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君子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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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霜和完顏昭上輩子的關係之所以走到後來的不死不休,一是因為兩人立場本來就不同。寒霜站在曲如是的一方,完顏昭卻在和曲如是決裂之後,毅然決然地站到了她的對立麵。
而除開這一點,也因為寒霜在進入曲如是的那個謀士圈子的最初,她就聽說了完顏昭的傳說。據說此人慣於深謀遠慮,遇事處理總是讓人讚歎不已。
寒霜當時深受曲如是的愛護,對於這樣一個背主的人自然也沒什麽好感,於是在各個方麵都卯足了力氣要和完顏昭一較高低。這也導致她在麵對完顏昭的時候,總是傲氣滿滿,讓人看著心裏就不爽利。
然而,這一世,寒霜並不希望完顏昭最後和曲如是反目成仇,自然也希望她和完顏昭之後也能相輔相成。基於這樣的想法,寒霜的身段自然放了下來。
而放下身段的寒霜,隻會讓人感動如沐春風,然後從從心底裏喜歡她。
曲如是和完顏昭今日便是如此。
寒霜有廣博的見識,看書也非常多,真正做到了古書對君子所謂“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的要求,這樣的人,實在很難令人不喜歡。
完顏昭親自給寒霜倒了一杯茶。
“從前我隻當在京中能察人之所不能察,今日聽君一席話,才知道某之前無異坐井觀天,懂的東西想,委實太少了。”
從直呼其名到以“君”代之,完顏昭心中的情感變遷,也在這樣的稱呼裏,非常明顯心地表現出來了。
寒霜連忙道:“不敢當。某在曦城的時候,就已經聽聞了巾幗丞相的大名,完顏大人當時所做的八陣圖更是宮廷詩變革的先鋒詩目,霜螢火之光,實在不敢同大人相提並論。”
曲如是在一旁笑了一下,“好了好了,你們兩人,就誰也不要謙虛了。依孤看來,完顏很好,寒霜卻也不差,你不要忘了你在南州做的功績,盡管你現在身上沒有半分的官吏身份,但知道你在南州所作所為的人,又有誰會小瞧了你?完顏也是,你的大名在外如雷貫耳,又何必要這樣謙虛呢。”
她將手中的杯盞滿上,又將清酒放到了她們二rén miàn前,微微抬了抬手,“好了,誰也不想過分自謙了,這杯酒飲盡,便為今日我們三人見麵而慶,也為我們三人所想一致而慶。”
寒霜和完顏昭都舉起了杯盞,笑著應了一聲,“好。”
三人宴席完畢,心中都有些歡喜。人在世上,能得一知己,非常不易,她們卻碰見了彼此。
三人想扶著走出門來,寒霜在稍靠後一些的位置,看著前麵幾乎並行的兩個人,唇角有輕微的笑意。
正是這樣才好啊,日後所有的反目成仇都還沒有發生,所有的針鋒相對和陰謀陽謀也都沒有發生在對方身上。關係好的讓人心折。
要想個辦法,不要讓她們最後割袍斷義才好。
寒霜扶住腦袋,在心裏這樣對自己說。
她今世再次和曲如是詳談,心情不可謂不美妙,而且連完顏昭也加入進來了,她便更高興了。這樣歡樂的心情帶來的後果則是,她在喝酒的時候不由得多喝了幾杯,這會兒酒氣上頭,腦袋頗有一些暈乎乎的。
她扶住扶手,略站了站。
前麵的曲如是和完顏昭也站住了腳步。
寒霜跟著她們的目光望了過去,卻見門外閃過一道青衣。
她愣了一下。
這身形,似乎有些眼熟?
寒霜有些暈,想不起來什麽時候曾見過剛才一閃過去的人。不過沒關係,完顏昭很快給她解了惑。
她左右看了看,沒看到寒霜跟上來,不免往回望了望。
看見寒霜已經緋紅的臉頰,她不免笑了一下,往回走了幾步,問她:“怎麽?醉了麽?”
寒霜扶著腦袋,輕輕點了點頭,有些赧然地說道:“霜不勝酒力,讓大人見笑了。”
完顏昭扶住她,道:“你喚我玩完顏便好。”她看了看她的麵色,伸出一隻手去扶住了她,詢問道:“可有事沒有?”
曲如是也回過頭來看了看她,道:“倒是我疏忽了,竟忘了你今年才十六歲,也不過才及笄不久的年紀,哪裏會喝酒呢?孤吩咐人送你回去吧?”
寒霜之前喝酒喝得起勁,卻忘了她現在不是之後在guān chǎng混了多年的老狐狸,連清酒都沒有怎麽沾染過,怎麽能喝那麽多酒?但她又著實有些舍不得曲、昭二人,於是擺了擺手,道:“不礙事,隻是有些上臉罷了,想來吹吹風,便很快就能好了。”
曲如是見她口齒清楚,麵上雖有些紅,但言談也算清楚,便也多少放了心,同完顏昭寒霜一道出來,卻也可以放緩了腳步,照顧著寒霜。
走到門口,卻突然聽見一聲高呼,“公子”
聲音很大,三人都不免頓住了腳步。
她們三人往那邊望去,卻見人潮攢動,卻看不清裏麵。
完顏昭連忙拉了一個人問道:“老丈,那邊是怎麽了?”
老丈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那邊,頭沒回,回道:“我也不知,不過據說是出了一個騙子,但是被人逮出來了,大家都在往那邊湊熱鬧呢。”
三人都是一愣,曲如是看了看寒霜,問她:“可要去那邊看看?”
寒霜現今才十六歲,在曲如是和完顏昭眼裏都還是個孩子,寒霜雖博學廣識,但想到她的年紀,曲、昭二人,卻不免將她當mèi mèi來看。
寒霜也有些好奇那邊發生了什麽,於是點了點頭,道:“霜不礙事,這會兒已經好些了。”
於是一路往裏麵走去。
裏麵卻是一立一跪,圍了兩個人。
寒霜這會兒酒已經醒了不少,見到站著的那個人,不免一愣。
說曹操曹操到,她正想著要將曲如是和完顏昭反目成仇的因素消弭掉,卻不想這個因素,轉眼就到了她的麵前。
賀三思。
賀三思生於京城十大貴族之一的賀家,將門之後,文武雙全,不論是為官還是作文,都非常讓人讚歎。他的文章行雲流水奔騰豪放,帶著強烈的仙人氣質,被人稱為“謫仙”。因賀家自來又祖訓,不為文官,而要做鎮守一方的武將,所以賀三思從十六歲開始便在邊關鍛煉,憑借與北狄的軍功迅速晉升,而後便在京中擔任武職。
他出身行伍,身上卻偏偏有著賀家養出來的世家子的風度,溫文爾雅,如切如磋,令不少閨中女兒心動不已。
京城七子之首啊,多顯赫的名聲,多令人心儀的翩翩少年郎,讓京中多少女兒被揉碎了心。其中甚至包括曲如是和完顏昭。
但是,經曆過一世的寒霜卻知道,這所有的一切,其實,都隻是假象。
她抿了抿唇,醉意在一刹那間就消失無蹤。她抬眸,看向了賀三思。
賀三思低頭,看向跪在他腳邊的那個少女。再遠一點,是躺在旁邊的一具“屍體。”
那少女慌極了,一個勁兒地磕頭,一邊磕頭一邊說道:“公子,您行行好,放我們一條生路吧。我父親他已經去世了啊,擔不起這樣欺世的罵名啊。公子您若不願讓他入土為安,也就罷了,又為什麽一定要冤枉他,說他在騙取百姓的錢財呢。我們窮人,就算家貧無以為繼,也擔不得這樣的罵名!”
聲音說到後麵,倒是有了幾分誌氣。
不少人才跟著過來看熱鬧,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這會兒聽見這個少女這樣說,都不免用譴責的目光望向賀三思。
人家都死了,拋了顏麵來大街上乞討幾兩棺材錢,這人卻連這也不給,還說人家是欺世之徒,委實過了。
賀三思無視周圍望向他的目光,隻是淡淡地將目光放到了那具“屍體”上麵,“你說他死了多久了?”
少女一腔哭訴,賀三思卻沒有半點反應,好像一拳落空,少女低下頭,依然用了哭腔,“我爹……我爹他……已經去了三日了。”
賀三思“哼”笑了一聲。
他走到那屍體旁邊,用手中的扇子輕輕點了點那“屍體”外露出來的手心。
“一般說來,屍體在第三天的時候都會腐爛,隻是腐爛的程度不一罷了。現下是夏秋相交的時節,天氣已有些轉涼,雖不至於完全腐爛,卻也至少會腐爛一部分。”
他移開了步子,用扇子遙遙指了指那屍體的模樣,笑著道:“你們倒是看看,這屍體有一丁點腐爛的模樣麽?”
少女的麵色一下變了。
她猛然撲過去,“你不要汙蔑我父親,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你說腐爛就腐爛?你難不成還是仵作不成?”
眼見她撲過來,賀三思敏捷地往旁邊一閃。
那少女卻正撲到了那屍體身上,力道大的令人咂舌。
屍體一下子跳了起來,“啊,好疼”
少女跪坐在地,一下子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了。
賀三思折扇一打,指了指他們,輕輕笑了一下。
“看,這不就真相大白了麽?”
他的折扇輕輕扇著,目光掃過周圍站著的人,看見了曲如是、完顏昭兩人,微微勾起嘴角,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