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形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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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淩拿出的證據,不得不說,是幫了柳安大忙。寒銘犯事兒的證據全都被曲明玉捏在手裏,事無巨細,完整得令人咋舌。
有了這些直接證據,柳安直接叫人將寒銘收押到大理寺,寒銘依舊口口聲聲地口稱冤枉,但證據已經擺在了眾rén miàn前,他的承認,也不過是早晚的事。
柳安這才有了空閑,叫人去打聽打聽寒淩的情況。
他看著寒淩從小長大,自然知道她是個什麽性子,這一次寒淩大義滅親,把寒銘的證據從家族中找出來,交到他這裏來,雖然也是她自己的選擇,但她回去之後,又要怎麽去麵對寒家眾人?
柳安知道與家族為敵的難處,又對寒淩的勇氣委實欽佩不已,所以多少有些放心不下。也所幸最近寒家因為寒銘的事,內部的控製不算特別嚴密,所以很快柳安就打聽到了寒淩的消息。
但是結果卻並不樂觀。
曲明玉藏著的證據沒了,馬上跑到了大理寺手裏,想也知道是府中出了內賊。但是那個密室曲明玉就告訴過寒淩,除了她不作她想。而密室是被人規規矩矩打開的,也不是暴力kāi suǒ,所以那個人定然知道密室的存在,而且知道密室的機關怎麽開。
那麽多證據指過來,就算曲明玉不想懷疑,目光也還是放到了寒淩身上。
她找寒淩單獨談了一次話。
天氣越來越冷了,馬上就要到冬天,曲明玉覺得身上有些發抖,於是叫小丫鬟們提前在屋子裏生了火,然後留了小半盞窗戶通風,雙手烤著炭火,讓寒淩在她的對麵坐下。
寒淩放下手中的書本,依言坐了下來。
曲明玉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書本。
是縱橫學裏麵的一本書,叫表裏。
曲明玉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問她:“什麽時候開始看起縱橫學的書來?”
寒淩垂眸,她頓了一下,說道:“縱橫學裏有時、勢之判,淩深以為然,所以最近便在研究。”
曲明玉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她自己的女兒,她實在是非常了解的。寒淩不像寒霜一樣有心思,被她寵愛著長大的姑娘,雖然諸事自己都在教她,但其實寒淩沒有經曆過世間的苦厄,尚且做不到藏鋒於內,所以想什麽,她都能看出來。
曲明玉的手抖了一下。
突然覺得自己這樣什麽都看透了,也有些不好。
就好像曾經麵對寒昧的時候一樣。
她上翹的嘴角有一瞬間地拉低。
但這弧度並不明顯,又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所以寒淩並不知道。
她半垂著眼睛,隻聽到曲明玉有些冷地笑了一下,“所以這就是你現在對時與勢的判斷麽?站在寒霜的那邊?”
寒淩的心顫了一下。
她的手平攤在自己的膝蓋上,有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曲明玉看著她默不作聲,不知怎地,想起來她在嫁入寒家之後,寒昧依然堅持要去出家的時候。那個時候,寒昧也是這樣坐著,一句話也不說,但心裏早就定下了始終,不論她說什麽,也不論她剛入寒家,甚至不論她肚子裏的骨血,隻是要去出家。
那個時候,自己多傷心啊。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這麽傷心了,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十六年了,寒淩坐在自己的麵前,又讓她嚐到了相同的滋味。
不知是從前還是現在,曲明玉心裏的火突然就泛了起來,她揚起手來,就要落下來,落到寒淩的臉上。
寒淩卻一動也不動。
曲明玉看著她,“你既入了密室,應該知道,寒銘當時做的事,跟你母親和你外祖大有關聯,然後呢,你卻依然選擇將這些證據交出去麽?”
她往前湊了一些,在寒淩耳邊說道:“我的好女兒,你難道就沒有想過,若是寒銘將我們攀扯出來怎麽辦?你就沒有想過,沒了寒家和王府的庇佑,你又能夠在京中這種地方安身立命麽?”
“你糊塗了,淩兒。”
她看著自己的女兒,從來沒有覺得這樣失望。
她有著許多父母都有的通病,一麵希望自己的女兒足夠優秀,足夠有原則一麵卻也希望當有事情需要自己的孩子站隊的時候,女兒能夠站到自己的這一邊,而不是漸行漸遠。
寒淩抿了抿唇。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道:“我都知道了。”
她抬起頭來,看向了曲明玉,重複道:“我都知道了,母親。”
曲明玉看著她,帶著一點不以為然的笑。
“你知道什麽了淩兒?你自以為是的大義滅親,你可以走到最後再看看,這到底是不是一個笑話。”
傻姑娘,沒了家族的庇佑,你怎麽可能活的下去呢?尤其是你這樣單純的孩子。你當真以為guān chǎng是一片其樂融融麽?若非我在背後幫你打點上下,你又如何能在guān chǎng中得意呢?
她沒將這些話說出口,但神情裏卻已經將之宣之於眼了。
寒淩看著她,沒有理會曲明玉的諷刺,隻是說道:“我知道了你和寒銘的首尾,我知道了三弟和四弟不是父親的孩子……”
她以為過了這麽幾天,這件事一定從她的心頭消失了,但是卻不想,再說起來的時候,她還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淚意。
眼淚滑落下來,她看著曲明玉,眸子裏全是倔強。
曲明玉麵上的笑意立即收了。
她看著寒淩,雙手情不自禁地捏在了一起。她開口,聲音很艱澀:“你怎麽知道的?”
寒淩的眼淚落得更厲害了。
她擦了擦淚水,沒有隱瞞。
“我聽見了你和寒銘的談話,我就什麽都知道了……”
她第一次膽大地沒有稱呼“母親”一詞,曲明玉也是第一次沒有糾正她的失禮。
她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寒淩的眼淚落得太厲害了,不管怎麽擦,都好像停不住。她看了她很久,才抖著嘴唇道:“這件事情,還有誰知道?”
上官繡知道麽?寒霜知道麽?重點是,寒昧知道麽?
真是奇怪,明明寒昧都不曾把自己當做他正經夫人的,怎麽出了這樣的事情,她第一反應,還是會去想,他會不會傷心呢?
曲明玉竟然笑了一下。
寒昧怎麽會傷心呢?自己對他而言,什麽都算不上。沒準兒他還會覺得解脫呢,他有了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可以休妻,休了妻之後,他就能和上官繡雙宿雙棲了,多開心啊。
她想著想著,竟然就笑出了聲來。
寒淩流淚不止,有些無措地看著她。
曲明玉笑。
她說道:“寒昧自己不在府中,我尋我的快活,又同他有什麽關係?”
她麵上帶著不以為然,然後看著她對麵的寒淩,“所以呢?淩兒,你要把這事兒公之於眾麽?讓眾人知道你母親是個怎樣的人麽?”
寒淩拚命地搖頭。
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曲明玉這樣,她並不好過。她知道曲明玉有多在意寒昧,這麽多年看過來,她對曲明玉的感情實在太了解了。但是既然這樣,又為什麽要跟寒銘有首尾呢?
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能不停地落淚。但是她的臉卻突然被曲明玉捏住了。
曲明玉雙眼對上她的,第一次在她麵前展現了自己凶狠和冷漠的一麵。
她捏著她的臉說道:“寒淩,我養你這麽多年,不是讓你到現在來拿捏我的。是你自己將證據通通交給大理寺的,現在就不要來跟我麵前鬧無辜。大理寺查到寒銘是什麽後果,你不會不知道,你卻還是做了。寒淩,在你眼裏,我,還有你外祖,對你來說,就這麽一文不值麽?”
寒淩搖著頭哭道:“不是!不是這樣的,母親”
她想要解釋,想要說她這樣做了之後,其實心裏也並不好受,但她的話什麽都還沒來得及說,就被曲明玉打斷了。
她說:“不要叫我母親!”
態度堅決,一下子堵住了寒淩的話。
她看向寒淩,嘴角帶著笑,重複著說了一句:“寒淩,不要叫我母親,我沒有你這樣狼心狗肺的女兒。”
她在笑。
“或者,其實你應該去找上官繡,你不是說時與勢麽?現在她如日中天,對你來說,或者是更好的選擇?”
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曲明玉竟會說出這樣的刻薄話來。她怔怔地看了曲明玉良久,一句“母親”堵在嘴邊,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了。
曲明玉冷哼著看了她一眼。
她站起身來,背對著寒淩。
“你走罷,不要再回來了。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寒家也沒有你這樣的姑娘,從今以後,我們再沒有任何想幹。”
“母親”
寒淩站起身,往前追了兩步。
曲明玉卻向前走了兩步,擺明了自己不願再見她的決心。
寒淩怔怔地頓住了腳步。
過了很久,她才往後退了幾步。
一步,兩步,三步。
她站在三步之後,跪下,對著曲明玉的背影深深拜了三拜。
從此以後,形同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