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暴雨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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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堤壩工程第一日的死亡,像是開啟了一個詛咒,之後每一天都能聽到死亡的倒計時。

    劉奮的情緒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一天一天的死人,讓他整個人也陷入了迷茫的狀態。

    自己這樣做,真的做錯了麽?

    但是他又想到寒霜給出來的主意,也深刻覺得這樣的辦法其實也是不對的。試想要是洪水都急衝直下了,那南州又焉能存活呢?

    所以自己一定是對的,一定是對的,隻要洪水堵住了,自己就能無愧於心。

    死了的人,隻能厚葬,算是他對不起他們,但是如果沒有現在的努力,那麵臨的就是整個南州的覆滅。誰也不願意看到這個結果。

    隻要最終南州沒事就好了。

    隻要堤壩能堵住水就好了。

    劉奮看著正在修建的堤壩,雨水落在他的身上、臉上、眼睛上,但是他卻全然不覺。

    隻要堤壩能堵住水就好了。

    寒霜的目光也向著堤壩看過去,眼中心中,都是惴惴。

    沒有太陽,孫楊就號召百姓們另外在堤壩的旁邊搭建起帳篷,用防油防水的布料把新建起來的堤壩包裹起來,然後用沙包拚命地壓下去,把堤壩慢慢地壘起來。

    這樣的法子雖然費事,但是卻頗有效果,用了三日功夫,堤壩的高度竟真的硬生生地拔高了五寸。

    劉奮看著修建起來的,模樣簡陋,但是已經加固之後的堤壩,眼淚都要掉下來。

    他向鄉親們躬身,眼裏熱淚盈眶。

    “都是鄉親們的功勞,才有了今日的堤壩,大家辛苦了。”

    他上前看了看堤壩。

    整條堤壩都已經被包了起來,水滲不出來,連衝擊都被緩衝,他站在堤壩上麵看過去,覺得似乎水流的速度都逐漸放緩了下來。

    他心中原本的大悲都變成了大喜,深深的鬆了一口氣,道:“大家辛苦了!堤壩已成!大家可以安心了!”

    人群安靜的一瞬,而後猛然爆發出一聲又一聲的歡呼。

    有不少人上前來謝他。

    “多虧了劉大人,否則我們也不會這麽安然度過這次洪災。”

    劉奮握住上前來的這個老丈的手,他擦了擦眼裏的淚光,“此次在洪災中逝去的人們,我會稟告陛下,給他們留下名聲。”

    他指了指身後的堤壩,“這裏可以立一塊碑,把因為修建堤壩而過世的百姓的名字刻在這上麵,以供後人瞻仰。本官也會稟告朝廷,給他們的家眷一些優待。”

    他看向立在他麵前的人們,“本官許諾過,他們的死不是沒有意義的。他們用他們幾個人的姓名,換來了整個南州的平安,他們是大英雄啊。”

    那些死去的人的兄弟,姊妹,老父老母,孩子,還有鄰近的人家的人們,聽了這樣的話,已經泣不成聲。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啊。大人真是個好官……”

    劉奮把他們都扶了起來,“起來吧,你們修建堤壩這麽久,肯定累了,今晚上回去,可以好好歇一歇了,不要擔心了。”

    所有的百姓都感激涕零的去了。

    孫楊送了他們離開,這才近前來問劉奮,“劉大人,現下已經安全了吧?劉大人這幾日也累極了,今晚上也好好休息一下吧?孫某做東,請劉大人吃一頓好的,怎麽樣?”

    劉奮這段時間一直在監督工程進度,吃住都和這個百姓一樣。他本來就是都水使者,對水利這一塊,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雖然不是工部的人員,但是因為對水利本身的了解,所以百姓們一有什麽工程上的難題,還是會來問他。

    劉奮當然也盡自己最大的能耐去幫助他們解決。

    往返幾次,加上他本來也放不下心,所以也就跟著百姓在堤壩旁邊紮了根。

    工程這邊,當然沒什麽好條件,劉奮天天啃冷饅頭,吃糠咽菜,卻居然能夠苦中作樂,覺得自己和百姓站在了同樣的位置上。

    孫楊這幾日一直跟著他,自然也看見了,心裏麵也有點佩服。但是他陪著劉奮吃了好幾天的生硬饅頭,這個時候早就受不了了,所以就提議今晚上去慶祝一下。

    堤壩完工是一件大喜事,劉奮也就不再恪守那麽多的規矩,但是還是笑著跟孫楊說道:“隻此一次,下不為例。還是老規矩,不能太鋪張。那些舞娘什麽的,不要請了,咱們就聚在一塊兒,正兒八經的吃個飯就行。”

    孫楊當然無不應是。

    寒霜也上堤壩去看了看,她摸著紡布下麵還有些濕潤的泥土,心裏的擔憂揮之不去。

    晚上孫楊大宴南州諸位官員。

    他把劉奮請上了主座,特意給他敬了第一杯酒。

    劉奮心裏也很高興,笑著喝了這杯酒。他舉起杯盞,向南州所有的官員敬酒。

    “劉某敬各位一杯。”

    “劉某初來南州,能夠將百姓調動起來,能夠將堤壩修補的工程進行的這樣順利,全賴在座諸位的扶持。劉某先幹為敬。”

    他仰頭,將杯中酒釀一飲而盡。

    孫楊在一旁笑嗬嗬地說道:“是劉大人有經天緯地之才,還有一顆為民之心。就像劉大人那日說的,百姓就是這樣可愛的一群人,隻要心裏念著他們,他們就會努力回報你。劉大人心裏念著他們,他們自然願意為劉大人做事。”

    這話說到了劉奮的心坎兒上,他拍了拍孫楊的肩膀,“孫大人也同樣一片赤心,劉某回到京城,會將在這裏的情況如實稟告,還是那句話,多虧了諸位大人呐。”

    在座的都是在guān chǎng浸淫良久的人,怎麽會聽不出來劉奮話裏麵提拔的意思,盡皆站起身來,齊齊向劉奮敬了一下。

    “那便多謝劉大人了。”

    眾人推杯舉盞,正是熱鬧的時候,卻聽外麵的雨水劈裏啪啦的砸下來,像是一個又一個的小冰雹,砸得整個房子似乎都在震動。

    孫楊的手頓了頓,指了指天空,“劉大人,暴雨來了。”

    劉奮拉了孫楊趕緊出來,“走,我們出去看看堤壩的情況。”

    孫楊臨時修建的駐地就在山上,站的高一點,能看到遠處的堤壩,河水在月夜裏麵好像一匹銀練,在四處都呈現黑色的情況下,竟然莫名的光彩照人。

    遠遠地看過去,堤壩裏麵河水的形狀依然完美,劉奮跑出來,站在山頭看了看,鬆了一口氣。

    “無礙,無礙,看來這次的暴雨是能夠熬過去了。”

    他轉頭看向寒霜,哈哈笑了一下,“寒大人,你看,還是古法有效,對否?”

    寒霜遠遠地看著堤壩,心裏有些慌,沒有回話。

    劉奮這會兒心裏高興,對她的無理也不惱。

    孫楊帶著劉奮往裏麵走,“走走走,劉大人,我們再去喝兩杯,這堤壩穩得很,不怕。”

    劉奮笑眯眯地跟著進去了。

    正要進門,卻聽見寒霜喊了一聲:

    “劉大人”

    劉奮轉過身,臉上還帶著點笑容。

    “怎麽了?”

    寒霜指了指遠處。

    劉奮疑惑地往回走了兩步。

    卻見先前看見的那條形狀規整的銀練已經不見了,呈現在他眼裏的,是水流的一湧而下,氣勢驚人地壓過良田,壓過了房屋。

    “不”

    劉奮激動地喊出聲來,他的手向堤壩那邊伸出去,似乎是想握住什麽,卻手心空空,裏麵什麽都沒有。

    孫楊也愣住了,他呆愣了兩秒,突然暴跳如雷的喊:“人呢!人呢!都去給我疏散百姓!把他們帶上山來啊!”

    他們站在高處,能夠很清楚地看到那一條銀練似的河水,從堤壩的一個裂口迸發出來,像是被人鋪陳開來,水勢完全不可擋。

    劉奮看了一會兒,突然站起身,向堤壩那裏跑過去。

    寒霜叫了一聲:“大人”

    劉奮根本不停,對孫楊隨後的叫喊也完全置之不理,徑直向遠處跑去。

    孫楊跺了跺腳,這個時候,劉奮還跑過去添什麽亂!要是欽差出了損失,他們要怎麽跟上麵交代!

    他看著劉奮越跑越遠,一麵叫人去疏散百姓,一麵趕緊跟了上去。

    堤壩越來越近了。

    劉奮的腳步卻漸漸停住了。

    他的麵前已經是一片汪洋大海,他兩條腿不由自主的一彎,竟就在原地跪了下來。

    他的手浸到冰涼的河水裏,突然之間,泣不成聲。

    “天哪,我對不起南州的百姓們呐。”

    孫楊一路跑下來,還沒近前,就先聽到他這一句似哭非哭的聲音。

    他的腳步一頓,也知道劉奮是心裏不好受。

    他走上前,拉住劉奮,“大人,我們先回去吧,想想法子。”

    但是劉奮怎麽都不動。

    他這段日子的四處查看也從來都沒有作偽,知道這裏是南州最肥沃的土地,最廣袤的良田,但是現在,全都被河水淹沒成了海洋。

    他甚至沒有力氣去支撐他的身體。他的手落到已經浸滿了水的土地裏,他抓起來了一把泥土,轉過頭來,似哭非哭。

    “毀了,都毀了。”

    南州的良田,南州的屋子,南州的百姓,都毀了。連帶著他指望建功立業,想要功成名就的前程,也都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