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以身試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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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懷淵的舉動相當瘋狂。

    但是老七捫心自問,在這樣的情況裏,還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dá àn是沒有。

    如果沒有一個人來以身試藥,寒霜的疫病就永遠沒有解決的可能。顧懷淵的身體是可以用原來那張藥方的,所以,要是真到了最後的時候,老七就算是冒著大不敬的罪過,也一定會把那藥給顧懷淵灌進去,讓他脫離危險。

    顧懷淵在染上了疫病之後,就開始尋找新的藥方。

    因為顧懷淵本身精通醫理,又因為從小病厄的關係,對自己身體的掌控和了解比一般的人深得多。

    旁人生病就隻是生病,他生病卻能感受到身體在什麽地方不一樣,能感受到身體是哪個部位正在經曆怎樣的變化,這樣細致全麵之後,他就能根據自己身體的需求,來調整和開出藥方。

    等顧懷淵用了半日的時間來感受身體的不適之後,他斟酌了一會兒,就重新開了一個方子。

    “先試試這一個。”

    老七將藥方拿了過去。

    顧懷淵不允許他取下原來進來時候換上的衣帽和miàn jù,讓他自己加倍小心,一定不能感染上疫病。老七雖然氣他這樣不顧及自己的身體,卻也沒有違背他的吩咐,做到了萬事小心。

    現下聽言,他趕緊將藥方接了過去,轉身立刻去熬藥去了。

    顧懷淵扶住桌子,輕輕地咳了一下。

    他從出生以來,身體就不好,這一回也是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畢竟沒有誰有這樣的把握來根據自己的身體來開藥方,俗話說,醫者不自醫,話俗了些,但是道理卻是大家公認的。因為醫者一旦涉及到自己,就情不自禁地會將自己的症狀和自己學過的那些嚴重症狀相對照,越想越會覺得害怕,就難免常常失誤。

    這是眾人普遍的想法,但是這種情況卻並不包括顧懷淵。

    他跟祖上帶下來的病根子,是治不好的,永遠都隻能自己調理。黃楊老人雖然能在幼年幫他調理一番,但終究不可能永遠守著他。所以,在黃楊老人那裏學習的時候,黃楊老人就一直著力培養他對自己的身體的了解感覺,讓他能夠“自醫”,而不是一定要等著別人來救命。

    在這樣從小的教導和實踐之下,他才能對他自己的身體狀況足夠客觀,所以也才能有破釜沉舟的勇氣來做出這個決定。但凡今日換了任何一個別的醫者,不要說敢不敢這樣嚐試,就算是真的嚐試了,有時候也難免會誤人。

    所以,這樣的法子,隻能他來試。這樣的決定,也隻能他來做。

    顧懷淵緩了緩,靠在椅背上,身子有些疲憊。

    他和老七原本就是晝夜兼程方才至此,來了之後又極快地投入到了對寒霜的治療之中,可以說是完全沒有休息過。

    這會兒身邊安靜下來了,他才覺得自己的困意止不住地泛上來,讓他有些昏昏欲睡。

    他手撐著桌子,閉了閉眼睛,當是小憩。

    老七很快就端了藥回來。

    他小聲地喚了兩聲,“公子?公子?”

    顧懷淵睜開了眼,“來,將藥拿來,我試試看。”

    老大夫給的關於穩定寒霜病情的藥,顧懷淵一直讓老七給寒霜煎著,因著如此,寒霜現今的情況,倒是比最開始瘟疫席卷全城的時候,要好受一些。疫病沒有那麽快惡化,就給了顧懷淵更多試錯的時間。

    藥湯下肚,需要約一個半時辰的時間來發揮效益。顧懷淵在案前小憩了一個時辰,然後起來,將這幅藥方的效用和不足寫下來,然後改了兩三味藥,再讓老七去試。

    老七當然領命,卻也覺得他這樣,自己的身子受不了。

    “主子,老七去熬藥,您好歹睡一會兒吧,不然寒大人醒來了,您卻偏偏倒下了,也不美啊。”

    顧懷淵隻是笑了一下,“去吧。”

    寒霜先前已經延誤了四天最佳搶救的時間,現在全靠著先前老大夫給的緩輕的藥物支撐著,如果再晚一些,寒霜的病情一旦惡化,就算是他,也是回天乏力了。

    老七知道他對於已經做出的決定有多固執,於是也不再多言,站起身來,熬藥去了。

    如是者三四,顧懷淵終於寫出了一個合適的方子。

    他一筆一劃地在宣紙上寫上了這個方子:

    連翹三錢,柴胡二錢,葛根二錢,生地五錢,當歸錢半,赤芍三錢,桃仁八錢,紅花五錢,川樸一錢,甘草二錢。

    注:這個方子參照羅汝蘭即羅芝園鼠疫匯編中的解毒活血湯加減而成。

    他捏著方子,將它遞給了老七。

    “去吧。”

    老七立馬去了。

    顧懷淵在先前已經用了這個方子的藥,身子自覺已經好了一些,就是引用了藥湯之後有些犯困。

    他一路扶著牆角,走到了寒霜的屋子。

    寒霜依然在沉睡之中。

    她從疫病發作的時候開始就沒有醒過來過了,顧懷淵來到這醫館之後,照舊沿用了老大夫先前的法子,每日都喂她一些流食,但是饒是如此,寒霜的臉頰也極快的消瘦了下來。

    顧懷淵身上的衣服依舊是進來醫館的時候被他們套上的衣帽miàn jù,他沒有摘下來,怕老七那邊防護不當,出現老七也被感染的情況。但是,也是因為沒有摘下來,他的手才敢向前伸去,隔著手套,去碰了碰寒霜的麵頰。

    手套隔絕了溫度和觸感,明明什麽都感覺不到,顧懷淵心裏卻還是泛起一絲赧然。他別過頭,收回手來,右手成拳,放在唇邊,輕輕咳了咳。

    老七很快進來了。

    他一點都不意外自家主子坐在這裏,他將藥碗端下來,怎麽喂藥,卻有些為難了。

    他先前都是自個兒一個人來照顧寒霜,因為公子看不見,又要給寒霜喂流食,所以老七都是怎麽有效怎麽來,捏著寒霜的雙頰,直接就往下灌了。

    但是自家主子今日在這裏,他要這麽做了,還不知道主子回去怎麽教訓呢。

    所以他這次動作輕柔了很多。

    但是誰曾想,手上動作輕了,寒霜的嘴根本張不開,喂藥完全喂不進去!

    老七回過頭,為難地看著顧懷淵,“公子”

    顧懷淵目光轉向他,“先前也是這樣?”

    老七搖了搖頭,“先前都很好就喂下去了,今日不知是因為什麽,寒姑娘牙齒咬合得格外緊些。”

    打死都不承認,不然主子肯定就能猜到了。

    顧懷淵看了他一眼,沒多說什麽。老七被他的目光看的一怕,趕緊退了兩步,退到旁邊去,把這事兒全權交給了顧懷淵負責。

    顧懷淵伸出手來,動作輕柔地將寒霜的嘴掰開了一些。

    果然如老七說的,咬合的非常緊,這一點上,老七倒是沒有說謊。

    他讓老七去尋了一根細細的竹管來,迅速打磨得平整了,這才將竹管放入口中,吸了一半竹管的藥湯,輕輕掰開了些寒霜的口腔,將藥湯一點一點地渡了過去。

    顧懷淵苦笑,也是因為他們現在都是有著疫病的身子,否則,要是有一人沒有疫病,都絕不敢這樣做。

    他動作輕柔,一點一點地借助竹管,將那藥湯全部落入了寒霜的口中。

    老七在旁邊遠遠看見,趕緊低了頭,不敢再看了。

    我的天!打死都沒想到公子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來,可見是真的不把寒霜當外人了。他深刻反省自己,自己先前喂藥,是不是太粗暴了?

    但是真讓他用自家主子的這個法子?他覺得他也不敢,要是主子什麽時候知道了,嘖嘖,那畫麵太美,他自己都不敢想。

    顧懷淵輔助寒霜將藥湯全部咽了下去。檢查了她喝完了藥之後,才終於放下心來,站起了身。

    站起身的時候,腦袋明顯有些昏沉,他身子不由自主向旁邊倒了一下。

    老七趕緊過來,扶住了他。

    “公子,可還好麽?”

    顧懷淵點了點頭,“不礙事,就是有些昏沉罷了。我去睡一會兒就好了。”

    是,老七知道,公子從六日前就沒正經睡過覺了,趕路顛簸,在馬車上根本睡不著,等到了南州之後,就在一直為醫治寒霜而費心費力,以至於他現在都沒有正經的睡過覺。身子怎麽可能受得住?

    眼看著顧懷淵又看向了寒霜,老七趕緊說道:“公子快去休息吧,這裏有老七守著,斷不會讓寒姑娘出什麽事故的。”

    顧懷淵點了點頭,老七雖然平時嬉皮笑臉,沒個大小,但是做事還是非常牢靠的。

    他道:“你也是學過醫術的人,兩個時辰之後,再給寒姑娘服一次藥,每隔一個時辰把一次脈,看看如何。”

    他頓了一下,“現下這會兒藥湯喂下去了,倒是還不曾見到什麽不良的反應,你仔細觀察著,若是還出現不適的現象,就立即來找我,不可拖延!明白了麽?”

    聲音非常鄭重。

    老七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寒霜。心中對她在自家主子心中的地位有了更深的認知。

    隨後他低下頭,說道:“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