們混了水泥,用直接塗抹的法子往堤壩上直接敷。但是這是下雨天,新敷上去的泥土根本幹不了,完全不牢固。而且就算幹了,也會因為堤壩本身新舊修建的地方的不同,造成對洪水的抗壓完全不同,

    所以這並不是一個好主意。

    所以劉奮又出了個主意,用沙包往堤壩的邊緣堵。一層一層的壘起來,借用沙包的力量來控製住水流。

    但是,關鍵是,堵得住麽?

    寒霜在曦城的時候,也曾經向蘇雲眠透露過當年的水患,蘇雲眠就是用的加固的法子。但那一年的水患遠沒有南州這次這樣嚴重。何況因為自己提前了很久跟蘇雲眠說,蘇雲眠的防護和保衛措施做得相當靠譜,又有專門的匠人助他,這才將一場大災消弭於無形。

    但是,這次呢?

    寒霜彎下身,在堤壩上用手指掃了一圈。

    隔著堤壩,她都能感受到另一頭水流的震動,滾滾水流呼嘯向下,聲勢驚人。

    寒霜的手移得慢,所以能夠感覺到有活水從堤壩裏滲出來的節奏,能夠看到的細縫是顯而易見的,但是很顯然,如果一寸寸的摸過去,其實會發現許多看不見的細縫,藏匿在一平如展的堤壩裏,危機卻不容忽視。

    她抿了抿嘴唇,站起身來,回到了孫楊臨時建造的駐地。

    “劉大人”

    她叫了劉奮一聲,走過去,拱了拱手,“劉大人,霜在底下巡查的時候,發現堤壩底部有很多細小縫隙,眼睛雖然看不到,但實際上卻存在。大人,請恕霜的無理,但霜實在認為加固的法子不好用,倒不如在邊側炸一個口子,放水為妙。”

    劉奮有些無奈地看了看她,“寒大人,你也是為黎民著想的心思我能明白,但是古書上都是以加固來治水,寒大人又為什麽要異想天開,去做那個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呢?”

    他見寒霜還要說話,趕緊抬了抬手,止住了她還沒說出口的話,“寒大人,你說的情況我已經明白了,我會讓孫大人在修築工程的過程中加以注意。至於你說的那個炸開的法子,寒大人,恕我不能苟同。水勢已經這樣驚人,還要炸開堤壩,是想讓百姓這會兒就先體驗洪水之災麽?寒大人,我還是那句話,學著前人的法子,一步一個腳印為好,不要異想天開。”

    最後幾個字說的尤其重。

    劉奮說完,看也不看寒霜,轉身就走。

    春風拉近上前拉住了寒霜,“姑娘,這事兒還是聽劉大人的吧,畢竟,他有多年的經驗,應該不會做錯。”

    寒霜握住她的手,歎了一聲。

    “怕隻怕,時移世易,那些經驗其實都是廢紙一張。”

    她的話說的很輕,要不是春風離她極近,或許根本聽不清。

    春風抿了抿唇,沒有再說話了。

    修建的過程比眾人想象的還要困難。

    沒有任何可以幹化的條件,百姓們隻能用沙子一層層地往裏填,然後用沙包固形,以至於工程進度相當慢。而且因為水流太急,不少人上了堤壩想要做工,卻被衝擊的河水卷入堤壩之中,再也沒有回來。

    不過短短一日的功夫,就有七人遇難。

    劉奮抿著唇站在原地,看著擺在他麵前的屍體,雨水衝刷著地麵,把他們身上的泥漿全部衝刷了個幹淨。今早上還鮮活的人,這個時候卻已經沒了呼吸。

    死去的人的家人就在旁邊,劉奮心裏也悶得難受,他向著死去的人躬身彎下。

    那些家人立馬扶了他起來。

    “大人,我們都知道的,雨中做工原本不易,何況是做水利的工程。我們當家的都是抱著必死的心來的,就是想著,就算自己死了,鄉親們能夠活下來,也就算死得其所。大人不要愧疚,隻要南州無事,他們就死的不冤。”

    劉奮聽見他們的話,心裏的愧疚越發濃烈。他彎下身,“鄉親們呐,我劉奮定不辜負鄉親們的期望。”

    寒霜在稍晚一些的時候又找到了他。

    “大人,修建堤壩在現在實在是逆天而行的事情,隻要一天太陽不睜眼,堤壩就永遠幹不了,他們做的東西也都成了無用功。大人,為了一點無用功,拋棄那麽多的性命,難道這就對了麽?”

    劉奮勃然大怒。

    “寒霜!我體諒你是個小輩!所以對你多有忍讓!什麽叫拋棄!難道那些人死去了,我心裏好受麽!我心裏也不好受,眼睜睜的看著那些人死了,我卻無能為力!我更難過!但是你自己想想你出的那是什麽主意!炸毀堤壩!那麽多的水傾盆之下,南州便會立刻危如累卵!”

    “劉大人!如果控製炸開孔洞大小和位置,就不會損害百姓!”

    劉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不,這個辦法從來沒有人試過,我不會拿整個南州的百姓冒險。”

    “大人”

    寒霜叫住了轉身要走的劉奮,“霜考察堤壩周圍環境,發現有一條河穀常年無人使用,也根本沒有人住,沒有良田,沒有人,是最好的炸洞放水的方法。大人盡可隨霜去看一眼,再做決定。”

    劉奮依然搖了搖頭。

    “寒霜,我說過了,我不會以整個南州為賭注,去賭一個大概的可能。加固是最穩妥的辦法,而且工程明明已經開始修建,最忌朝令夕改。”

    寒霜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

    劉奮全心全意為民著想,這份心思寒霜能夠理解,也深為敬佩,但是這並不代表她讚同劉奮這樣畏首畏尾的做法。何況堤壩已經危在旦夕,隻要暴雨以來,堤壩潰堤,所造成的傷害隻大不小。

    她抿了抿唇,去往前來看望的家屬那邊,詢問她們之後的打算。

    三言兩語之後,寒霜說道:“如果你們方便,倒是可以把家當都往高處遷一遷。”

    那婦人悚然大驚,“怎麽,堤壩堵不住,會潰堤麽?”

    寒霜連忙擺手,“不不不,隻是以備不時之需。”

    周圍有人用懷疑的眼光看向她,“我們相信劉大人的話,也相信劉大人的法子,何況我們的相公都以自己的生命祭了堤壩,堤壩自然會保佑我們的。我不信你。”

    寒霜站在原地,於是也不再說話了。

    她心裏的不安並沒有減少,反而因為他們這樣的態度愈演愈烈,但是這種不安根植在她的心裏,根本不能為外人道。何況這些道理她說了也沒多少人願意信她。

    因為她太年輕,所以做的事,說的話,都不免被烙上年輕的烙印,遠沒有劉奮那樣被人信任。

    而她一轉過身,卻又看見劉奮一臉怒氣衝衝的看著她。

    “劉大人”

    劉奮袖子一揮,指著她的鼻子不客氣的罵道:“寒霜!你到底居心何在!今日才有人因為工程而殉職!你立馬就說讓百姓往高處遷徙!放在軍隊裏,你這就是擾亂軍心,明明一切順利的事情,卻因為你的話變得人心浮動,要是大家都沒有這個心思修建堤壩,屆時潰堤,你能承擔的了責任麽?”

    那婦人還沒離開,聞言趕緊說道:“大人放心!我們不會相信她的!”

    劉奮向著她們拱了拱手,“還好有諸位鄉親們相信劉某。我們全心全力,把堤壩做起來!”

    “是!”

    周圍的人異口同聲,隻有寒霜在這裏麵默然,一個字都沒有說。

    劉奮看了她一眼,是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神態。

    還是太年輕了!什麽話都說,完全不過腦子!

    春風退後兩步,低下頭,也適當的保持了沉默。

    而當天夜裏,就在孫楊臨時駐地的後麵,有一隻白鴿從樹林裏飛出,在雨中急速地向前飛去。

    如果湊近了看,能看見鴿子的腿上綁著一個竹筒,上麵印著一塊玉玨的形狀。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是為,明玉。

    鴿子一路向北,最終飛回了京城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