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楊覺得自己的聲音都不是自己的了。他腦子有些懵，沒明白老大夫的意思。

    “這算什麽？先前鄉親們用這藥方子，沒有一個人出錯，所有人都治好了，怎麽到了寒大人身上，就不管用了呢？”

    老大夫歎了一口氣，“孫大人，實不相瞞，小老兒也是沒有想明白。更重要的是，小老兒現在還不知道寒大人是對哪一味藥有了不良反應，現在投鼠忌器，根本再嚐試這個藥方。”

    孫楊整個嘴唇都在發抖，治好南州的疫病，就是這個藥方居功至偉，但是現在老大夫卻來跟他說，這個藥方不能用在寒霜身上，那不就是等於沒藥方麽？

    他舔了舔嘴唇，問：“那……寒大人怎麽辦？”

    老大夫道：“現在隻能找別的法子，小老兒正在翻閱古書，看看能不能找到別的法子……”

    聲音到後麵低下去，顯然連他自己都有些不自信。

    孫楊聽出來了他的聲音，他手腳都有些冰涼，聲音發發幹。

    “如果……本官是說如果，寒大人確實沒有辦法治，應該怎麽辦？會不會又再度波及城中的百姓？”

    老大夫說不出話來。

    孫楊抿緊了唇。

    看老大夫的這個模樣，顯然也是沒有什麽法子的了。但是南州才從疫病的陰影裏走出來，難道現在還要回到之前的陰影裏去麽？

    如果現今隻有寒霜一個人染病，那麽，明顯還是處理了更好。但是寒霜偏偏又是京城寒家的人，根本就不能隨意就死掉，不然還不知道京城寒家會怎麽反撲呢。

    孫楊站在原地，眼裏的神色有些不明，顯然也是陷入了極大的猶豫之中。

    最後，他告訴老大夫，“好好想想辦法，寒大人為南州付出了那麽多，要是因為疫病活不長久，那實在是我們南州的人虧待他。你好好想想法子，想要什麽盡管提，但是一定要努力救活寒大人。”

    老大夫低下頭，“大人放心，小老兒省得的。”

    七月一的開門息一過，南州之後的huó dòng就進入了正軌。除了寒霜的病情不知道怎麽解決之外，其他的都進展相當良好。

    不時有鄉親們過來問寒霜的情況，孫楊麵上笑著應對，說寒霜一切都好，但是心裏卻虛的很。

    寒霜畢竟是有疫病的人，而且疫病初發的時候他們也不是不知道這病發作起來，能有多快地要人命。寒霜因為身體原因一日不能吃藥，危險就大了一分。

    到時候不管是被人發現她是得了疫病，還是被人發現她死在了醫館，都是極大的麻煩。

    孫楊一日比一日提心吊膽，每日必定差人去問寒霜的情況。

    但是老大夫的回信永遠都隻有四個字：

    “一切如舊。”

    第三天的時候，孫楊坐不住了，直接自己去了醫院，徑直找到了老大夫。

    “怎麽？還是沒有一點辦法？我記得這病發作起來不到七日就能要了人命，現在都過了一半的日子，到底還能不能救啊！”

    要是不能，要是不能，他也管不了那麽多了，雖然現在寒霜的疫病沒有傳染開來，但是誰知道以後會不會啊。孫楊氣得跺腳，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麽辦才好。

    老大夫也是心力交瘁。他查了所有關於疫病和老鼠所感染的病症的消息，卻並沒有找到寒霜所說的那個鼠疫，所以遍尋不見蹤跡，眼裏已經有了深深的紅血絲。

    小醫童看著都心疼，“孫大人，你不要吼大夫爺爺，大夫爺爺也很用心在找方子了啊，但是找不到，能有什麽辦法。大夫爺爺也很心急的。”

    孫楊也知道自己暴躁了，他緩了緩自己的呼吸，問道：“老丈，現在有什麽辦法沒有？難道真的要看著寒大人這樣一直被疫病折磨麽？”

    再等寒霜就死了！那個時候說什麽都晚了！

    老大夫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也是心裏一痛。他自幼學醫，救死扶傷，因為覺得寒霜有這樣的仁仁愛民之心，所以一直把她當做一個知己。何況她為南州付出了這麽多，要是真的死在南州，他心裏也會非常難過。

    他抬起頭，“大人，再給小老兒一日的時間，明日，明日！明日我定找到一個法子來治療寒大人。現今給寒大人用了一些緩和病情的藥，讓她的病情現今不至於惡化，所以也還有幾日的時間。”

    孫楊點了點頭，看向他，鄭重道：“盡快。”

    老大夫點了頭。

    然而過了一日，老大夫依然毫無進展。

    孫楊至此已經需要做最壞的打算了，他將劉奮和老大夫都叫了過來。

    “現在寒大人的疫病根本控製不住，再這樣下去，南州剛開的城門勢必又會再次閉上。因此，我想知道你們的意見，我們現在應該怎麽做？”

    孫楊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就是想要是控製不住寒霜的病情，恐怕就隻能放棄她，然後換整個南州百姓的性命無虞。

    老大夫整個人都愣住了，他呆呆地說道：“但是大人，正是因為寒大人，我們才能活下來啊，難道就要這樣放棄她麽？”

    在他看來，他們的命都是寒霜再給的，寒霜就等同於他的再生父母，就算因為寒霜他需要獻上生命，他也不怕。隻要寒霜能好。

    孫楊在一方為父母官，怎麽會不明白老大夫現在的心情，他歎了一口氣，道：

    “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寒大人現在的情況實在是太危險了，要是百姓再染上疫病，你覺得，會不會每一個人心中都毫無怨懟？何況真要以一城人的性命去換一個人的性命，我也不會允許。”

    他看老大夫麵露傷感，不由得拍了拍他，“何況老丈啊，就算真的讓寒大人現在在城中，你也沒有把握救下她吧？反而會讓百姓也陷入危險，這樣的做法，實在是非常不明智啊。”

    老大夫不說話了。

    孫楊看向劉奮。

    劉奮和寒霜是一起來的南州，都是皇上派過來的，這件事，如果他要定下來，就一定繞不過劉奮去。而如果是他和劉奮共同作出的決定，他之後在聖上麵前，也能夠更好的脫身。至少說明這不是他一個人的私心。

    劉奮到底是朝廷官員，雖然覺得寒霜做事做人都不錯，但絕對不會在這麽大的事情傷犯迷糊，他道：“事情到了這一步，其實就隻有一條路可以走。留下寒大人，不僅寒大人的病情不會好，連帶著南州城中的百姓也會遭受池魚之災。這是造成更大的損失。所以……”

    他歎了一口氣，看向孫楊，“隻能反其道而行。”

    不能留下寒霜的反其道，意思就是要動手直接了結了寒霜的性命了。

    孫楊點了頭，又期期艾艾的問道：“那……劉大人……陛下那裏？”

    劉奮看了一眼他。孫楊不知道寒霜是帶著罪名來到南州的，所以自然會覺得寒霜出生京城寒家，家世顯赫，現在直接了結她的性命，雖然是情形迫使他這樣做，他也難免會心慌。

    劉奮道：“此事我會告訴陛下。這是不得已而為之，實際我們也是迫於無奈。”

    孫楊得了他的這句許諾，終於放下心來，趕緊“誒”了一聲。

    他看向老大夫，問道：“有沒有什麽辦法，能讓寒大人去得輕鬆些？”

    老大夫心裏一點都不好受，明明是要去殘害一個人的性命的事，明明是和他的救死扶傷的初心相違背的事，但是他現在，卻不得不做。

    他抿了抿唇，“醫館中尚有pī shuāng，倒是還可以一用。若是……”

    他頓了一下，然後狠下心來說道：“若是大人們擔心分量不夠，尚可以多用些……”

    他說到一半，眼睛卻濕潤了，頭側向了一邊，頓時泣不成聲。

    “大人……，真的隻有這個法子了麽……？”

    老大夫非常痛恨自己的無用。要是自己的醫術好一點，知道的東西多一點，是不是今日寒霜就不用死了？

    但是偏偏這樣的事情沒有如果。

    孫楊歎了一口氣。

    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但是……唉……”

    他也有些歎息。卻還是堅持說道：“去把pī shuāng拿來吧。沒有治療疫病的方子，寒大人其實現在也是在遭受痛苦，不如早些給她服下藥，讓她解脫出來。”

    老大夫苦的泣不成聲。

    他步履蹣跚地去拿了藥，將藥撒入了水中。

    他看了看這“藥”，心中非常不忍心，於是別開了眼。

    “小老兒……這就將這藥，拿去……拿去給寒大人……”

    孫楊擺了擺手，“去吧”

    老大夫正要出門，卻冷不防門從外麵撞了開來。

    “大夫爺爺！大夫爺爺！外麵來了一位公子，說他可以治療寒大人的病！大夫爺爺！讓他進來可好？”

    老大夫一愣。

    他將臉上的淚水一抹，問道：“此話當真？”

    小醫童趕緊點了點頭，“恩恩，他是這麽說的！”

    老大夫趕緊看向了孫楊和劉奮，“兩位大人。”

    孫楊麵上也終於歡喜起來，“好，好，好，快請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