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給老大夫留下了一個熟藥房：

    大黃、樸硝、枳實、川樸、犀角、羚羊角、黃連、黃芩、車前、澤瀉、連翹、牛子、桃仁、紅花、紫草茸、紫花地丁、紫背天葵。

    她檢查了幾次，在腦中多次回顧，發現沒有遺漏了，這才將藥房交給了老大夫。

    老大夫帶回去細心研究。

    與此同時，寒霜先前同老大夫說的要焚燒屍體的事情，也挨個兒告訴了村民。

    有不少村民到寒霜這裏來確認這件事的真偽，寒霜將自己所知道的告訴了他們。

    “鼠疫在古書上記載不多，但僅有的幾次都讓人心驚。鼠疫會通過老鼠的跳蚤的叮咬，將疫病從換病人身上傳染到沒有患病的人身上，而你們去看了疫病發生的症狀，也會發現他們身上會出現膿血，他們也會咳血。這些都是不能直接碰到的，如果碰到，就會緊跟著傳播。”

    她歎了一口氣，道：“霜明白鄉親們的心痛，也知道讓鄉親們焚屍是有些為難的，但是鄉親們想一想，雖然患者生前我們能保證不直接碰觸他們用過的東西，和身上帶著疫病的血液，但是如果屍體留下來，誰又能保證他們的屍體不被鼠蟲傷害，而這種傷害又最終回到我們的身上來呢？北狄在百年之前曾經爆發過一次鼠疫，你們也知道北狄的人個個身強體健，彼此的居處還非常遠，但是那次疫病卻奪去了大半北狄人的性命，死亡者以萬數計。”

    前來質問的鄉親們都垂下了頭，麵上露出沉思的神色。

    誠如寒霜所說，不少人照顧患者的人，在原來的患者死後，都隨即染上了疫病，他們一直以為這是一種詛咒，卻沒有想到原來這裏麵的原因就是照顧患者。

    一位婦人抬起頭來問寒霜，“那大人，生病了的人我們就不管了麽？不治了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開人世麽？”

    她說著就覺得非常難過，聲音裏都帶著壓抑的痛苦。

    如果是這樣，那這疫病也實在是太可怕了，不能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自己卻還要離得遠遠的，多殘忍。

    她這樣一說，顯然是說到了所有人的心坎兒上，頓時屋中的許多人都開始泣不成聲。

    寒霜抬手壓了壓他們的聲音：

    “鄉親們，如果不能治，霜也不會讓老丈緊急去研究藥方了。治，可以治，但是一定要加倍小心。鄉親們今日回去之後，就將屋子四處檢查一番，把跳蚤，蛇叔蟲類全部殺滅，包括家中的狗和貓，身上也要全部檢查一次。然後在照顧病人時，為了杜絕感染，一定要穿著泡過蠟的亞麻衫，頭戴黑帽，帶上這種miàn jù。”

    她從旁邊拿出來讓工匠日夜趕製的miàn jù。

    “這是一種從西方傳過來的miàn jù，上麵用琉璃護住了眼睛，又能看的見外麵的情況，底下是鳥嘴的形狀，這裏麵已經放了霜和老先生研究的可以預防的藥粉。”

    注：這樣的隔離方法是歐洲中世紀杜絕黑死病鼠疫感染的常用方法，對杜絕感染有一定的效果。

    南州近海，它附近的越州就是整個錦繡王朝商貿最繁榮的地方，越州以海上貿易聞名一時，外來的琉璃在這裏非常常見，連帶著靠近它的南州也是琉璃多多，這才能讓寒霜做出這樣的miàn jù。

    她將這個miàn jù拿給百姓們看。

    “你們在照顧他們的時候就帶上這個miàn jù，衣服就穿上我之前說的那種衣服，然後邊角處一定要處置妥當，把袖子壓進手套裏，把下擺也全部紮到筒靴裏，一點兒皮膚都不要露在外。這樣才能去照顧病人，明白麽？”

    那些百姓們看著這些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都震驚了。

    “大人……，這些，這些東西真的有效果麽？”

    寒霜誠懇道：“最好的效果肯定不能妄言，但是已經能在一定程度上讓大家少一些損害了。鄉親們回去一定要按這樣的法子來做，雖然麻煩了一些，但是隻要能保下性命，又怕什麽麻煩呢？”

    寒霜說的這樣誠懇，他們自然也真切的看出來寒霜一顆為民的心意。

    想到寒霜在洪災中的能耐，不少人心中都已經開始妥協。

    最後，他們向寒霜許下了諾言：

    “大人，我們會回去焚燒死去的人的屍體。但是還望大人，莫要再讓更多的人染上疫病，也盡快研究出方子，讓生病的人早點好起來，好不好……”

    說到後麵，依然泣不成聲。

    寒霜知道這樣的決定對他們來說有多困難。

    她最終點了頭。

    心中也不免有些傷懷。

    “你們放心吧，我就在這裏，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將患病的鄉親們治好。疫病不除，霜絕不離開南州。”

    百姓心中震動，淚水滑落了下來。

    老大夫對方子的研究終於在當日的傍晚出來了，他激動地找到寒霜，“大人！大人！方子見效了！剛才有個人喝了之後疫病已經有了好轉！”

    寒霜先是訝然的睜大了眼，而後，笑了起來。

    藥方的最終確立，讓大家都心裏都鬆了一口氣。

    寒霜所說的方法都統一的實行了下去。雖然很多人都覺得焚屍之舉實在是大不孝，但更多的人卻是有自己的明辨心的人，知道如果不這樣做，後果遠比現在更嚴重。

    有了百姓的支持，治療疫病的事情就變得輕鬆的多。

    寒霜的命令吩咐下去，不過五日，整個南州的風氣都是一肅，屋子全部收拾打理妥當，照顧病患也開始用寒霜教給他們的辦法，劉奮看著百姓們的有條不紊，讚歎道：“群策群力，如是也。”

    寒霜聞言，隻是一笑。

    有寒霜的預防辦法，和老大夫的治療辦法，疫病在短短十日之內，竟然大幅減少，僅有的一些，病情卻也得到了治療。

    眾rén miàn上於是都有了點笑模樣。

    眾人都明顯感覺到了疫病的情況好轉，都想著大概過不了幾日，這疫病就能完全好了。誰也沒有想到，一個晴天霹靂，就在這個時候，砸到了眾人的腦袋上。

    “你說什麽？”

    寒霜的手放在桌子上，捏緊了桌子的邊角。

    “怎麽會有疫病突然爆發？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小廝垂手恭敬地回答：

    “先前就已經有了跡象，但是都覺得能治療壓下來，就沒有上報，但是現在那府邸裏的人已經全部有了疫病的現象，現下南州城中人心惶惶，百姓們都非常不安。”

    孫楊在一旁聽見，立刻慌了。

    “大人，寒大人，這是怎麽回事啊？怎麽辦啊。”

    寒霜抬了抬手，“受到感染的人是隻有那府邸中的人麽？他們府中先前有沒有病人？他們照顧的時候有沒有按照我說的辦法來？患病的人現在呢？”

    小廝先前都已經打聽的完整，這會兒見她問，遂道：“他們府上的確有個老太太患了病，但是老人家，身子骨弱，抗不下去，於是就那麽去了。奴才打聽了，他們是將人焚燒了，所以應該不是出錯在這上頭。”

    寒霜的手撫過杯盞，陷入了沉思。

    如果不是出錯在這上頭，難道是還有什麽因素自己沒有考慮進去麽？

    她抿了抿唇，“疫病的症狀還是先前那些？”

    “是。”

    寒霜站起身來，“把東西帶上，我們去他們府上看看。”

    小廝抬起頭來，道：“大人，現在百姓群情亢奮，大人稍後再去看恐怕穩妥些。”

    寒霜愣了一下。

    一旁的孫楊趕緊縮了縮脖子。

    “他們又怎麽了！這種時候，鬧什麽鬧！”

    真真是氣煞人！

    寒霜卻已經反應過來了。恐怕是百姓們覺得先前那辦法並不實際，抑製不住疫情。他們又偏偏焚燒屍體，做了一個不孝之人，心裏覺得自己承受不來，所以就開始怨恨寒霜。

    這樣的事，上輩子並沒有沒有出現過。雖然心裏有些難過，但寒霜很好的把這樣的情緒壓了下去，抬手道：

    “現在先不管那麽多，先去那人的宅子裏麵看看，弄明白究竟是怎麽回事。”

    她一馬當先，先一步走了出去。

    劉奮看了看她挺拔的背影，沒說什麽，隻是跟著她走了出來。

    孫楊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湊過來悄聲問那個來回稟情況的小廝，“百姓們現在是什麽表現。”

    小廝如實相告：

    “砸東西的砸東西，拿刀子的拿刀子，就在那座府邸的門口，等著寒大人給個說法。”

    孫楊一聽到有人拿了刀子，立馬就想到了李二當時那種凶神惡煞的神情。他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拍了拍那小廝的肩膀。

    “你跟過去，告訴寒大人和劉大人，本官去調度官差，隨後就來。”

    小廝聞言應了一聲：“喏。”

    孫楊點了點頭，昂首闊步走了出來，出的門來，卻見左右沒人，立馬撒丫子就跑。

    笑話，這個時候，怎麽還能湊上去？趕緊躲起來，把自己摘出來最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