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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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是他上次說話說得太狠了,寒淩在之後很久都沒有再shàng mén。

    柳安知道此,一麵慶幸她終於放下,一麵卻又覺得惘然。

    沒有人能夠在這樣炙熱的情感下還能保持心平如水,那是聖人,但柳安隻是個凡人。姑娘家美好的顏色,真摯的內心,即使是再冷硬的心腸,都避免不了軟上那麽幾分。

    他真不是聖人,有男子的虛榮心和劣根性,有這麽以為姑娘站在自己麵前說歡喜自己,要嫁給自己,並且還是三番兩次的,他怎麽可能無動於衷?又怎麽可能心中沒有絲毫的自得和自傲?

    但他卻不能因為心中的這一點自得害了寒淩。

    當今天下是女帝曲飛泠做主,風氣已經比從前從容開放不少,古人常說的那些“牝雞司晨”的話,到了近代,已經沒人說了。連帶著男女之間的交往也隨性得多,雖然最終還是要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在定親和成親之前姑娘哥兒之間的交往卻也沒有從前楛得那樣嚴苛了。但這也不代表著外麵的人能接受整整二十三歲的年齡差!

    寒淩現在才多大,十六歲,還是天真浪漫的年紀,理應有更好的才俊供她選擇,也理應選擇一個和她年紀相仿,趣味相投的一個更合適的人。他算什麽呢?將近而立,半隻腳已經踏入了墳地,何苦因著那麽幾分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惜,和男子骨子裏的自得,葬送了一個小丫頭的一生呢?

    若是他們年紀相仿,若是他們年紀相仿……

    柳安的廣袖拂過了平鋪地桌麵上的那張宣紙,然後提筆,緩慢地摘了一首詞。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他沒能再繼續寫下去。

    卻說春風知道了寒淩的蹤跡,又知道寒霜心裏定然還放不下寒淩,於是便也叫人一直看顧著寒淩,若是有什麽事,定要回來稟報才是。

    她倒是知道寒淩慣常去找柳安,但卻不知他們的談話內容,不過也一直當是她家姑娘說的,是因著寒家的事罷了。但這事兒她不知,陰差陽錯的,她卻查出了另外一件事來。

    寒淩的那兩個弟弟寒崇、寒鷲,竟然不是寒銘的兒子?

    春風知道此事的時候也是震驚的無以複加,她連忙詢問此事的真假,卻被那去查訪的人告知,在他回稟此事之前,他便已經去確認過了消息,斷然沒有錯。

    春風撫住自己跳動不已的心髒,緩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問道:“此事你是如何查來的?寒崇、寒鷲不是寒銘的孩子,又是誰的孩子?”

    那暗衛連忙湊到她的耳邊來,低聲說了。

    原來不止他們在尋找寒淩的下落,曲明玉也在找。曲明玉畢竟是在京中長大的,人脈還是不可小覷,就跟春風他們前後腳地找見了寒淩。但曲明玉記著先前她與寒淩爭吵的事情,這會兒也自然不敢shàng mén去,於是隻好打發寒淩的那兩個弟弟,寒崇和寒鷲去。

    寒淩在她自己的院子裏見了寒崇和寒鷲。

    兩兄弟當時同時出生,長得像極了,坐在一起,模樣俊俏又討人喜歡,四隻眼睛看著寒淩,笑嘻嘻地喚了聲:“姐。”

    還帶著點軟糯的鼻音,實在是可愛極了。

    寒淩卻隻是清淺地笑。

    從前她覺得寒崇和寒鷲是她的親兄弟,同父同母的,雖則男子女子有時候交際不同,想法也頗有二致,但有兄弟總是好的。所以寒淩在平素也時常照料者著他們,所以三人關係很是不錯。

    不過現在再看著這兩兄弟,寒淩卻不免覺得有些生疏了些。

    他們居然是寒銘的孩子!

    寒淩趁著給他們倒茶的功夫,仔細地打量了這兩兄弟。

    但她卻沒看出來任何不對勁。

    是了,寒銘和寒昧說到底也是兄弟,不論如何,寒崇、寒鷲身上流著的都是寒家的血,恐怕就連滴血認親這樣的法子,也查不出來任何不對勁吧。

    若非她聽了寒銘同母親的談話,隻怕也會被糊弄了過去。

    寒淩心裏發苦,麵上卻不願露出什麽異樣來,問那兩兄弟,“怎麽今日找到這裏來了?”

    兩兄弟對視一眼,有些囁嚅地說道:“姐姐,你是不是同母親起了爭執?怎地母親知道了你的住處,卻不肯來,倒叫了我們兄弟二人來?”

    寒淩聞言氣笑了,給他們額頭上一人賞了一個彈指,佯怒道:“怎麽?你們還不願過來見我不成?倒說得自己很委屈了似的。”

    完全是下意識地動作,做完之後,連寒淩自己都愣了一下,連帶著麵上的笑容也落下來了。

    那兩兄弟看了一眼寒淩,寒崇有些忐忑地問:“姐,你是不是不高興?”

    寒淩倒是沒想到這倆總是無拘無束的弟弟會有這樣的敏銳。不過她拒不承認,搖了搖頭,也無心玩鬧了,隻道:“好了,直接說罷,母親讓你們過來,到底所為何事?”

    兩兄弟互相看了一眼,寒崇果斷地擔起了當哥哥的責任,問:“姐,你什麽時候回府去啊?你不知道,現在府裏可亂了,族裏好多人走的走散的散,好好一個家,就這麽幾日的功夫,就變得空蕩蕩的了,讓人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寒淩摸了摸他的頭發,“聚散離合,是人世間常見的事,你們也是因為現在還小,沒經曆過罷了,等你們年長些,自然會知道這是常態了。”

    寒崇被她說的難過,垂下頭,輕輕地“哦”了一聲。

    旁邊的寒鷲連忙就問:“那姐姐,你不會去……不回去……,是也打算離開寒家了麽?姐姐,你不要我們了麽?”

    寒鷲年紀小些,從來都是被當做小孩子寵,所以性子上也更綿軟些。聽著寒淩說了那句話,頓時便覺得整顆心都堵得慌,所以連帶著聲音都拖長了,很是委屈難過的模樣。

    寒淩對他這樣的口吻完全沒有招架能力。

    她摸了摸寒鷲的腦袋,“姐姐做什麽離開你們?隻是姐姐最近想在外麵待一段時間,想一個人靜一靜,靜好了,我就回去了。”

    寒崇聞此連忙問:“那姐姐什麽時候回去?”

    寒淩的手一頓。

    而後她笑了一下,說:“等兩個月吧,等兩個月,我就回去了。”

    到底沒有說出準確的時間來。

    但饒是如此,寒崇、寒鷲兩兄弟卻已經是高興得了不得了。

    兩兄弟伸出手來,“姐姐,你答應我們了,屆時一定要回來,我們倆到時候給你接風洗塵!”

    寒淩在他們的腦袋上一人揉了揉,“不錯不錯,倒從書裏學了些義氣來,那姐姐回來,便先來找你們。”

    兩兄弟高興極了。寒鷲伸出手來,“說好了說好了,姐姐,我跟哥哥不會耍賴的,我跟你拉勾!”

    小拇指伸出來,勾住寒淩的小指,輕輕地晃了晃。

    “姐姐姐姐,我們說好了!”

    寒淩心裏悶悶的。

    但她還是麵前地笑了,說,“好,我記住了。我跟你們倆說好了。”

    兩兄弟頓時笑了起來,模樣高興極了。

    寒淩卻隻覺得難過。

    她想,是不是自己太苛刻了呢?不論怎麽樣,寒崇和寒鷲卻是無辜的呀,他們什麽都不知道,唯有一片赤誠的心意罷了。

    但是,一想到寒銘和自己的母親有了牽扯,她心裏卻不由自主地產生厭倦的情緒來。

    明明母親表現得那樣愛父親,但是,又怎麽能在轉眼之間,就和另外一個人在一起呢?

    多諷刺啊。

    她送了寒崇、寒鷲離開,等會來的時候,心緒卻還不由自主地陷入到對往事的回憶裏。越想越難過,越想越難過,最後隻好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淩兒,你沒事吧?”

    卻不想垂花門下,曲明玉卻突然現身,扶住了寒淩,有些慌亂地問道。

    寒淩看了看她,而後輕輕地推開了她。

    力道並不重,但卻讓曲明玉頓時整個人都沒了力氣。

    她借著寒淩用過來的力道往後退了兩步,站定了之後方才問道:

    “淩兒,你難道當真不打算認我這個母親不成?”

    寒淩沒有說話。

    過了好半晌,她才苦笑了一下,說:“母親,我又何曾能不認您呢?不論如何,我身上終歸流著您的血。”

    曲明玉聞言一喜,她想上前來,卻在下一瞬被寒淩說出口的話定在了原地。

    寒淩說:“就像不論如何,寒崇與寒鷲都是我的弟弟一樣。他們身上同樣留著您的血,即使我們並不是同一位父親。你說是麽?”

    綿裏帶刺,曲明玉的麵色當即就寒了下來、

    好半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寒淩,你說得對極了,不論如何,反正你終歸是我的女兒,這一點永遠也不會改變!”

    寒淩笑了一下,那笑裏沒快樂,隻有深沉的意味不明。

    而後她往後退了一步,抬手指了指門外,說道:“母親,請罷。”

    曲明玉看了她半晌,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卻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對話,早已被暗處的人聽了個徹底。